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什卡救了只熊

格里什卡跟隨獵人們到了米歇克大叔的駐地。

獵人們已經(jīng)離開將近一個小時了。他們在米歇克大叔這里放下各種禮物：熏魚、玉米餅、樹皮碗盛的槭樹糖漿等，然后朝著更高的山頭前進了。

格里什卡跟著獵人們走了好幾個小時，那掛滿了冰霜的樹木全都是天然的庇護所。等到雪停下，他就更輕松了，單憑腳印就可以緊緊跟上。就這樣一直到黃昏。

格里什卡藏在樹林里，看到獵人們在前面一片空地上歇腳。他們正在吃東西，獵狗就躺在腳下。格里什卡也就地坐下來，打開一直背著的皮袋，里面裝著婭庫準(zhǔn)備好的食物。

周圍一片寂靜。忽然，格里什卡差點被噎住了，他嘴里塞滿了小米餅。他的心狂跳不已。

他看到了一只熊！

透過樹的縫隙，他看到了一個龐然大物，就在離他兩箭之遙的地方。格里什卡正準(zhǔn)備向獵人們跑去，告訴他們這個訊息。可是他轉(zhuǎn)身一看——所有的獵人都在祈禱，老凱亞在正中間。他們雙臂下垂，一動不動，就像他們每天日出前在帳篷外所做的那樣。

格里什卡立刻扔下弓箭，站直身子，也像他們那樣一動不動地站好，向正在升起的太陽致敬。

不料此刻風(fēng)越來越大，樹枝上的冰霜紛紛飄落，而熊的氣味也被風(fēng)吹了過來。獵狗們都發(fā)了狂，拼命試圖用爪子扒掉它們嘴上的口套。氣氛陡然緊張了起來。靈敏的獵人們本能地興奮起來，他們立刻把狗放開，各種叫喊聲遍布樹林。

格里什卡一把丟下裝干糧的皮袋，拿起弓箭就朝樹林最茂密的地方跑去。一分鐘前他親眼看見熊在那兒。

遠遠的，獵狗大口喘著氣，它們還沒有找到熊的蹤跡，正在氣急敗壞地大發(fā)脾氣，簡直像惡魔上身，一會兒哧哧地出氣，一會兒弄得四處噼里啪啦作響。獵人們也在大聲吆喝著催促它們，同時把走散的狗重新聚攏。

格里什卡也在拼命追蹤，他跑啊跑啊，被樹樁絆倒，直挺挺地摔在雪地里，但立刻又站起來繼續(xù)跑。雖然他沒有氣喘吁吁，但也在大口大口地呼吸著。

看來熊是聽到了狗的叫聲逃走了，或許現(xiàn)在已經(jīng)跑出很遠了……

哈！總算又看見了它的蹤跡！

雪地上，一個巨大的熊爪印?？磥?，熊曾在這里猶豫不前，不知道哪條路才是安全的。這只熊可真大啊，留下了這么深的爪印。

格里什卡正在細細研究那爪印，突然一抬頭，好家伙，原來那熊就在前面約一百米處！它偏著腦袋，好像在聽獵狗的動靜。

一只狗也發(fā)現(xiàn)了它——狗叫了一聲，其他的獵狗就全都蜂擁而來，呼呼地躥過叢林，帶起一團團雪霧。它們野性十足地嚎叫著，獵人們此起彼伏的呼叫聲也在后面響起。

奇怪的是，大熊并沒有跑，它只是站在原地，揮舞著粗大的雙臂，并用熊掌捶打著前胸。它本來完全有機會擺脫這些——獵狗瘋狂的追蹤、獵人們尖利的長矛……

格里什卡好奇極了，他緊緊地盯著大熊，終于發(fā)現(xiàn)了答案：原來，這是一只熊媽媽。

在大熊的腳邊，一個褐色的毛茸茸的小球正蜷縮在雪地上，顯然，那是它的孩子，一只幼熊。

情況變得緊急起來，獵狗已經(jīng)近在眼前了，格里什卡甚至能看到跑在最前面那幾只獵狗的尖牙和長長的舌頭，樣子非常嚇人。它們訓(xùn)練有素，正有條不紊地組成包圍圈。

熊媽媽已經(jīng)無路可逃了，唯有拼死一戰(zhàn)。但它的孩子怎么辦？

然后，格里什卡看到了那個讓他永生難忘的場面——

幾乎就在狗群撲在它身上的同時，熊媽媽把尖嘴拱進雪里，叼起小熊崽，然后挺直腰，打開雙臂，伸長脖子，原地旋轉(zhuǎn)著。突然，它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甩，那團毛茸茸的小球——它的孩子，被甩進了樹林，甩得遠遠的。

隨即，兇殘的獵狗開始了進攻。它們的尖牙深深地扎進大熊的肉里，在它背上亂啃。熊媽媽對撲面而來的狗群發(fā)出了一聲野性的咆哮，開始狂怒地轉(zhuǎn)動著身體，試圖把它們甩掉。但要抵擋這樣一群已經(jīng)血脈賁張的狼的后代，再勇敢的大熊也無法堅持太久。

