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偉的悲劇與任性的權力

吳波

52集的《人民的名義》日前落下大幕。如果說剛開播的時候，具有喜劇色彩的達康書記表情包標志該劇得到廣大觀眾青睞的話，那么劇終祁同偉的飲彈自盡則通過不少觀眾的悲劇性感受加重了對該劇的喜愛。調侃始而悲情終，觀眾余味無盡。可以說，《人民的名義》的成功離不開這一情感轉換。

當正義得到伸張、罪惡接受報應的時候，不少觀眾為什么對祁同偉這個反面形象賦予同情？這恐怕首先是祁同偉這一角色的真實性力量所致。另一個可能的原因是，我們這個民族有著根深蒂固的失敗者同情情結，這個情結因由祁同偉最后的良心發現而迅速升騰。在孤鷹嶺這個祁同偉光榮與夢想開始的地方，他沒有以老人為人質，更沒有射殺侯亮平，他只是射殺了孤鷹嶺上空那只一直盤旋在他頭頂的孤鷹，卻以“猴子”的親密稱呼，發出內心最深處的最后聲音。

此外，更為重要的恐怕是不少觀眾的草根情結使然。草根是我們大多數人的共同來處。苦苦掙扎的共同人生經歷，使得很多觀眾在目睹祁同偉這個角色時仿佛看見了自己。遺憾的是，祁同偉在跪下那一刻不僅犧牲了人格，也放棄了理想和初心，從而生成其悲劇的源頭。

而祁同偉的起伏以及最終歸宿，又讓不少中產者的脆弱心理開始發酵，這一刻，他們忽略了祁同偉的因果報應，而陷入對自身命運的感慨唏噓之中不能自拔。精致的利己主義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大害。有不少人熱衷穿梭于權力或資本的網絡之中，以所謂卓越的情商為由對自己的所得沾沾自喜，并不厭其煩地為其他社會成員的向上流動設置種種障礙。

但無論如何，將祁同偉視為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至少是不夠準確的。精致的利己主義的要義之一在于從不犧牲自我任何一個微小的部分。我們看到，在面對權力的屢屢傷害之后，祁同偉是絕望至極后被迫歸順，并且以勝天半子的心態將罪惡進行到底。精致的利己主義對于這兩個方面的內容都是不能理解的。

從英雄蛻變為罪犯的祁同偉，其悲劇性敘事一方面折射出封建性政治文化在當下依然有著社會土壤。另一方面折射出的是20多年來市場經濟發展過程中，權力與資本的交織導致了強取豪奪、贏家通吃的邏輯一度大行其道，從而再次提出了如何防止公權力異化這一重大現實課題。坦率地說，那種“有了權力不能任性”的強調依然徘徊在思想自覺的框架之中。顯然，達成對權力的敬畏必須主要從他律的完善入手，并且使權力的使用真正實現有效監督，才有剔除封建政治文化遺留和消解階層固化現象的可能。▲

（作者是中國社科院中國社會科學評價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