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葉基莫夫短篇小說《治療之夜》的詩學特征

鄧雨

摘要：葉基莫夫是當今活躍在俄羅斯文壇幾位老作家之一，他善于創作傳統俄羅斯農村文學，是俄羅斯農村文學的繼承者和開拓者。在他的農村題材作品中，葉基莫夫不僅善于描寫日常生活中的瑣事，通過描寫這些“平凡的小事”揭露出當時俄羅斯社會和現實生活中的社會道德問題，更重要的是，這些葉基莫夫式小說包含著作家獨特的創作風格和詩學特征。葉基莫夫發表于上個世紀80年代的短篇小說《治療之夜》（又譯《童心》）是這類農村題材小說的代表作之一，該小說不僅“以小見大”，獨具特色地反映出現實生活中的道德問題，而且更流露出作者的創作天分，表現出葉基莫夫式的藝術世界。

關鍵詞：葉基莫夫；《治療之夜》；詩學特征；藝術世界

葉基莫夫善于農村題材創作，在當今日新月異、百家爭鳴的俄羅斯文壇上，他一方面繼承了俄羅斯的民族文學傳統，另一方面繼續堅持俄羅斯農村傳統題材的創作，但是他的農村題材小說又有別于拉斯普京的農村題材小說，具有自己的創作特色和詩學特征。1984年發表在《青春》雜志上的短篇小說《治療之夜》（又譯《童心》）作家不僅“以小見大”而且針砭時弊地反映出當時蘇聯社會中的道德問題，而且流露出作者的創作天分并表現出其獨特的藝術世界。他的寫作手法貫穿于葉基莫夫式創作中，短篇小說《治療之夜》亦是如此。筆者擬從小說的人物形象及頗具特色的風景描寫二個方面人手，淺析小說《治療之夜》的詩學特征。

短篇小說《治療之夜》的故事情節簡單，描寫的是日常生活中的平凡小事：中學生格里沙在寒假期間來看望生活在頓河流域農村的杜妮婭奶奶，由于孫子的到來杜妮婭奶奶感覺不再孤單，頓時精神煥發，在家里開始忙活起來。因為奶奶的兒女都生活在城里，平時很少回來，所以奶奶一直都是一個人生活，格里沙的到來給奶奶的生活增添了不少色彩。在奶奶家過的第一個夜里格里沙就聽到奶奶大喊大叫不斷地說夢話，可這并沒有引起格里沙格外注意。第二天夜里依然聽到奶奶在說夢話，這讓孫子驚訝不已，當格里沙去叫醒奶奶時，奶奶感覺很愧疚，因為吵醒了孫子。為了不打擾到孫子睡覺，第三天夜里奶奶幾乎一夜沒有睡覺，次日凌晨醒來格晨沙看到奶奶滿臉的不安，格里沙明白了事情原委。在以后的幾天里奶奶仍然在說夢話，夜里不停地大喊大叫，格里沙也漸漸地知道了奶奶說夢話的原因，理解了奶奶過著痛苦、孤獨的生活。孫子格里沙真心地想幫助奶奶脫離痛苦，但并沒有按照媽媽給的方法去制止奶奶說夢話，于是在夜里他開始了他自己與奶奶心與心溝通的治療之夜，盡自己的努力，打開埋藏在奶奶心中的多年的心結，讓她的生活恢復以往的平靜。

“葉基莫夫采用的是傳統寫實的筆法。由于他對生活比較熟悉，加上具有相當強的藝術功底，因此他的作品在反映俄羅斯社會生活方面具有一定的深度。現實性是作品的一個重要特點。”《治療之夜》很自然地繼承了現實性這一寫作特點，深刻地反映出當時的俄羅斯社會生活，但是該小說中的人物形象也是我們不可忽略的一個重要方面。

