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高陽
2017年注定是網約車行業洗牌的一年,隨著2016年12月21日網約車新政的出臺,北京等地率先對網約車加強管理,各地方政府也緊隨其后出臺政策。截至《中國民商》記者發稿,北京等地預留的個月過渡期已不足1個月,各大網約車平臺紛紛偃旗息鼓,不再有大動作,畢竟安全地度過新政正式實施期才是生存的前提。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易到用車的一出獨角戲顯得有些刺目。4月9日下午,易到用車創始人周航被曝一個月前就已離職,有意思的是,他加盟的對象是樂視的老對頭、雷軍系旗下公司順為資本。
創始人出局
2015年10月,樂視斥資7億元控股當時迷失在網約車競賽中的易到。這讓樂視的生態布局覆蓋到共享出行領域,吃瓜群眾也津津樂道——“賈老板又有新的生態化反了”。但對于國內首創專車模式的易到用車創始人周航來說,從這一刻開始,屬于他的舞臺漸漸落幕。
賈躍亭是個做事雷厲風行的人,他派駐到易到的管理者也是。來自樂視的彭鋼出任了易到的總裁,分管市場與運營,此前彭鋼是樂視智能硬件負責人。與帶有理想主義氣息的周航不同,彭鋼是一個熱衷集權的高管,事事拍板,親力親為。在被滴滴專車“打蒙”的易到,這樣的人才可以迅速聚合起散掉的力量與信心。權力悄無聲息而有條不紊地交接著,那個聲稱不燒錢的易到開始了最曠日持久的充返補貼。
周航并沒有什么異樣。某種意義上來說,公司已經不是他的了。而在被滴滴專車快速追趕、反超、甩開的過程中,周航似乎已經承認了他理想主義創業設想的破產——一部專車的運營要同時滿足高素質的車、高素質的司機、高素質的乘客3個前提,這樣的先決條件顯然有些苛刻。再說,彭鋼是東家派過來的人,是他自己搬過來拯救易到的救兵,自然應該相信他。隨著彭鋼攬的事越來越多,周航離權力中心越來越遠。
而在另外一個方面,從周航此前接受媒體采訪透露的信息來看,政策的壓力已經讓他對網約車行業的前景看低了許多。作為一個44歲的中年人,周航似乎比其他任何網約車市場的玩家都更加關注政策的影響——由于成立早,易到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執法部門在網約車行業唯一的“靶子”。周航提到,每一次監管部門約談管理政策,都會找上易到,讓他去“聽訓”。
內憂外患之下,周航的離開正如業內人士所言,“只是時間問題”。對于易到來說,由于周航早已不掌實權,所以他的離開對易到的管理,并不會造成斷層式的影響;同時他的去處也非其他網約車平臺,因而不會對易到構成直接威脅。但周航其實是易到這座火山頂上的巖石。易到的種種問題在內部積蓄、翻涌,以周航的離去為標志,徹底噴發,展現在人們眼前。
一場激烈的互撕
借用一句網絡流行語:既然情義不再,那么剩下的只有互相傷害。據知情人士透露,4月16日,周航獲得了投資人的支持試圖通過談判重掌易到,樂視覺得給出的價格低得離譜,甚至荒唐。結局自然是不歡而散。
次日晚,周航一封公開信“石破天驚”,讓樂視再上“黑頭條”:問題的根源在于樂視挪用了易到13億元。發布的時間剛剛好,下午6時,正是華燈初上,信息傳播的黃金時間,公開信如愿刷屏。13億元,一筆巨額資金,確實抓牢了眼球,一時間輿論指向樂視,甚至有網友在評論中寫道:“樂視真乃現世之奸雄。”
樂視方面被動接招,自然不會怠慢。緊急會議,先預告,后公告,直熬到晚上10點才發出公開信,澄清并非挪用易到13億元,不過是一筆14億元貸款中涉及了易到,目的很明確,樂視汽車使用13億元,易到使用1億元。有董事會授權紀要,有法務部審核文書。
聲明中稱,“此舉堪稱農夫與蛇的現代版,令人憤慨”。據透露,甚至賈躍亭一度打算在聲明中出現“把周航從董事會除名”的字眼,考慮再三,他將措辭改為“易到即將召開董事會,討論對周航的處理,并就上述行為追究其法律責任”。
樂視與周航互撕主要有兩大焦點:一是13億元“聯合貸款”資金是否存在“挪用”?二是司機提現資金和消費者提前預付款是否被樂視占用?雙方各執一詞。但礙于沒有更為詳細的信息披露,孰是孰非尚難做準確判斷。
倒是雙方互撕中,都不約而同談起了“情懷”,周航似乎扛起消費者和司機提現這一“義”字大旗;而樂視也指責周航“農夫與蛇”。這與之前發生的幾起互撕套路并無二致,如宗慶后與達能之爭談起“民族產業”;王石與姚振華“萬科股權之爭”也談起“企業價值”等。不過,這都無助于剝開問題實質,只會徒增幾分“狗血”劇情。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企業作為營利性組織,一切行為都離不開“利”字。樂視周航今日互撕實際上也是因“利”而起。從目前信息看,易到一定程度上充當了樂視“汽車生態理想國”的提款機,盡管樂視和周航對60億元消費者“提前預存款”及司機提現款的具體數額都語焉不詳,但司機聚集易到總部要求提現似乎是一個不太好的“征兆”。
