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橋春風滿洛城

草在結它的種子

風在搖它的葉子

我們站著

不說話

就十分美好

——顧城《門前》

看到這樣的詩句，心底的那抹溫柔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升騰，也總是會情不自禁地在春光明媚的天氣里想起過往，想起一座溫暖的城，她有著和煦的陽光，風也很正經。

她就是洛陽。四面環山，洛水穿城的她沒有大城市的車水馬龍，也沒有行人的步履匆匆。在這里，一切都是那么慢，慢得仿佛想要拴住許多故事，留住許多風景。而我，對洛城的留戀與盲從，似乎是因為與某個人糾纏不清。

還沒有見到陳陽的時候，我已經在心里重復過無數次他的樣子，我想，他應該有著一顆誠摯而濃烈的心，但是似乎被什么包裹著，輕易不肯示人。而且他一定有一雙會笑的眼睛，就像四月的洛陽城，滿城都是楊柳春風，熱鬧的，連人心都不舍得無動于衷。

（一）

我和陳陽的相識，說起來也很巧。那時候，剛剛讀大學的我們還不知道微信是什么，那時候最流行的聊天工具就是QQ。室友幫我注冊了一個號碼，隨便加了幾個好友，都是天南海北的陌生人，而陳陽就是其中的一個。

也許是好奇，那時候閑來無事，總是會在空間發一些心情文字。許多人都會在下邊追評，唯獨陳陽，一次也沒有。但是他總會在私底下發一些話，有時候是安慰的，多數都是關于某個問題的爭論。一來二去，爭論總是愈演愈烈，似乎能感覺到手機屏幕后邊那張面紅耳赤的臉。想到這兒，我總是會下意識地笑出聲。而陳陽說，每次睡在他下鋪的兄弟都會看著對著手機屏幕傻笑的他，一臉茫然。

也許，這已經意味著什么正在發生，但是我們誰都沒有點破。我沒有說，是因為陳陽有一個暗戀了三年的女同學，盡管在兩年前表白后被無情地拒絕，盡管他笑著說，沒什么，誰讓自己追了個系花。但是我能明顯感受到，事情并不像他說的那么云淡風輕。而他沒有說破，也許只是因為在這之前，我真的是一個沒有故事的女同學。

陳陽的大學就在洛陽，他暗戀的女生也是洛陽人。我不知道他對這座城的情結是不是與這些有關，但是我對這座城的喜歡，在當時，只與他一個人有關。

陳陽大我兩屆，他畢業那年我剛剛大二，我們認識一年。離開學校之前，他說要來看我，我笑著打哈哈：“好啊，來了請你吃牛肉面。”

但是我知道，陳陽應該不會來找我，因為那天他的QQ簽名改成了：洛陽再見，上海等我。

（二）

陳陽就這么一無所有地去了大城市上海，之前他跟我說過他并不向往大都市的生活，只想留在洛陽。我想，肯定是因為那個洛陽姑娘定了上海的工作。

一座城市的好與壞、去與留，似乎跟自己關系不大，我們總是因為點什么去眷戀或者放棄這座城。就像陳陽離開，為了縹緲的愛情;而我，一個人遙望著洛陽城，分明有淚流出，卻騙自己說是風沙迷了眼睛。

之后上學路上，火車總是路過洛陽，聽到列車員報站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我的心總是莫名地顫動，想起那個叫陳陽的男生。

后來，那個熟悉的QQ頭像很長時間都沒有閃動。直到圣誕節那天，陳陽發來了一串電話號碼，留言：“安曉，這是我的電話，以后就用它聯絡吧。”

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可是，我還是記住了那個電話號碼，也曾經無數次地想要撥打，但是想想還是作罷。

大四很快來了，考研成績下來之后，我真的感到了深刻的絕望，那幾天連話都不想說。一周以后，打開QQ空間，是陳陽的留言，很簡單：“我不知道該說什么，但是你應該都懂得。”

“你懂得。”是我與陳陽共同的口頭禪，也是我們默契的見證。他說這三個字，我明白。但是我依然沒有打擾他。

畢業很快來了，我回到了家鄉的二線城市，找了個不好不壞的工作。工作的城市離洛陽不遠，慢慢地我竟然越來越喜歡洛陽，但是始終都沒有去過，也許我在躲什么，又或許是在等什么。

（三）

轉眼又是一年，春天來了。我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思緒萬千，忽然收到了一條QQ信息，陳陽發來的，還是一串手機號碼。

