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動畫片《小豬佩奇》的最童話策略

李昔

隨著網絡文學的盛行，青春文學領軍人物郭敬明主編《最小說》的發行量激增，“最小說”已成為現代的時髦文學理念。其實，“最小說”理念所要表達的只是最能體現小說文學性能的創作行為，由此又延伸出“最語言”“最戲劇”等新理念，也是對文學本質的追求。“最童話”理念應當是“最小說”概念的延展，它的反意詞應當是“偽童話”。“偽童話”指的是將童話理解為“小狗小貓”式擬人寫作，或是將童話等同于政治宣傳、品德教育文本，用貌似兒童的口吻去講述枯燥的哲學原理。如果從“偽童話”的理念出發去看待當下流行的中外動畫片，就會發現大多數動畫片都在采用善惡美丑的二元對立方式，讓一個貌似強大的人物（怪物、動物）去逞惡揚善，拯救地球，或是去成全一對王子與貧女（也包括非人類生命）的愛情。更有甚者，許多童話還出現駭人的鋼鐵工具，如槍炮電鋸飛機大機械等極其恐怖的殺人武器，故事情節里動輒血流成河，毀滅地球和人類的語言與行為隨處可見。這樣的偽童話內容對于兒童有著心理上的不良暗示，特別在動畫片中，許多丑惡的動物都被設計成丑陋夸張的形象，使用黯淡的色調，直接刺激兒童的視覺和各種感官，對于心智遠沒有成熟的兒童，特別是低幼兒來說，這類“偽童話”所產生的負面影響非常惡劣。

“最童話”理念是要按照兒童的智力發育、兒童的日常喜好、兒童的心理特征與認知能力去創作的童話理念，依照“最童話”理念創作的動畫片，極具幼稚感與故事感，其所采集的都是兒童喜愛的生活小故事，外型鮮艷明快，理所當然地成為各年齡兒童最喜愛的文本。當下盛行的英國動畫片《小豬佩奇》就是“最童話”理念的典范。2004年5月31日，《小豬佩奇》（又名《粉紅豬小妹》）第一集《泥坑》在英國Channel Five播出，從此拉開了這只粉紅色小豬風靡全球的序幕。《小豬佩奇》的主題就是要給孩童時代以完美與燦爛，在沒有殘缺與丑惡的講述中，《小豬佩奇》帶給兒童的是燦爛與明媚。本文將從“最童話”理念入手，分析《小豬佩奇》的動畫設計策略中，解析其“最童話”策略。

一、 小時段，小劇情，小社會的主體構造

處于成長時期的兒童，其集中注意力的能力各不相同，兒童對世界的理解也與成人完全不同。《小豬佩奇》的觀眾群體設定在5歲以下的學齡前兒童，這個年齡段的兒童在心理學上被稱為“前運算期”兒童，他們缺乏邏輯思維能力，不會用符號和內部想象去思考，他們的思考往往是無系統與不合邏輯的，和成人的思維模式極不相同。所以，這類兒童的注意力集中的時間非常短暫，他們對一個事情的關注不會超過10分鐘，同時又缺乏連續記憶的能力，更不會對事物去做理性的分析與思考。因此《小豬佩奇》的設計策略中，“小而短”成為該動畫片的第一要素。《小豬佩奇》每集只有5分鐘，恰恰適合于學齡前兒童的思維模式與注意力程度。在幼兒可能達到的注意力時段中，一個小小的故事講述完畢，一個小小的場景開始轉換。

在《小豬佩奇》里，“小而短”不僅是扎扎實實的設計理念，更是故事主題等元素的具體呈現。小豬佩奇生活在一個純凈的狹小社會環境里，家里只有爸爸媽媽和弟弟，外面的親屬只有爺爺奶奶，周邊僅有小兔、小狗、小羊、小貓等活潑可愛的伙伴，這正是最典型的幼兒心中的世界。在這個小小的社會中，小豬佩奇的生活也是一連串的細碎小事：下時雨去外面踩泥坑，晴天時去爺爺奶奶家串門，菜園里種著的一棵小草莓成了她粉紅色的企盼，淘氣的鸚鵡波利成了她的可愛的新朋友。有時也出現一些小小的驚險，比如騎自行車從坡頂沖下來踩壞了豬爸爸的南瓜，或是在海上航行遇到了大霧。偶而也有一些小小的打破常規，比如佩奇睡覺前突然很想看星星，豬爸爸馬上想起豬爺爺家里有一架天文望遠鏡，于是在豬爸爸的帶領下，佩奇和喬治夜晚來到豬爺爺家里看星星。這些日常生活的小情景小故事，都是兒童經歷過或可能參加的活動，從這樣一個簡潔溫暖的小型的社會形態里，兒童學到了如何與人相處，學會了用愛去對待一切，更重要的是，孩子們能夠在溫馨與愛中成長，這才是本片最走心的創意。

