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波歷來學風濃郁,學者輩出,在民國時期,寧波籍學人受“浙東學派”熏陶,對著書、文化和學問始終心存敬畏并向往之,他們或著書立說,或創辦、經營報刊,或編刻鄉邦文獻,涌現出了如張靜廬、鮑咸昌、張壽鏞、邵洵美、唐弢等一批杰出的編輯出版家。系統爬梳這個群體的文化貢獻與精神共性,并挖掘他們生成的地域文化基因與外在因素,對于當下社會主義出版文化建設是大有裨益的。
編輯家群體生成的地域文化基因
梁啟超在其1924年所作的《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中指出:“最近三十年思想之變遷,雖波瀾一日比一日壯闊,內容一日比一日復雜,而最初的原動力,我敢用一句話來包舉它,是殘明遺獻之復活。”此處的“殘明遺獻”主要指的就是“浙東學派”。“浙東學派”在繼承儒學傳統的基礎上,認為道德的實現不能只依靠個體的倫理完善,更重要的是增進社會成員的道德自覺,從而能凝聚成為社會的共識,達到實現國富民強的目標。“浙東學派”的代表人物為王陽明和黃宗羲,其“知行合一”與“經世致用”思想,更是成為寧波籍學人普遍遵守的為學原則,并對他們的思想、人格和人生實踐產生重大影響。
而“西學東漸”開啟民智,實行啟蒙,使文化教育界處于前所未有的活躍氣氛之中。第一次鴉片戰爭結束后,寧波成為五處通商口岸之一開埠通商,接踵而來的是西方傳教士在寧波創辦起洋學堂,浙江第一所洋學堂、中國第一所女子學堂、浙江第一所男子洋學堂都辦在寧波。有資料顯示,外國教會先后在寧波各地辦起150多所學堂,居浙江之首。這些教會學校在進行殖民主義文化教育的同時,客觀上也為寧波培養了文化人才。
同時,加上寧波瀕海的地理位置,開埠較早,也使得寧波與外來文化交流的機會更多。
編輯家群體的編輯實踐與文化貢獻
張靜廬(1898—1969),鎮海龍山(今屬慈溪)人。1934年,成立我國第一家以代訂、代辦、代理雜志發行業務為專業的新型書店——上海雜志公司。他的出版經營方略非常獨特。首先,他通過多樣的融資方式如募捐、邀股、舉辦讀者俱樂部或預約出書等獲取周轉資金。其次,他看準市場需求,根據市場需要及時調整策略,如邀請施蟄存等名家推出“中國文學珍本叢書”,將古籍出版掀起新的高潮。為讀者著想也是張靜廬的營銷策略之一,他在上海雜志公司推出“改訂、退訂絕對自由”的大膽經營方式,取得成功,足見其在出版經營上的遠見與魄力。
鮑咸昌(1864—1929),鄞縣人,1897年,他與哥哥鮑威恩、妹夫夏瑞芳一起創建商務印書館。鮑咸昌特別重視印刷設備更新和技術改造,不惜重金聘請外國相關專家來商務印書館傳經送寶,同時派遣技術人員到國外學習考察。商務印書館的學養與人脈得益于一批文化屆知名人士的加盟,先是夏瑞芳邀請到翰林出身的張元濟,并通過他吸引眾多學者。在此基礎上,鮑咸昌聘請到王云五、鄭振鐸、葉圣陶等著名專家進入商務印書館,革新了《小說月報》《學生雜志》《婦女雜志》等,創辦了《兒童世界》《小說世界》,出版了《世界文學名著叢書》《四部叢刊初編》等。商務印書館成為當時全國最大的出版企業,其綜合實力不僅在國內首屈一指,在遠東各國也是聲名顯赫,為中國近代出版業的崛起作出不可磨滅的貢獻。
張壽鏞(1876—1945),鄞縣人,1930年起開始編刻《四明叢書》。《四明叢書》是一部編集寧波鄉邦文獻的郡邑類叢書。張壽鏞刊刻《四明叢書》無疑是一次搶救性地保護地方鄉賢文獻遺著的壯舉,為弘揚浙東文化,推進浙東學術文化發展做作出了卓越的貢獻,也為后輩學人研究浙東學術文化提供了寶貴的典籍資料。
邵洵美(1906—1968),祖籍余姚。1928年起,邵洵美開始創辦書店、出版書刊。先是作為獅吼社的主要成員主持社務創辦《獅吼》月刊,后又創辦金屋書店和《金屋》月刊。1932年創辦上海時代圖書公司。抗戰期間,他和美國人項美麗合辦《自由譚》月刊,提出“追求自由”的辦刊理念,并在《自由譚》英文版上連載毛澤東的《論持久戰》。
