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

張蔚

親愛的外公，你已走了有些時日，我卻從未好好說一句再見。

害怕提起你，害怕眼淚像決堤的洪水般沖出眼眶，浸濕眼眸。

記憶中，總是與你一同悠閑地坐在溫暖的陽光下看國際新聞，與默默站在你身邊的外婆一起，不厭其煩地聽你滔滔不絕的“觀后感”。或是清晨與你一同出門，你興致勃勃地去老年大學學書法，我睡眼惺忪地去上課。等我下課回家，你便驕傲地給我展示你的新作品。我總夸贊你，你也常常像個天真的孩子一樣得意地笑著。

多么好看的樣子啊，我還想再見你笑一次，就一次。

唯一與你一起遇到的雨天，是我最后一次見你的那天。你安靜地躺在鮮花簇擁的大柜子里。初夏的天氣悶熱得讓人難受，而你卻一如既往地穿著干凈的襯衣、熨燙過的夾克，神采奕奕，臉上還留著你標志性的溫柔笑容。只是，你再也不能與我說上一句話。我望著你，不舍得移開目光，生怕錯過一秒就是永別。

不知看了多久，外面開始下起雨來，伴隨著轟轟隆隆的雷聲，約摸是天公在給你踐行呢。瓢潑的大雨，拍打在我身后的窗上，像細小的針，一根根，一根根扎進心里，刺得我生疼。

終于，還是有人要來接你走。身旁的外婆，眼眶里泛著淚光，卻拼命地撐住，深情地凝望著你。

到最后，你依舊沉默，不曾對我們說再見。

送走了你，許是雨聲太大，我漸漸聽不見周圍的哭聲，腦海里回響起你輕輕呼喚我名字的聲音，空氣里飄散著的明明是被暴雨打起的灰塵，卻帶著你為我做的牛肉粉的味道，帶著你獨有的墨水香，帶著你身上淡淡的煙草味。

那是印象里，與你度過的，唯一一個雨天。你卻沒來得及與我一起，等到放晴，就匆匆走了。

如今已是初春，而窗外的風雪，到這個時候，好像愈發對這片灰色土地依依不舍。人們常說，別離是為了更好的重逢。在那些別離的站臺上，每一次的揮手和揮淚之際，不都是期盼著下一次溫暖的重逢嗎？可是這些停留在你我之間的別離呢？又去哪里才能尋得到重逢的路徑？如果思念能鋪成一條路，我一定會把還沒有來得及好好說的一句再見，綁在信鴿腿上，讓它順著這條路，不論狂風暴雨還是旭日暖陽，都送到你在的地方。而那些你遺留在我們心頭的夢想，會保佑著我們如同你還在我們身邊般溫暖地度日。

親愛的外公，今晚夢里相見，好嗎？

（華中師范大學武漢傳媒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