二、 摒棄二元對立的傳統故事模式

網上評論者認為，《小豬佩奇》之所以能夠成為世界動畫片中的強爆款，因為它是一部可以吸引全家觀看的幼兒動畫，在沒有說教、沒有道德評價、沒有成人元素中，《小豬佩奇》進行潛移默化式的美育，有著突出的笑點，也有鮮明的童話特征，這種風格，與充滿反派角色的二元對立式的傳統童話完全不同。如風行一時的美國動畫片《功夫熊貓》（2008）中的功夫熊貓阿寶，要面對五位大師的不同調教和人為障礙，更有一心想報仇的大龍與他激烈搏殺。又如中國動畫片《豬豬俠》（2015），雖然主要人物也是一只可愛的胖小豬，但導演卻把他設計成正義的化身，在一次怪物侵襲事件中，豬豬俠陰差陽錯激活了迷糊老師祖傳的五靈鎖，所以他必須和怪物較量，必須去戰勝了邪惡的玫瑰王子。又如中國動畫片《熊出沒》（2012），在一種表面的童話環境里，包裹著環境保護的內核，因此砍樹與反砍樹的爭斗一直持續到最后。這種二元對立的模式似乎成了童話的主體模式，丑惡、爭斗、對抗、惡搞等不良元素是這類動畫片的主要內容。這類對幼兒成長極其不利的內容卻時時打著“寓教于樂”的招幌，無處不在地浸透于各類動畫片創作中。

而在《小豬佩奇》的第一集《泥坑》中，傳統的二元對立的模式就被徹底摒棄。《小豬佩奇》著力于營造溫馨、甜美、童趣的氛圍，故事里沒有反派，沒有維護和平、拯救人類的大口號，也沒有苦大仇深的內容。兒童們從《小豬佩奇》里看到的是，佩奇和喬治生活在一個快樂美滿的家庭里，媽媽性情溫和、從不高聲喊叫，爸爸貌似以愚純，卻又無所不能。姐姐佩奇和弟弟喬治偶然會闖些小禍，比如佩奇和喬治在泥坑亂跳弄得渾身臟兮兮，豬媽媽卻說：“只是些泥而已。”佩奇無意中犯了錯誤，媽媽也只是輕輕地說：“佩奇，你不該……”豬爸爸雖然是一個上班族，但運動細胞強大，是遠近聞名的跳泥坑世界紀錄保持者，還對長跑、游泳、跳水、滑冰樣樣精通。豬爸爸也擅長音樂，手風琴拉得有模有樣，還會打架子鼓。豬爸爸對孩子的教育方式也非常特別，在喬治丟失恐龍的時候，爸爸有意引導佩奇去發現，然后又稱贊她說：“干得好，佩奇！你真是個出色的偵探小姐！”豬爺爺和豬奶奶也是非常有童心的老人，他們用心地給孩子們設計春天種植活動，認真繪制花園里的藏寶圖，認真地指導孩子找寶，認真地帶領孩子們參觀海盜城堡，共同完成一場場可愛的游戲。父母長輩的溫和、耐心、修養與本領，一家人的相親相愛與活潑有趣，本身就是極其有效的愛的教育，而在愛與溫情中成長起來的孩子，長大后一定能成為愛的傳承者。這樣的動畫主題設計比起那些打打殺殺的故事情節來說，更具有深入人心的力量，也更具備兒童教育元素與效果。