金臻庠(1896—1966),鎮海人。1920年,金臻庠與人合辦《時事公報》(后改名為《寧波時事公報》),苦心經營近30載,《時事公報》為民國時期在寧波本土出版時間最長、發行量最大、社會影響最廣的報紙。他擅長組織重大新聞的連續報道,對當時上海“五卅”慘案密切關注,開設專欄,從6月初一直延續到8月初,體現了一位民營報人強烈的愛國情懷。淞滬抗戰爆發后,《時事公報》更是動用動態消息、各方專電等方式,對淞滬戰事進行長達三個月的報道,同時發動寧波民眾捐款捐物,支援抗戰前線。
編輯家群體的精神共性
近代寧波籍編輯家們受“浙東學術”的熏陶、海洋文化的浸潤和“西學東漸”的影響,強調“經世致用”,關注現實政治事務和社會民生,敢為人先,開拓創新,見利思義,謀求出版救國,這已經凝練成為他們的精神共性。
寧波人敢為天下先。這種可貴的開拓精神使寧波籍編輯家們在編輯出版領域領風氣之先,他們在行業內創造了多個“第一”、多個“之最”。鮑咸昌作為商務印書館的締造者之一,櫛風沐雨、砥礪前行,帶領商務同人從最初一個小小的印刷作坊,逐步發展成為中國首屈一指的出版機構,為開啟民智、昌明教育、普及知識、傳播文化、輔助學術作出重要貢獻。自成立起到1919年,商務印書館創造了出版的23個“第一”:他與人合辦的光華書局,是上海第一家專出新文藝書刊的出版機構;他創辦的上海雜志公司,是我國第一家以代訂、代辦、代理雜志發行業務為專業的新型書店。邵洵美創辦的圖書時代公司名下的《時代漫畫》是民國時期我國出版時間最長、影響也最大的漫畫刊物。金臻庠的《時事公報》是民國時代寧波報刊史上刊行時間最長、發行量最多、社會影響最廣的報紙。歷代文人重視鄉賢遺著和鄉邦文獻者不乏其人,但像張壽鏞那樣憑一己之力獨自編刻《四明叢書》卻是極為罕見。
“出版社有兩副根本面目,理想的一面和商業的一面,一家出版社的名聲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二者的調和程度。”近代出版史上幾大出版機構如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世界書局等,都得益于其主持人不僅僅是一位持籌握算的生意人,同時更是一位具有文化理想和文化自覺的文化人。張靜廬在自傳中對此有精彩的論述:“錢,是一切商業行為的總目標。然而,出版商人似乎還有比錢更重要的意義在上面。以出版為手段而達到賺錢的目的;和以出版為手段,而圖實現其信念與目標而獲得相當報酬者,其演出的方式相同,而其出發的動機完全兩樣。”正因為如此,他才敢自信地宣布:“我是‘出版商’而不是‘書商’。”這番論述彰顯其作為出版人強烈的文化自覺和責任擔當,這份自覺和擔當也造就了他在中國文化史和出版史上的地位。邵洵美雖算不上是一位特別成功的出版家,但其毀家興書,“為文化”而出版的理念更顯示其文化人格的高潔。張壽鏞編刻《四明叢書》,更是憑個人心力,無論謄寫、雕版、印刷,都沒有得到政府的資助。
出版大家張元濟先生認為,“出版之事可以提攜多數國民似比教育少數英才尤為重要”。民國時期的寧波籍編輯家們也是抱著“救亡圖存”的愛國情懷,利用書刊這一傳播載體,在開啟民智、抵御外來侵略上發揮自己的作用。張靜廬的上海雜志公司在抗戰期間出版大量宣傳抗日救亡的書刊,總計出書上千種;邵洵美以各種筆名在《自由譚》上刊發富有戰斗氣息的短論,揭露日寇的暴行和漢奸的無恥行徑;金臻庠的《時事公報》對“五卅”慘案進行三個月的連續報道,展現團結御侮的愛國媒體形象,抗戰時期更是在做好新聞輿論的傳播者和引導者的同時,充當保家衛國的組織者和執行者的角色。
(作者單位:寧波教育學院)
責任編輯:毛思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