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焱
摘要:2002年至2005年,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新疆隊在昆侖山北麓考察我國古代玉石之路時,發現并搶救性發掘了位于和田地區于田縣阿羌鎮流水村的古墓葬群。根據該墓地的考古報告,參考同一時期、同一地域與之存在聯系的文化遺存和考古資料,發現在新疆及甘肅地區的一些墓葬可能與流水墓葬存在族屬上的聯系。得出了流水墓地墓主很可能是古車師國的先民、烏拉泊等墓地是流水墓地的延伸的結論。
關鍵詞:新疆地區;流水墓地;族屬
2002年至2005年,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新疆隊在我國昆侖山北麓考察古代玉石之路時,發現了位于和田地區于田縣阿羌鎮流水村的古墓葬群并搶救性發掘了該墓葬群。
流水墓地位于新疆和田地區(現名喀什塔什)附近,地處昆侖山深處克里雅河上游河道與喀什塔什河(流水河)交匯處的阿克布拉克臺地,北距于田縣城直線距離68公里,東北距阿羌鎮31.5公里。昆侖山系北坡屬于新疆南部暖溫帶極干旱荒漠地帶,海洋氣流難以到達,是世界上最干旱的山區之一。流水墓地始發掘于2003年,先后3次發掘,至2005年已全部發掘完畢,共計發掘墓葬52座。于田縣流水墓地出土的陶器以單純的的刻劃紋作為紋飾,風格十分古樸,墓葬中出土的青銅器、鐵器在新疆昆侖山北麓地區屬首次發現。此外在墓地的年代方面,依據墓葬遺址中采集的人骨進行碳十四測年為距今2950±50年,部分墓葬中出土了鐵器,銹蝕情況嚴重,數量不多,其主體年代應該在青銅時期,并延續到鐵器時代初期,其年代范圍應該在公元前1000~前600年,考古工作者由此推斷出該墓葬群所屬的文化類型可能是新疆昆侖山地區目前已知最早的文化類型,并且已有諸多學者對該墓地的各個方面進行了分析,但在墓地族屬這一方面,有些問題還值得進一步的探討。本文試從流水墓地中墓葬的形制、出土遺物、墓主人種等相關方面與其他地區同一時期的墓葬進行比較研究,以期能在流水墓地的族屬問題上得出有價值的結論。
根據該墓地的出土報告,結合在時間和空間范圍上都與之存在聯系的文化遺存及相關考古資料,筆者對流水墓地與新疆及甘肅地區的一些墓地在墓葬結構、規模、葬式葬具、出土遺物等幾個方面進行了對比,發現在這些方面既存在相似的情況,但又有不同的風格特征。因此筆者認為在新疆及甘肅地區的一些墓地可能與流水墓地存在族屬上的聯系。
一、流水墓葬形制
(一)墓葬結構。
流水墓地中所發現的墓葬,在墓葬形制方面,其顯著特征是地表聚石。根據墓口上卵石的排列與堆積狀況,可以將墓葬分為石圍墓和石堆墓兩種類型。58座墓葬皆由石圍或石堆與豎穴土坑墓狀墓室兩部分構成。在墓室結構方面,墓室均為土坑豎穴墓,多為長方形或橢圓形,部分墓葬伴有生土二層臺的情況出現。墓葬的朝向基本是東方,偏差多在10~20度之間。
筆者在搜集資料的過程中發現,在新疆地區,采用這種形制的墓葬,即以地表聚石為特征的墓葬并非偶見。新疆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和烏魯木齊市文物研究所于1983年至1984年發掘了烏魯木齊烏拉泊46座古墓葬。烏拉泊位于烏魯木齊市南郊約10公里,是通往吐魯番盆地、東疆、南疆的要道。據考古工作者測算,該墓地的年代范圍應屬戰國時期到兩漢時期,在地上結構方面有明顯的地表聚石特征——即聚置一簇片石或石塊,而這些石塊下的墓室則有石棺和土坑兩種。這兩種墓室除墓壁不同,其余特點都相同。
此外在1984年到1985年,新疆考古研究所在吐魯番盆地西緣的天山阿拉溝內的東風機器廠墓地,共計發掘墓葬41座墓地,均有保留完整的河卵石封堆,為戰國時期墓葬。1976年至1978年,阿拉溝東口即魚爾車站附近也發掘了七十八座墓葬,多數墓葬封堆被推平,而部分未遭到破壞的的封堆也是河卵石堆,石室豎穴。1980年發現的善縣蘇巴什墓地,發掘了四十余座墓地,也是散布著河卵石封堆。1983年托克遜縣英亞伊拉克墓群有三十座墓地,地表也以成堆的河卵石為標志。