更加特殊的是，《小豬佩奇》沒有一集涉及到孩子們的學習與功課，這與中國動畫片中處處提倡刻苦學習與認真做功課的風格大相徑庭。佩奇是個四歲的小豬，已經上幼兒園，可幼兒園教的不是識字或英語，而不過是從一數到十的數數而已，對兒童沒有任何壓力。但沒有壓力的學習并不等于沒有學習，佩奇在幼兒園里同樣學到的許多知識，他們畫畫、開運動會、學習樂器、表演話劇、種植、捏泥巴，還會出去露營。在與大自然的接觸中，兒童的心智得到最輕松與完善的發展。

三、 顏色和造型的明艷與簡潔

兒童對客觀復雜真實的色彩不具備科學的分析力，對色彩的細微的中間色、過渡色和混合色也難以理解、比較和分辨，因此兒童有著自身對于色彩認知的特點。兒童對于色彩的使用，有著大膽果斷單純明快的特點，帶有強烈的主觀性與隨意性，在兒童的色彩世界里，鮮艷而強烈的對比，常會創造出令人驚嘆的色彩效果，喚醒人們的童心，啟迪兒童的色彩審美潛力。兒童畫的用色風格，不是產生于對色彩藝術規律的理解和應用上的成熟，而是源于單純和幼稚，是無拘無束的自由。所以兒童動畫片中的用色，應當是印象色，而不是寫實色；是簡單的顏色，而不是復雜的顏色；是色的符號，而不是色的真實。

《小豬佩奇》在設計風格上完全走的是簡潔可愛路線，其畫面就像繽紛的糖果，人物構圖是簡潔到極限的單線條兒童畫設計。所有的人物、植物、建筑、自然風光都用最簡潔的標志性物體來表現，比如小豬佩奇的造型僅突出了拱起的嘴巴，看起來就像一個吹風機；小兔子突出了兩只耳朵，鸚鵡波利只是一只長著三根彩色羽毛的小鳥。海盜城就是一個插著骷髏頭旗的小城堡，動運場就是一個畫著橢圓形跑道的地方。這些最簡單的兒童畫線條構出的畫面，具有可辨識性、可復制性，兒童可以在觀看的同時，自己動手畫出《小豬佩奇》里面的故事，完成了一場眼、手、腦一起的益智活動。

鮮艷的馬卡龍色是《小豬佩奇》設計的另一個大亮點。鮮艷的冰淇淋色比起來，馬卡龍色閃亮明媚溫柔，粉色、黃色、綠色、橘色、藍色是其主要色調，柔軟輕盈，空氣感十足，充滿了棉花糖般的明艷與空靈。在大色塊大色差的對比中，天空是一片明亮的藍色加白色，樹木就是青翠加紅黃色，再加上街上的各色車輛和人群，《小豬佩奇》的畫面就成了一種撞色拼盤。色彩不僅是《小豬佩奇》中的人物、動物、建筑、自然風光的標識，也是人物的性別標簽。比如豬媽媽和佩奇是鮮艷的桔黃色和桔紅色，豬爸爸和豬爺爺則采用藍色和灰藍色。年紀幼小的小朋友是亮紫色、孔雀藍、桃粉色和明黃色，年長者則選用灰色、褐色等，這種巧妙而又誘人的用色小伎倆，讓人覺得陽光明媚，鮮艷奪目，如同品嘗一盤馬卡龍點心一般，讓兒童產生愉快甜美的好心情。

童話是給孩子們的禮物，動畫片是兒童認知世界的窗口，告訴他們世界的奇妙與秀麗，也展現出文字無法描述的與現實截然不同的美妙世界。《小豬佩奇》正是以最童話的內質，占據了兒童的心錄，獲得了全世界的好評。經過將近十年的運作，《小豬佩奇》已成為一個年收入超過10億美元的超級IP，180個國家和地區的觀眾已經能夠通過多種途徑收看這只粉紅小豬和她家人朋友的故事。中國的“優酷”和“愛奇藝”每個月能產生2.5億的點擊量。同時關于《小豬佩奇》的周邊產品包括DVD、書籍、玩具、文具、食品、衣服等等也有極好的經濟收益，這說明這頭粉紅色的小豬正在對全世界的兒童產生非凡影響。這些成果的取得，并不是因為《小豬佩奇》具有多么深奧的哲理與教化，恰恰是因為《小豬佩奇》在淺顯的動畫外表下，包含著一顆純正的童心。

【作者簡介】李 昔，女，吉林長春人，長春科技學院視覺藝術學院講師，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