曾經有人就對短篇小說《治療之夜》中的主人公進行過爭論，到底誰才是小說中的主人公。我認為小說的主人公是格里沙，他具有獨立的人物性格，該人物性格是隨故事情節的發展而變化的，而奶奶只是個適應故事情節發展需要出現的人物，是個次要人物，在小說中具有輔助作用。所以孫子格里沙才是最重要的的人物，他有自己的獨立性和鮮明的人物性格。俄羅斯學者葉·哈利烏利娜在文章中寫到“誰才是小說的主人公？為什么？（作品的主人公——格里沙。在小說中他是不斷變化的：他成熟了，變得更聰明了。奶奶——毫無疑問，是次要人物，是需要幫助的人，正是由于孫子她才獲得了幫助。）”哈利澤夫是這樣定義主人公的：“‘主人公一詞強調被描繪的人物的正面作用、鮮明性、非凡性和獨特性，而‘出場人物一詞則強調人物主要是在行為的完成中展現自己這一事實。”在小說中格里沙在幫助奶奶，給奶奶治病的一系列行為過程中，對他本人來說不僅是個成長的過程，更是與奶奶心與心之間溝通的過程，他長大了，不單是生理上的長大，更是思想上的成熟。在小說中格里沙這一形象是葉基莫夫的一雙眼睛，他看到的和所理解的事情就是作者要傳達給讀者的。他的成長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個漸進的過程，這也是作者刻畫格里沙這個形象的一個手段。“似乎人物具有雙重性，首先，人物是所描繪行為的主體，是那些構成情節的事件展開的推動力。……其次，也幾乎堪稱主要的一點是，人物在作品的構成中有不依賴于情節（事件序列）的獨立意義：人物是那些穩定的，牢固的（的確，有時也會經歷變化）性質、特點、品質的承載者。”格里沙是整個事件的推動者，正是因為他理解了奶奶的內心的痛苦和奶奶的心病，他決定幫助奶奶，故事情節才會繼續發展下去。但是格里沙又不像奶奶那樣依賴于故事情節，他本身具有獨立的性格，他的性格也是不斷變化的，他是奶奶黑暗生活中的一線光明，更是作者希望的承載者。

格里沙的成長時間很短，只是限定在于幾個晝夜而已。通過幾天時間與奶奶的接觸，他完全明白了奶奶說夢話的原因，更明白了奶奶所經歷過的那個戰爭年代和戰后物資匱乏時代飽受的痛苦。因此，我們可以看到格里沙這個人物形象即是故事情節的推動力又具有獨立的性格特征，是作者希望的寄予者，所以說誰是小說《治療之夜》的主人公不言而喻。

相對于格里沙，杜妮婭奶奶這個人物形象依然像葉基莫夫筆下的其他的俄羅斯老頭老太太們，是一個善良、樸實的、飽受滄桑的俄羅斯奶奶，奶奶這個形象體現出俄羅斯民族性格的優點，可以說有俄羅斯圣母形象的特點，同時也是葉基莫夫同情的一個人物形象。

作者刻畫格里沙形象時不僅是通過他的外貌，更重要的是利用他的種種行為來豐富人物形象。葉基莫夫對杜妮婭奶奶的刻畫也是如此，只是筆墨要少一些。對于奶奶這個形象我們有的是同情和憐憫，知道她這一生是飽經風霜的一生，但這也暗含了奶奶夜里說夢話，有心病的原因。也正因為奶奶得了心病，格里沙在夜里給奶奶“治病”的這件事完整地勾勒出了格里沙的形象，所以奶奶這個人物形象在小說中是作為輔助和出場人物存在的。