可見新疆于田墓地與以上列舉的墓地在墓葬形制上存在一致性,都有明顯的用石特征,即用鵝卵石塊或石片,搭建封堆。其次,以上列舉的墓地在規模上也基本相同,其墓葬數目在30~70之間。由此可以推斷,這些墓葬在形制上有著一定的聯系性。
(二)葬式方面。
就整體而言,新疆于田流水墓地屬于叢葬。可分為單人葬和多人葬。以多人合葬為主。多人葬為分層埋葬,以一層、兩層為主,部分為三層甚至多層。多為仰身曲肢葬。新疆烏魯木齊的烏拉泊墓地,也可分為多人葬和單人葬,葬式上也屬于從葬。藏式既有仰身曲肢葬也包括仰身直肢葬,與流水墓葬區別的是烏拉泊古墓葬以單人葬為主,多人葬較少,只有9座。
(三)葬具方面與殉祭情況。
流水墓地中部分墓葬的葬具為木質尸床,但已經腐朽。石堆和石圍表面有焚燒痕跡和陶器碎片,經考古工作者復原,為完整陶器,應為故意損壞。近一半墓葬的的石堆或者石圍東部有一個相連的小石圈,圈內多有用火痕跡。流水墓葬的大部分墓主的西端大都有殉葬動物的骨殖,多為馬頭骨、羊頭骨。
在善縣蘇巴什墓地也用木質尸床作為葬具。烏拉泊墓地中隨葬物品放在墓穴西側,也有動物殉祭的出現,殉葬的動物的骨殖大多放在墓葬的東端,動物骨殖主要是馬頭骨、羊頭骨、馬蹄骨、羊蹄骨。
二、出土遺物
流水墓地中出土遺物種類豐富,按質地可分為陶器、青銅器、金器等,其中有明顯的自身特色的是陶器、銅器、金珠,因此,出土遺物主要從這三個方面進行分析和對比。
(一)陶器。
流水墓地出土的陶器以夾砂紅陶為主,伴有少量的夾砂灰陶。以罐、缽、杯等器物常見。器表多有紋飾,主要有三角紋、弦紋、菱紋、網紋、波紋等,偶見斜“目”字紋和麥穗紋。紋飾主要為戳刺或短線刻劃而成,有個別壓印或泥條粘貼。在陶器的型制方面,罐可以分為單耳罐、雙耳罐、無耳罐,雙耳罐因為耳的位置不同,又分為口耳罐和肩耳罐;缽為折腹和弧腹之分;杯多為直筒杯,所有陶器幾乎全部為圜底,并有熏黑的現象,應為死者生前使用的器皿。
在烏拉泊墓地中,出土陶器的種類相對豐富。主要是罐、壺、盤、杯、盆、釜、缽、碗等。以圜地器為多,平底器所占比例較小。有素面陶和彩陶,同樣伴有熏黑的現象,使用痕跡明顯。其中陶罐也可分為單耳罐、雙耳罐。單耳罐多為鼓腹、直口、部分侈口;雙耳罐為直口鼓腹,耳與口沿相連,屬于口耳罐。在紋飾方面,彩陶的紋飾主要包括三角紋、渦紋、網紋、棱型方格紋等。
對比兩個墓地的陶器,可以發現出土的陶器存在許多相似的的地方。包括:兩座墓地出土陶器的材質都以夾沙紅陶為主;均是死者生前的使用器;陶罐的器型方面、紋飾方面都有相同因素。但在相似的同時,各自又保留著自身的特征。烏拉泊墓地陶器的腹及口沿處裝飾各種橫鋬,乳釘,并有附加堆文,其次是有彩陶的出現。而流水墓地陶器的紋飾以刻劃、戳刺的制作方法與烏拉泊墓葬存在明顯的不同。烏拉泊墓地的陶器器型和圖案風格與我國新疆東部地區發現的陶器相似,存在一定的聯系。流水墓葬其出土陶器也與新疆東部以及河西走廊地區的的陶器十分相似,其單耳罐與雙耳罐較同時期內的塔里木盆地南緣的加瓦艾日克墓地、哈密盆地的焉布拉克墓地、河西走廊的辛店文化都有密切的聯系。由此反映出了兩個墓葬出土的陶器,雖然存在差異,但是整體的風格卻十分的相似,并且與新疆東部地區的陶器風格保持一致。
(二)銅器。
兩個墓地出土的銅器都以日常生活用品為主。流水墓地的銅器主要有刀、鏃、矛、斧、馬鑣、馬銜、扣、珠、耳墜、簪子、環、手鐲、銅鏡等;而烏拉泊墓地出土的銅器種類有小刀、耳環、發釵、銅鏡、馬銜等。均不見生產工具,未見大型器物,風格也不盡相同。流水墓地出土的銅斧與尼雅河下游的尼雅北方遺址出土的銅斧極為相似;烏拉泊墓地中出土的銅鏡屬于中原風格,并且在伊犁河谷也發現類似的銅鏡,由此可以推論,這些銅器應該是屬于外來物品,可能通過交換、掠奪等形式得來。
(三)金珠。
