文/楊鵬霞
去產能,和老百姓有什么關系?
文/楊鵬霞

2016年,不尋常的一年。
變革中的潞安集團深入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壯士斷腕,關閉石圪節、忻豐、忻嶺和大木廠4座礦井,重新安置職工3645名。有的人分流去了兄弟礦井,而有的人選擇到新開發的牡丹種植園上班,大家各奔東西。
產能去了,礦井關了,職工轉了。在一般人看來,這不過是裁撤了一些,合并了一些罷了。但對于身處其中的人而言,卻是不啻陵谷之變,來不及思考,人生的軌道全被轉換了。世變無窮,方興未艾。感受和記錄這些響應“舍小家、保大家、為國家”號召的普通人的故事,只為從不同的角度去見證。
石圪節,煤炭行業的老標兵,人才無數。

杜金明,全國新長征突擊手。采訪中,了解到曾經的老杜是個工作狂,在煤礦人送外號“硬骨頭”,年輕時曾連續下井兩年零四個月,縱然傷痛在身也沒見他流過一滴眼淚。家里人催促結婚,他沒時間回家,直到工傷無法上班才辦了這件人生大事。在翻看石圪節礦史的時候,偶然看到一篇《斷指硬漢》的文章,主人公就是他,這讓筆者由衷地向這位硬漢礦工致敬。
杜金明在石圪節煤礦工作40多年了。自從聽說礦井要關閉,他心里就一直堵得慌。一天晚上,他想再去曾經無數次進出的那個井口看一看,可走到一半眼淚就出來了。
在老杜心里,石圪節煤礦不僅是他為之奉獻一生的工作單位,更是一種榮耀,一種精神。老杜回憶,1972年來到石圪節煤礦當了一名采煤工人,1974年便當上了“自找苦吃戰斗隊”的小隊長。這個隊就是個“救火隊”,哪里料不夠了,透水了,影響下一班生產了,就趕過去緊急處理。談到那時候的石圪節,杜金明非常驕傲。那時候一根螺帽、一個螺絲釘都要撿出來,壞燈泡屁股后的一點錫都要燙下來,清老塘煤要一層一層地刮干凈。條件雖然艱苦,但礦工們的精神很高漲,沒有獎勵,照樣干得熱火朝天。
還將繼續在石圪節煤礦生活的杜金明談到石圪節精神的傳承時,他希望能有個石圪節連,扭成一股繩,把石圪節精神代代傳承下去。對于往后的生活,奮斗了大半輩子的杜金明說,希望石圪節的后勤保障能一如既往。
古杜堯這個名字,只在講述石圪節歷史的書里看到過。1955年8月從撫順煤校畢業,分配到石圪節煤礦,成為井口第一個從學校畢業出來的機電技術員。有一手好技術的古杜堯特別能吃苦。1958年大煉鋼鐵的歲月,煤炭吃緊,石圪節井筒需要刷大,在南方長大的古杜堯冒著滴水成冰的寒冷,和工人師傅們每天都要干上十八九個小時,直到工程結束。此后,古杜堯負責和參與了礦井的一次次技術改造,在潞安一待就是61年,如今已經83歲了。
去石圪節采訪的那天,在高高的井架下,非常有幸采訪到了古杜堯。在煤礦,大家都親切地稱他“古老”,最艱難的石圪節、最輝煌的石圪節、最困難的石圪節時代他都經歷過。談起如今的去產能,他依舊滔滔不絕。
1983年的那個下午,礦務局長把我送到邯鄲,從邯鄲連夜坐火車,連座位也沒有,蹲在角落里擠到了北京。到了當時的煤炭部,領導不無擔心地問:“建設現代化樣板礦,國家拿不出多少錢,你們的資金如何解決?”“資金主要靠內部挖潛,自籌解決。”“通往新工作面的老巷道又窄又彎,綜采支架怎么下井?”“只要半套綜采支架,拆整為零,下井再組裝?!?/p>

石圪節破例入選!就這樣,石圪節煤礦只用了國家半套綜采支架就建成全國首批6座現代化礦井之一,且是唯一的老礦,被譽為“中國煤礦一枝花”,成為全國學習的榜樣。數十年來,石圪節精神逐漸成為煤炭行業的精神標桿,石圪節人被贊為“中國煤礦的脊梁”。時至今日,全國煤炭系統仍設有“中國煤炭工業石圪節精神獎”。
“一座煤礦,就像一個人,從小到大總有老的時候。每一座礦山都有它的生命周期和使命,而革故鼎新是事物發展的永恒規律。國家需要煤的時候,我們全力以赴;國家產能過剩,我們壯士斷腕,關閉這座承載著中國煤炭產業榮光的功勛礦山,同樣是響應國家的號召,也是光榮的。”這段采訪,記錄下了古老礦井的真情流露。
曾經,每個石圪節人都有一段難忘的往事。如今,他們仍然在向往那個美好的《平凡的世界》。
堅持守候的李天勝,曾是石圪節煤業機電一隊的一名普通職工。以前,很少有人關注霍家溝井口,更不會有人關注他。自從井口關閉,李師傅一下子成了“紅人”。