在葉基莫夫農村題村散文中，自然風景描寫是他小說中不可或缺的因素，作者更是常常描寫頓河流域農村的自然風景。“葉基莫夫擅長在舒緩的自然景物描寫中展開敘事，通過急劇變化的故事情節塑造人物，展現主人公的個性。這些藝術特性在作家的中短篇小說里表現得非常鮮明。”在《治療之夜》里，作家用大量的筆墨描寫頓河的自然風景，襯托出故事發展的節奏。首先，作者選擇故事發生的時間是冬季，這奠定了整個小說的基調，更進一步說，奠定了奶奶的生活基調，奶奶的生活就像這冬天一樣單調、枯燥、無聊和寂寞而且非常漫長，只是孫子格里沙的到來給她的生活增色了不少。這漫長的冬天夜里是奶奶惡夢的溫床，所以作家選擇冬天為故事發生的時間是別有用心的：冬天的寒冷就如同人與人間淡漠特別是心與心之間的冷漠一樣，與格里沙熱心、真誠地幫助奶奶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其次，在《童心》中風景描寫是伴隨著故事的情節而展開的，葉基莫夫運用對比手法表現景物，所以他描寫的風景是喜憂參半、時好時壞。在奶奶家的第一天時，有這樣的敘述：“窗外夕陽早已落山，天際被染成玫瑰色久久不退。小半輪月兒己經升上天空，多么美，多么清亮啊。”這樣美好的夜色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讓人感覺生活的美好，但是作者用這樣的風景描寫無非為了反襯出下文中奶奶的惡夢，與她的惡夢形成色彩鮮明的對比，況且葉基莫夫非常喜歡用“黑暗、漆黑和黑色”等這樣的字眼兒表現出奶奶的可怕的惡夢及格里沙對奶奶的最初的不理解。“在蒙朧的月光中櫥柜和立柜顯得黑魅魅的。”這一畫面更顯得夜里的凄涼，襯托出奶奶的心病相當嚴重，孫子格里沙對此也束手無策。但是作者筆鋒一轉，描寫了白天頓河無限的美好風光，不僅體現出作者對頓河農村的熱愛，更反映出葉基莫夫對孫子格里沙態度，作者是喜歡他的，格里沙就像這頓河美好的風光一樣美好、純潔，他眼里看到都是美好的事物，與看到奶奶夜里說夢話這樣的可怕的事形成對比，所以格里沙是作者的希望，他容忍不了奶奶受惡夢的折磨和煎熬，必然會幫助奶奶脫離痛苦，進而推動故事情節的繼續發展。“夜幕終于降臨了。燈滅了。格里沙卻不曾躺下，他坐在床上等待自己的時刻到來。窗外一輪明月。白雪泛著銀光。板棚顯得更黑。”明月、白雪和銀光與板棚的黑有鮮明的顏色反差，這寫出格里沙內心的掙扎。在俄羅斯文化中明月、白雪是純凈和圣潔的象征，不難想象到，美好的事物終會戰勝黑暗力量。格里沙如明月一樣純潔，他開始幫助奶奶就是戰勝惡夢的開始，給使讀者看到一絲希望。特別是在小說結尾處的風景描寫：“歪到天邊的月亮不時向窗口張望著，漸漸落去。白雪泛著耀眼的銀色，閃著點點充滿生機的亮光。”白雪的銀色和點點生機的亮光代表了一線希望和光明，作者給讀者留下了真正的一線光明，讓讀者看到了希望。事實上，“在葉基莫夫的許多小說中（《治療之夜》、《鮮活的心靈》等）當兒童和老人形象在情節和結構上相互靠近時，同時展現給讀者的是一系列作者理想中重要的一個理想，我們看到是具有特色的人物形象體系組織規則。”葉基莫夫寄予了格里沙真正的希望，他是奶奶生活中的陽光和治好奶奶心病的最佳選手。

這一系列風景描寫的變化是隨著故事情節的發展而展開的，隨著故事情節的不斷深入，風景也產生了不同的變化，但最重要的是，格里沙這個形象的刻畫也不斷地深入到細致。孫子格里沙經過小說情節的變化發展后，他長大了，他的長大不單單是身體的成長更是思想上的成熟，在無人理解奶奶的情況下他理解了奶奶的孤單和內心痛苦，因此格里沙的性格變化才是至關重要的。

短篇小說《治療之夜》結尾與葉基莫夫許多其它作品不同，這篇寫于上個世紀80年代的作品結尾卻是非開放式。作者堅定說明小說主人公格里沙應該怎么做才能治好奶奶的心病，而并非像作者其它的小說《費季西奇》、《寒水之側》和《乞科馬索夫》等有個開放式的結尾，并未點明小說的主人公在最后該何去何從，反而給讀者留有很大的想象空間，讓讀者去評判。小說結尾是這樣說的：“他非常明白，一個字也不能講，甚至一點跡象也不能透露。這只能永遠深藏在他的心底。應當繼續默默地做下去。無論是明天夜里，還是明天以后的夜晚。必須不動聲色地這樣做下去。那么奶奶一定會痊愈的。”格里沙為什么不能把他在夜里幫助奶奶的這件事告訴她呢？是因為一旦說出來，奶奶不但不會好起來反而會非常內疚，在她的心里烙下一塊巨大的陰影，所以在結尾處作者清楚地交待了格里沙要怎樣做才能治愈奶奶。

當今，葉基莫夫仍然是活躍在俄羅斯文壇老牌現實主義作家，他是托爾斯泰、屠格涅夫和岡察洛夫的繼承者，他的小說不僅迅速和真實地反映當今俄羅斯社會生活和俄羅斯人的思想，而且還有樸實的創作風格，語言簡潔，具有表現力等特點。正是因為他有這樣的風格特點，在當今的俄羅斯文壇上受到廣大讀者的歡迎和好評。

[責任編輯：韓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