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喻旭初,中學語文特級教師,全國中學語文教學研究會學術委員,現執教于南京市金陵中學。
友人之子讓我指導作文。除了詳細點評了他的作文,我向他了解平時的學習與生活。他說,他的語文老師曾對大家說:“只要你多讀書,即使沒有人輔導,也一定能寫好文章。”我問他對這句話怎么看,他不表態,也許他估計我對這句話有看法,但又不想否定他老師的話,所以他只好沉默。我笑著對他說:“古人有句很有名的話,前半句是‘讀萬卷書’,后半句是什么?”他答:“行萬里路。”我立即說:“這就對了。”我告訴他,我教過的學生不知多少,其中有的讀了不少書,文章寫得很好,但也有的只是把讀書當消遣,看看玩玩,很少思考,或根本就沒有思考,書根本沒有真正讀進去,所以最終寫不出好文章。
由此想到“讀書到底有沒有用”。問題是怎么理解這個“有用”。它可以指實用、功用,多指有形的好處,如獲得了知識、學到了技能、謀取了職位、擁有了財富,等等。這種“有用”把讀書當作工具,帶有明顯的功利色彩。它也可以指啟蒙、覺醒,多指無形的收獲,如明白了道理、理解了人生、認識了社會、提高了修養,等等。這種“有用”把讀書作為一種生活方式,帶有理性思辨色彩、有學者把后者稱為“無用之用乃大用”,這說得有點玄,但確是一種境界;不過,這對普通人來說是做不到的,也是沒必要的。看來,對讀書是否“有用”,不能作簡單的回答,而須進行具體分析。
怎么分析?這要看你讀的是什么書,又是怎么讀的。如果對所讀的書不作選擇,讀書的方法又不正確,那讀書就沒什么用。應該盡可能挑選經典的、有益于工作和人生的書來讀。但如果即使所讀的書是好書,而你只是隨便翻翻,不進腦子,那也是沒有用的。那該怎么讀呢?我看有兩條:一是要懂得出入。入,是要真正走進書中,弄懂書里的意思;出,就是要從書中跳出來,不能全被書牽著鼻子走。二是要進行思考。就是說,要根據自己的經驗和周圍的現實,去思考書中的內容,看哪些是有道理的,哪些只是部分有道理,哪些是沒有道理的。任何一本書,就像一個人一樣,都不可能是十全十美的。如果讀完一本書之后,不作分析,全盤照收,很有可能被書所誤。難怪孟子要說“盡信書,不如無書”了。如果真能按上述兩條去做,那讀書是肯定有用的,再加上“行萬里路”,即關注社會,重視實踐,那你的讀書就不僅于自身有用,也有益于社會。
這些年來,有一種做法不太好:某個時候出于某種需要,強調某件事情,就把它說的至高無上:另一個時候,出于另一種需要,又把另一件事情強調到至高無上的程度。我曾說過,教育非常重要,但教育也并非萬能;讀書非常重要,但讀書也不是萬能的。該做什么事,能做得好什么事,都要因人而異、實事求是。
拿我來說,我是教語文的,自然要讀書,且越多越好,但也得看情況。大學期間,我讀了些書,不僅讀,還搞摘抄、寫筆記。對書中我認為好的句子或片斷,專用一個本子抄下來,不過,每條后面我都加注,或寫“好!”、“有理”,或寫“值得深思”;有時打個“?”,表示我看不懂,或是我對這句話存有疑問。我慢慢學著思考。走上講臺后,文藝作品基本不看了,主要讀與專業有關的書,讀葉圣陶,讀陶行知,讀當代語文專家寫的書。教學很忙,沒時間寫筆記了,只在書上畫杠杠、做記號。遇到讀不懂的,就向同組某些老師請教,然后再查相關資料。近幾年,歲數大了,讀書少了,但閱讀語文雜志、看跟教育有關的報紙,從不間斷。讀了有些文章,或有同感,或有質疑,就寫點短文。我的文章很少引經據典,全是實話實說,既是閱讀的收獲,更是生活的感悟。我讀書總量不多,但讀一本是一本,不求數量,但求能有所得。一般的書,看看目錄,重點瀏覽其中的某些章節;寫得很真切的書,我一字一句仔細讀,邊讀邊思考教育與人生,對書中的重要內容,我會過段時間重新讀。
我很敬重認真讀書的人,但我看不慣兩種人:一種是書呆子,死讀書,讀死書,不消化,不做事;一種是用讀書來炫耀,夸夸其談,到處賣弄,卻很少甚至沒有自己的觀點。書是一輩子也讀不完的,決不能為讀書而讀書,關鍵是要“讓所讀的書活起來”(魯迅語)。
就普通人而言,工作壓力大,生活不容易,要經常讀書是不太現實的,但讀一點書還是可以做到的,遺憾的是,眼下絕大多數人除了低頭看手機,已什么書也不讀了。我認為,只要是識字的人,應多多少少讀點書,且讀且實踐,搞好自己的學習,做好本職工作,就很不錯。至于用讀書來陶冶情操、提高修養,這需要慢慢熏陶,長期修煉。
各人情況不同,讀了書未必就變得高尚,但有有點是肯定的,那就是:讀了些書至少不會使自己流于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