李師傅說,在潞安集團侯堡也有自己的家,但是霍家溝井口需要全天24小時看管,所以他一直待在這里,這一守就是30年。前些年,他的女兒有了工作,妻子才來跟他作伴。他說,侯堡的家一年365天,幾乎天天鎖著門。
采訪的當日天氣晴好,李師傅照舊要到村里去挑水來吃。我看見水龍頭在滴水,但滴出來的水早已不能吃了,只是用它來洗衣服、澆地,人吃的水每天要專程去挑。
隔著厚厚的玻璃,雙手緊扶著那個不知抹了多少回的工作平臺,深深地凝望著被冰冷的水泥封掉的那一個工作了15個年頭的井口……這一不舍的背影,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里。這個人叫董保平,原是石圪節調度科的安全員,干過6年的掘進工、9年的安全員,艱苦奮斗、勤儉節約的精神學到了不少。他簡單介紹了目前家里的情況:在長治買的房,媳婦沒工作,還有一個閨女在上學。董保平說,能開上資就很不錯了,有的親戚朋友倒是不在礦上,可是別的活也不好干。

談到礦井關停后的工作和生活,董保平說自己本來就是個干生活的,咬文嚼字不行,吃苦受累的活不在話下,就是下井再干個10年也沒問題,礦上讓去哪就去哪,只要能拿上工資,能養活老婆孩子就行!
33歲的合同工王飛長得黑壯黑壯的,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有一把子好力氣。采訪時,剛從石圪節機運隊抽調到水暖隊的王飛正忙著和老師傅們一起檢修供暖線路,幫著師傅們做焊接工作。干活的間隙,筆者抽空問了他幾句:“關停了,走不走?”他斬釘截鐵地說:“走!”問他去了能干什么,他說需要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會就重新學起來,沒有干不會的活!問他想去哪個礦,他說哪都行。

忙完手里的活,王飛的話多了起來,介紹自己家是襄垣大黃莊的,2004年招工到石圪節,是一名合同制職工。他說,不管以后到了哪個礦,都會記得自己曾是一名石圪節人。做人干事的時候都要在心里掂量一下,決不能給石圪節丟臉。
楊長春坐在水泥臺上,正在剪著供暖水管需要的密封墊。不善言談的楊師傅告訴我們,他今年54歲了,在石圪節煤礦干了30多年,礦井關停前是機運隊的職工,因為最近供暖工作任務重,被暫時調到水暖隊從事檢修工作。楊長春說,到了水暖隊,因為是地面工作,掙得少了些,但工作相對輕松一點。
楊長春說自己在石圪節住著母親的平房,在侯堡西區還有一套單元房,租出去了,每個月有600元左右的房租。侯堡環境不錯,生活也方便,退休后兩邊都可以住,再拿上退休工資,后半輩子能安享晚年了。
程林超1987年招工到石圪節煤礦,成為一名協議工,下了7年井。因為繪畫和書法出眾,被抽調到礦宣傳部。后來,愛好繪畫和書法的程林超又喜歡上了攝影,開始端起了相機,從此再沒有放下過。礦山不同時期的發展,一點一滴的變化,都被他一一定格,石圪節煤礦很多珍貴照片都出自他手。作為記錄者和新聞工作者,程林超的心中深藏了各種不舍。礦井關停的那段時間,他對問候和打聽的朋友說:“不要理我,傷心中?!边@可能是玩笑,但不舍和傷感是肯定的。說起關停后的變化,程林超對石圪節的牽掛、不舍說了很多,但更多的還是期盼,希望石圪節精神不因關停而削弱,希望這種精神代代傳承,希望石圪節今后有更好的發展方向和產業對接,希望依舊純樸的石圪節人明天更美好。


石圪節的街道,每一個畫面、每一個人都有一個故事,千姿百態,生生不息。
蘇聯作家馬雅可夫斯基曾說過,“街道是我們的畫筆,廣場是我們的調色板”。愈是變化中的石圪節,這種作用愈加突出。
數九寒天,石圪節的街道上沒有喧囂與焦慮。迎面而來的本地居民潞安集團員工劉女士,她說:“礦井關停我們理解,轉崗分流是好事。石圪節沒有以前熱鬧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日常生活倒是沒受什么影響,水電、買菜做飯、乘車出行都是正常的?!?/p>
告別劉女士后,筆者走進了街邊的商鋪。每天忙碌的百貨店老板邊收款邊說:“我這店開了20多年了,現在人少了,生意不好做了。不過收支持平吧,吃飯還是沒問題的。都在這里一輩子了,店還是要繼續開下去啊。”正在購物的青年微笑著說:“我小時候這店就在,繼續干吧,我們會常來買東西的。”在這里,生活是這樣的緩慢與悠揚。
石圪節似乎是屬于老人的?!澳贻p人都去其他礦上班了,有的晚上回來,有的周末回來。我兒子就去了別的礦,讓我過去一塊住。可我不想走,在這兒住了一輩子了,習慣了。不管外面有多好,在這方安寧的土地上就覺得是在家,心里踏實。有時哪怕只是曬曬太陽,聽聽樹葉的沙沙響,也覺得挺美的!”一位鬢角微白、拄著手杖坐在路邊長椅上與老伙計聊天的老人向筆者娓娓道來。
在石圪節醫院,雖然工傷搶救功能隨著礦井關停有所減弱,但醫護人員積極轉變自身角色,加大了社區醫療保健工作力度,克服硬件設施老化、醫護人員不足等問題,通過合并科室、成立分工小組,合理調劑值班人員、時間,以社區衛生服務站為支點,確保了疾病與意外事故人及時診療與救治,為石圪節撐起了一把紅色十字的保護傘。
石圪節又似乎是屬于孩童的。在石圪節小學,胡副校長介紹了石圪節小學的情況:“135名學生里,集團職工子弟占到60~70%。每年級一個班,四年級最多,28個人。我們一定會盡心盡力教育好每一個孩子的?!?/p>
石圪節的故事沒有落幕。在這里,每個人的故事都是當下的故事。在這里,所有的事情都與去產能纏繞、勾連,生成新的故事,生生不息,閃著微光,感覺暖暖的。
(作者單位:潞安礦業集團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