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
先講蘇東坡身上發生的三個真實故事:
1.蘇東坡小時候,蘇洵將兩個兒子送到一個叫張易簡的道士開的一所道教學校讀書。一日張易簡發現蘇軾將一首頌揚改革家、反對道教的檄文《慶歷圣德詩》背得滾瓜爛熟,并問自己文章所頌何人。大師不僅不怒,反而驚喜,進而誘導。
2.蘇東坡的父親蘇洵想盡辦法找到各方神圣托人認識兒子敬仰的歐陽修,也許他認為只有歐陽修才是兩兄弟命中的好老師,能改變孩子的命運。
3.公元1057年的科舉是中國1000多年的人才選拔史上最輝煌的一次,因為這一屆的主考官是歐陽修,他根本性地改變了命題與考核的標準。主考官歐陽和副主考梅先生一致認為杜撰歷史的蘇東坡才氣最盛。當蘇東坡面謝主考恩師時,興奮的歐陽修當眾宣布自己可以退休了。
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蘇東坡的好運氣在于,三位老師,張易簡的道學、蘇洵的史學和書法、歐陽修的文學在匠這個層面已是登封造極,可這只是蘇東坡的基礎,他們在師學方面形而上層面的因勢利導和行而下層面的指導,才是蘇軾成就的原因。
宋朝印刷術的普遍使用,正如今天的人工智能的發展、計算機的普及和網絡課程的發達一樣,使得工具化代替了教師的工匠功能,教師功能的工具化,不但不是教師無用時代的來臨,反而是師道昌盛的契機。在關系層面,教育肩負著三重責任:人與工具的關系、人與邏輯的關系、人與人的關系。張易簡發現蘇軾使用印刷書比自己還有天賦,因勢利導在方向上給予指導;蘇洵在觀察蘇軾的個性后,為兒子尋找適當的社交網絡和互補性格的條件;歐陽修見到蘇軾,將古文運動的邏輯傳承給蘇軾,讓蘇軾成為一代新風的邏輯領袖。三位長者不但身為匠人身懷絕技,作為師者更是高瞻遠矚,為我們面對工具時代如何搞教育,提供了難得的樣板。
今年春節,我拜訪了一位用腳慢輪手工制作碳烤黑陶古工藝的匠人,說實話,他所做的東西比起現在工具化制作的東西差距不止1000年,然而孩子們更喜歡這樣的東西,在制陶工藝的邏輯層面,它比現代制陶更有教育意義。與此對應,在創客工坊的實踐中,我也發現,純機械的車床比起數控車床在教育學上更容易培養學生的手藝、邏輯與人之間的關系,也更接近教育的原意。計算機系統從來就是人機系統,人工智能時代在匠的層面會更高更快地普及教育的技能,但是教師要想教好學生,自己在某種匠的層面就必須有獨特之處;教育又是經驗和個性的,面對學生因勢利導,教書匠的行動不是人工智能給個結論就能代替的;更重要的是,在邏輯層面,在人與人的關系層面,師,不但不能被計算機取代,反而會發揮更加人性的一面。
寫此文時,我的一位醫生朋友打來電話,告訴我現在開藥越來越工具化,醫生在工具化層面逐漸被替代,判斷和醫治一個病人更靠各種醫療檢測和電腦里嚴格的病理指癥的治療規范,在醫治效率越來越高的情況下,病人的醫治效果,卻未必像科技進展那么快。原因為何?醫治病人也是一個匠、邏輯和人與人的綜合判斷。換句話說,哪怕你利用工具做的方案再正確,病人要相信醫生,按照醫生的醫囑去做才行。如何讓病人相信醫生呢?我這位朋友說,也許她要練瑜伽了,沒看到國外的醫生的體形嗎?
醫生如此,教師何嘗不是呢?以己為師,值得效仿,從這個層面看,教師得永遠是人才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