金珠在我國出現的比較晚,屬于舶來品,普遍認為是戰國中晚期的制品,流水墓地出現的金珠也能證明這個觀點。先秦時期的金珠,其出土地點主要在新疆、甘肅、內蒙、寧夏等地區。在新疆于田縣流水墓地中,出土了37枚金珠,圓柱狀,中間有穿孔,長0.3~0.4厘米,直徑0.2厘米,孔徑0.1厘米,應是由金片制成。新疆烏拉泊墓地,出土金耳環1枚。甘肅省馬家塬戰國墓地中,M13出土了金珠共計361枚。這些金珠用薄金片卷成長管狀再切割成短管珠。長度和孔徑均0.1~ 0.2厘米。馬家塬墓地出土的金珠與流水墓地出土的金珠形制上基本相同,反映流水墓地與河西走廊地區的墓地存在聯系。同時,金珠工藝普遍認為是由中亞經歐亞草原傳播而來的,這些遺址也與北方草原文化存在密切聯系。此外,目前關于金珠工藝傳播的研究表明,從兩河流域向東而行,金珠工藝出現的時間越來越晚,流水墓地、烏拉泊墓地以及馬家塬戰國墓地出土的金珠充分說明了這一問題。
三、人種與經濟形態
據考古工作人員對流水墓地出土的人骨進行分析、鑒定,并取得了明顯的成果。對流水墓地出土人骨的性別、年齡、病理特征及多個方面的體質特征進行了分析,其結果表明:據墓主牙齒磨損情況,流水墓葬的墓主在生平食肉較多;腿部骨骼的肌肉和韌帶的拉傷、創傷情況,說明從事騎馬、負重、射箭等活動;人種為歐亞混合的群種。這些結論與墓葬中的出土遺物亦相吻合,由此說明,3000年前昆侖山北部地區的種族混雜程度已經很高。據數據顯示,包括蒙古人種、歐羅巴人種在墓地中均占有一定比例,蒙古人亞種(西藏人)的發現,則說明當時青藏高原南北的文化交流已經明顯存在。牙齒非測量性狀特征顯示,此墓地墓主與所對比的各組數據中南西伯利亞組人群之間的生物學特征距離最小,但同時也顯現出與東、西方其他多個人群的相似性。因此流水墓地是一個族屬較為混雜的部落,這也與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互有關系,流水墓地位于昆侖山北麓,向北可以到達塔里木盆地,向西可以與西藏的阿里地區、喜馬拉雅地區相連、向東則到達阿爾金山、柴達木盆地、河西走廊等地區,這也能解釋為何在流水墓地會出現諸多地區風格的遺物。
烏拉泊墓地中,墓主的牙齒普遍破損嚴重,有較強的齲齒病,說明烏拉泊墓地的先民生前多以食淀粉類的食物占較大的比重,表明該地區已經存在了較發達的農業活動,與畜牧業并存,就經濟形態而言,發達于流水墓地。
綜上所述,流水墓地墓主身份應屬于昆侖山北麓的一支游牧民族,而以烏拉泊墓地為代表的新疆東部眾多墓地所在區域的經濟形態可能是以農耕活動和畜牧活動并存的。而且流水墓地的人種數據顯示是從青銅時代延續到鐵器時代,而烏拉泊墓地則是從戰國晚期延續到漢代,我們從這里可以發現,烏拉泊墓地要晚于流水墓地,在時間上存在先后的關系。
四、結論
流水墓地有首次在昆侖山北麓發現的青銅時代墓葬,根據流水墓地與新疆烏拉泊地區等墓葬的形制、出土遺物等方面進行分析、對比,可以確信的是兩個地區的墓地在族屬問題上是存在聯系的。
烏魯木齊的烏拉泊墓地,經過相關學者的考證,普遍認為是古車師國墓地。關于車師國的記載,主要是在春秋戰國到西漢魏晉這一歷史時期之內。《漢書·西域傳》中記載:樓蘭、姑師當道;至宣帝時,遣衛司馬使護鄯善以西數國,及破姑師,未盡殄,分以車師前后王及山北六國。姑師—車師是生活在新疆東部地區最古老一個土著民族。而于田縣流水的墓地的器物與新疆東部地區部分墓地存在聯系。烏拉泊墓地的時間延續要長于流水墓地,流水墓地的時間延伸范圍要早于烏拉泊墓地,同時烏拉泊墓地的經濟形態發達于流水墓地,在墓葬出土器物上,烏拉泊墓地的出土器物在種類上和數量上要多于流水墓地。
由此可以推斷:流水墓地墓主很有可能是古車師國墓地主人的先民。烏拉泊等墓地是流水墓地的延伸。兩個墓地都以地表聚石為標志,是其共同的特點,而在隨葬器物方面則有明顯的區別,這充分體現了一個民族在信仰和習俗上的一致性以及同一文化的地方性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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