兩三只獵狗被熊媽媽撕裂，扔得遠遠的，可是馬上又有新的獵狗撲了上來，它們已經(jīng)嘗到了血腥味，什么都嚇不退它們。一根根長矛從空中呼嘯而來——獵人們也到了。

熊媽媽翻身倒下，在雪地里打了幾個滾，直接用它那沉重的身軀把背上幾只咬住不松口的狗壓成了肉餅……

格里什卡沒有看結(jié)局，他心里惦記著那只幼熊。那只褐色的小毛球在空中翻滾，居然奇跡般地沒有撞到樹干，否則，一定粉身碎骨。后來它猛地跌落，順著那條陡峭的雪坡滾了下去，下面正是格里什卡來時經(jīng)過的溝渠。

熊媽媽用盡全力把小熊拋出，以那樣的速度，小熊最后一定掉進了溝渠里，而且很有可能受了傷。格里什卡必須找到它。

他四處搜尋，把溝渠翻了個底朝天，任何可能藏身的角落他都沒有放過，可就連足印之類的蛛絲馬跡也沒有，那小家伙在哪兒呢？

格里什卡又往前探了一步，卻差點狼狽地摔了下去！好險！原來腳下是一道深深的裂縫，如果剛才他不是用雙手緊緊摳住松樹的根部，早就掉進去了。抓住了這個受力點，他單憑手腕的力量，一點一點往上爬，好不容易從裂縫里爬了出來，手磨破了，上面血跡斑斑。

格里什卡顧不上自己的手，趕緊檢查那個裂縫。它貫穿整個谷底，好像是冰層的裂縫。格里什卡感到一陣絕望，那毛茸茸的小熊崽，一定掉進了這個裂縫里，而他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去到裂縫的底部的。熊媽媽，到底也沒能救自己的孩子。

格里什卡沒有馬上離開，他坐在裂縫邊緣，豎著耳朵聽動靜。哪怕能聽到從下面?zhèn)鱽淼淖钭钗⑷醯纳胍髀曇埠谩?/p>

突然，他跳起來。是自己聽錯了嗎？還是自己的幻想？不，他確確實實聽到了動靜，是非常微弱的嗚咽，像是受盡了委屈……

格里什卡大氣也不敢出，伸長耳朵仔細聽，讓他欣喜的是，那聲音竟然不是從裂縫底部傳來的，而是來自某處的灌木叢。一定是這小家伙在下落時被灌木叢截住了。

格里什卡趕緊爬過去，在灌木里摸索著。

小熊崽真的在那里。它正四腳朝天，絕望地掙扎著，但又不得法，看上去更像一只氣急敗壞的小貓咪，呼嚕嚕地亂嚷著。格里什卡忍不住伸出手想幫它一把，把它從縱橫交錯的樹枝間解放出來。

可是小熊卻緊張起來，它本能地感到害怕。雖然它還那么小，但已經(jīng)會用自己那小小的爪子和牙齒來自衛(wèi)了。格里什卡的手被抓出了血，他趕緊縮了回來。

“嘿！你這個小家伙，不要這樣！看來你只是嚇壞了，并沒有受傷?？纯茨?，渾身上下除了皮毛就是脂肪，肯定摔不壞啦！哈哈！”格里什卡大笑起來。他像抓小貓一樣，抓起小熊那肥厚多毛的后脖，把它提了起來。

小熊停止了哼哼唧唧，它感到非常好奇。媽媽曾經(jīng)教過它辨認山里各種各樣動物的聲音，但是這個聲音，它還是第一次聽到，它第一次聽到人類的聲音。

小熊歪著腦袋繼續(xù)聽著，嗯，這聲音里沒有怒吼和威脅，溫柔流暢，比它知道的任何聲音都要輕快而有節(jié)奏。不過最讓它著迷的還是那“哈哈”的笑聲。它望著格里什卡，笑聲從他嘴里泉水似的涌出來，他的眼睛也閃閃發(fā)亮。這讓小熊有些害怕，又有點著迷。它壯著膽子再次直視那雙特別的眼睛，一邊發(fā)抖，一邊不停地眨巴著自己那雙紅紅的小眼睛，眼珠子滴溜溜地轉(zhuǎn)。

格里什卡溫柔地對它說：“我們是朋友，小熊弟弟。我是你真正的朋友，你會明白的?！?/p>

小熊放松地伸出了粉色的舌頭，它變得溫順起來，任由格里什卡撫摸著它。當(dāng)格里什卡摸到它小耳朵邊的那束硬毛的時候，它還怕癢地縮起了脖子。

格里什卡緊緊地抱住了這小家伙：“做我的朋友吧，小東西？對，就是這樣，你看，你一點兒也不害怕了?！?/p>

小熊縮得像一個毛球，小腦袋頂著格里什卡的胸膛，還一個勁試圖把黑黑的小鼻子蹭進他的衣服里。

突然，一陣陣的慘叫聲傳了過來，凄厲得蓋住了獵狗們的狂吠。是熊媽媽，看來它已經(jīng)輸了。小熊也聽見了，全身都恐懼地戰(zhàn)栗著。它本能地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呻吟，把頭深深地埋進了格里什卡的懷里。

那邊的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jié)束了。獵狗們亂成一團，狂叫著爭奪戰(zhàn)利品。慘叫聲后，熊媽媽已經(jīng)倒在了獵人們的長矛下。

格里什卡把手放在小熊那還有點扎人的皮毛上，他感覺到那顆小心臟仍狂跳不已。他低聲安慰道：“小弟弟，我的小弟弟，別害怕……我在這里，你再也不用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