恰巧當時我工作中遇到了一些小麻煩，而陳陽正好是那個專業的。實在沒辦法，我只好硬著頭皮，撥打了那串熟記于心的電話號碼，沒想到顯示的歸屬地：洛陽。

我的心一下子狂跳起來，想起不久前，陳陽剛剛更新的動態：你說，你也喜歡洛陽。

電話撥通后，我竟然不知從何開口，沉默了幾十秒，電話那頭終于傳來了好聽的男中音，真的，這是我聽到過最完美的男聲。

沒有寒暄，略過短暫的停頓，陳陽很快地打破沉默，似乎我們就像認識了很久的老朋友一樣。

是啊，我們已經認識了整整3年。

陳陽很熟練地幫助我解決了工作中的難題，然后他說：“安曉，我們能不能見個面？”語氣中有遲疑，但更多的是期待。

我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答應見面。

可是，后來的幾個月，我會經常性地收到陳陽的短信，內容很簡單，總是離不開“吃飯”，由一開始尷尬的詢問變成了后來苦口婆心的叮囑。

我漸漸意識到，有些東西正在改變。與此同時，我越來越懷著一絲忐忑期待著與陳陽的會面。

至于地點，我們不約而同地選在了——洛陽。

終于見到了陳陽，那天我們去了陳陽跟我說了不下一百遍的他們學校門口的那家驢肉湯館。他笑著說，當年，兄弟們為了喝上這家小館的第一碗湯，甚至清晨五點就起床排隊。

在鮮美的湯面前，陳陽暴露了他的“吃貨”本質，喝了兩碗還意猶未盡。盡管饞這湯，但是陳陽的吃相卻是一點都不難看。看著他額頭滲出的細汗，我竟然一下子出了神，就那樣單純地笑了出來。

很久以后，陳陽告訴我，我跟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樣，個子小小的，白白凈凈的，一笑臉上就露出兩個淺淺的小酒窩，每當這個時候，他就覺得像極了洛陽的春天，美好極了。

我也是，陳陽與我想象的出入也不大，盡管戴著高度近視眼鏡，但是他的瞳孔墨黑，清清亮亮的。還有他的聲音，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渾厚，但又不顯得笨拙，像極了洛陽城，厚重中又不乏活潑。

我們嬉笑著說，相見恨晚。

那次，陳陽像是一個熟練的導游，帶我逛遍了洛陽城的大街小巷，王城公園的長廊里留下了我們的足跡，麗景門古色古香的店鋪前留下了我們的照片。我們在洛水河邊看楊柳扶風，還有幸看到了壯麗的音樂噴泉。

（四）

陳陽在學校附近找了個工作，他說盡管喜歡洛陽的歷史、人文、風土、人情，但是總覺得生活在那里太安逸，除非有一個女孩子愿意跟他一起。

說這話的時候陳陽故意避開了我的眼睛。其實，如果他對著我說，我很可能會當即決定留下來。

只是沒有如果，我還是離開了洛陽，我不知道為什么那么倔強，究竟是爭什么。

直到一個月以后，陳陽抱著大大的一束百合花站在我的公司樓下，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天上下著大雨。陳陽怕我的同事看到，見到我的一剎那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同事們笑著打趣，我接過陳陽手中的花，有點不知所措，又好像在抗拒什么。

陳陽明顯看出了我的遲疑，不得不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我。原來去上海是因為陳陽爸爸病重，在上海住院治療。那段時間沒有聯絡，也是不想讓我難過。

陳陽說，他這輩子都不會為了某個女生離開洛陽，除了我。

我們就這樣在一起了。

一切都很好，除了陳陽的工作，他找了8個月，一直也沒有很好的工作機會。我曾經勸過他回到洛陽，他每次都是笑笑，伸出修長的手指，撥弄我的頭頂，然后就不再說什么了。

陳陽的同學朋友有很多留在了洛陽，當初暗戀的女同學也已經成家了。我總是故意逗陳陽：“陽，我們去洛陽吧，看看漂亮的系花姐姐。”陳陽每次都笑，可是我知道他的笑容里沒有故事，就像洛陽城秋天干凈的天空，沒有云朵。

（五）

終于，陳陽等來了北京的入職通知，是我無意中看到的。那幾天他看到我總是欲言又止。

第二天，我就跟公司提了辭職。

你追隨我來，我追隨你去。

最后的告別，我們再次去了洛陽，見到了陳陽的同學。

他們說，其實陳陽很久以前就喜歡一個遠方的姑娘，總是對著手機傻笑。

我們就要離開，帶著滿心滿眼的愛。那時，正好春暖花開，楊柳春風滿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