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憲宇,江蘇省無錫市教育科學研究院副院長,中學語文特級教師,正高級教師,教育雜文作家,江蘇省有突出貢獻的中青年專家,全國教育改革創新優秀教師,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有數百篇文章發表,做過數百場教育教學講座,主要著作有《教育的痛和癢》《教育的懺悔》《教育的錯覺》《教育的覺醒》等。
一直想低調,可惜沒有機會。一般人哪有低調的資格啊,所以,為了讓人知道自己,只好放聲高歌。
實際上,即使大人物也需要低調,太高了就需要降調。但你總不能跟滿堂灌的名師說,你說話小聲點。他們認為自己已經很小聲了,很謙虛了。也不能跟靠課程改革發家致富揚名的專家說,你說話小聲點,別嚇著普通的教師。他們以為自己已經很和藹可親了,再小聲了,就對不起每小時所付的不菲講座費了。
可是,低調和高調真的很難區分,有人說高調做事,低調做人,但實際操作時,更難把握。
同樣是賣藥,賣耗子藥的從來不低調,他們走村串巷或在一個旮旯角里擺個地攤,喇叭聲震耳欲聾,一般還播放的是《愛的奉獻》。他們不需要低調,如果低調了,別人還會笑話他。有祖傳秘方,成了大師名手的人,要低調了,他們往往找一個深山老林的地方,或者在一個荒徑野剎附近,不動聲色等著別人來問診。進門要通報,有專門人員引領。見到神醫,你迫不及待,但他卻很低調,甚至整個問診低調的連一句話也沒有。
小孩子都不需要低調,他們玩過家家都很高調。唱著兒歌,喊著同伴,男孩子和女孩子組成家家,高調當媽媽當爸爸。大人們就要低調,很多人不會唱著歌曲,呼朋喚友和別人過家家的,往往是低調的盡量不叫別人看見,哪怕躲在車庫里悶死,或在賓館里被別人敲詐。
好像是托爾斯泰講過的,文學創作是要大狗小狗都要叫。但實際生活中,小狗叫的明顯比大狗要多,要頻率快。大狗是不要輕易張口的,一旦張口也要聲音渾厚,有發自肺腑的震撼。
似乎普通者要自己低調,是有些滑稽的事情,因為普通者本身就是低調者。不普通者應該低調,因為已經不普通了,很多人高高地在看著你了,如果你還像賣狗皮膏藥一樣在大街上叫,就像有的所謂的大師一樣,那可能是更為滑稽的事情。
有誰能辨析,哪些屬于做事范疇,哪些又是屬于做人領域?其實,不管是什么級別的人,如果是太高調了,可能就會吵壞了自己,尤其是那些名家大師們。
最近讀了一本書,是尼采寫的,叫《瞧,這個人》。是尼采后期的作品,主要是寫自己,寫自己的創作和個性。但打開目錄,看看標題,就有些傻眼。“我為什么如此聰明”、“我為什么如此智慧”、“我為什么能寫出如此好的書”、“我為什么是命運”,等等,那樣的自信自夸。當然,不管尼采如何夸耀自己,都不過分。他確實是天才,是命運,但也令人想到了另外一層意思。
不是對尼采的不敬,不是對尼采的反角。也不是想用尼采來證明我下面的一個道理,其實,這個道理已經在我的腦子里由來已久。如果不是尼采,我也會毫不猶豫地表達這樣的想法。
那就是:天才,不需要自夸,大師,特別需要低調。
我們說許多大師,都很低調,都很謙遜,舉例子說季羨林如何給新生看行李,魯迅如何給青年去修鞋子。某個知名教授光著腳做報告,愛因斯坦也不修邊幅,錢鐘書拒不接受中央電視臺東方之子采訪,并留下了既然你吃到了蛋,為什么還要看那只下蛋的雞的名言。錢學森還向普通工人農民學習,盡管美國人說他抵得上五個師的軍事威力。他們都很樸素、普通,常態、常人,盡管都是頂級的天才大師。
他們都知道保護自己,因為很多人既是天才,卻太恃才孤傲,結果成就是有了,天才是得以展示了,但心理卻坍塌了,靈魂蓬勃了,肉體自虐了。我本不想舉詩人的例子,因為詩人本身一般都太張狂,很難說明一般道理。像屈原,大家都醉唯有自己醒,就去蹈江。像李白,別人說他詩仙,自己也是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最后據說是溺于江中撈月。不說古人,不說詩人。
正面人物如果不低調就不得了,那么反面人物,如果高調了,就天打五雷轟了。
有個叫希特勒的人,曾到精神病院演講:“我是希特勒,你們的領袖!我的力量可以與上帝相比!”病人們十分同情地瞪著他,有一個膽大的拍拍希特勒的肩膀,低聲地說:“我們剛進來時,也像你這樣。”拿破侖·波拿巴,雖不是反面,但至少是一個有爭議的大人物,據說他在一次過阿爾卑斯山時說“我比阿爾卑斯山還要高”,這句話被很多后來者吸納和演繹。但正是這樣的自負使他有了滑鐵盧戰役的最后失敗,他曾經擁有許多卻最終失去了一切,最后也幾乎失常。
做個天才似乎不難,但做個聰明的天才卻似乎很難。所以,許多天才低調,低調得讓人吃驚,不僅一輩子清醒,還留下了謙遜的美德。
大人物高調的結果是瘋了,還沒有成為大人物,高調了,倒是可能不瘋,但卻可能成為滑稽的角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