其實,在國內網約車平臺紛爭逐漸明朗的今天,易到對于樂視的價值已經逐漸變小了,甚至從某種意義上可以說變成了負擔。樂視找不到一個理由再一次幫助易到渡過難關,更何況樂視的狀況也不比當年,當這臺獨角戲落幕之后,等待易到的結局不容樂觀。
一群憤怒的司機
易到方面,在輿論的壓力下只能選擇苦苦支撐,關于破產傳言,易到內部人士的書面回復稱,某自媒體App匿名區發布關于“易到將破產,不出意外就是6月”等不實消息,屬于惡意造謠,引發業界大量關注,并被以訛傳訛,現已對易到商譽和用戶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
不過,在該消息傳出之前,網上已經流傳有大量司機涌入易到總部,排隊提現,同時有現場圖片流出。圖片中,在北京中關村創業大街附近的辦公室內,人山人海,大量司機排隊辦理業務。有關人士稱,易到總部出現司機排隊的盛況,或是因為春節后客戶端提現出現了問題。
時至4月18日上午,中國技術交易大廈門口停靠著兩輛警車,并有多名警察,該大廈工作人員透露,警車是這兩天才有的,易到總部就在B座18層、19層。
“提不出來錢已經有一個多月了,之前都是10天提一次,直接用App,新年后突然發現提不出來了。”一名易到司機如是說。另外還有司機表示,提現到賬時間為16個工作日內,直接打到銀行卡,現場辦理速度比較快。值得注意的是,易到給司機開具的憑條上蓋章公司為北京易到旅行社有限公司,工商資料顯示這家公司是唯道智行信息技術有限公司的全資子公司,目前法人代表為彭剛,涉及的經營業務是旅游行業相關。
“我們的錢比較少,才1000多元,有的老司機攢一兩萬元才提一次現,上個月就發現提不出來了,要是再不早點來也不知道錢能不能要回來。”一位從天津特意趕到北京提現的司機表示。
知情人士透露,大量司機前來易到總部提現已經好幾天了,在周航宣稱樂視挪用易到13億元資金前就開始了,他還表示前些天司機和工作人員在這里發生了沖突,之后這里警察就多了起來。
有很多司機在拿到錢之后當場表示可能不會繼續用易到軟件了,“我已經很久沒接單了,好幾倍的溢價都不去,怕錢取不出來,除了我們,用戶也是受害者,我的一個客戶有兩三萬元都在里面,但是現在很難打到車,而且還不能提現,本身這是一個不錯的平臺,不知道為什么成了這個樣子。”
據悉,去年11月就有供貨商到樂視總部進行討債,而此次除了北京易到總部聚集大量司機,上海辦公室和樂視總部也遭到了供貨商和司機上門要求還錢。
易到內部人士稱,短期內,易到確實因系統出現問題而致使部分司機提現難,不過這一問題已經在解決,這不影響公司的正常運營。易到在回復中也提及其目前平臺的規模:包括600萬平臺司機和萬注冊用戶。
眾多乘客的投訴
相比于司機的憤怒,在易到儲值使用的用戶也叫苦不迭。上海的黃先生用易到創造了8.6公里打出92元的記錄:22元起步費加10元時長費加上25.8元的里程費共計57.8元,再加此基礎上0.6倍的高峰上浮費用34.88元。平均一公里,黃先生付出了10.7元。無獨有偶,重慶的王小姐也反映,打到過44公里404元的易到專車。
他們打的都是相對便宜的舒適型快車,但從結果來看,兩位乘客對最后的價格并未感到舒適。為了打到車,他們不得不接受了1.5倍的高峰車費上浮倍率,否則漫長的等待時間可能耽誤重要事務。
不過,這些例子車費雖貴,但都是明碼標價且顧客自己也知情的。據報道,杭州的湯先生則在4月9日遭遇了一次詭異的“里程漂移”事件。他在結束用車過后,發現平時26公里長的路線變成了38公里,打車費飆升到230元。
用地圖軟件確認過路程只有20多公里后,湯先生向易到客服發起了申訴,得到的答復是“系統漂移”,隨后計價被修正為168元。但這個回答并未令湯先生滿意,經計算,多出來的11.5公里路程的計費和最后“虛高”的62元費用并不對應。湯先生認為后臺有人在故意修改最終計價,而易到方面否認了這種可能。
但從去年年中開始,就陸續有乘客反映易到結算里程和用車時間出現問題,致使最后付的車費大幅增加。無論具體原因是“系統漂移”還是人為修改,對易到來說都不是好消息——前者意味著易到對系統的管控出現了問題,后者意味著易到對內部的人員管控出現了問題。任何一點,都足以引發消費者對易到的不信任。
湯先生在易到100%充返活動中充值了2000元,能使用總共價值4000元的專車服務。但他現在后悔了,“其實并沒有便宜”。
但更多的用戶連這種體驗的機會都沒有,他們的錢花不出去。微博上,大量用戶吐槽易到等車太久,打不到車,半個小時的等待時間成了日常。專車變成了稀有動物,而用戶充值的打車費,既不能保證叫來車,也不能退還。有網友表示:“易到要倒閉了嗎?經常打不到車,經常加倍,問題是加倍了還是打不到車!”
幾番生死抉擇
“一位賺過錢但不開心的商人。”周航曾經如此自評。在他內心深處或許早已認定易到是一次失敗的創業。不久前周航在湖畔大學開學典禮上大談失敗,他說:“可能失敗就是創業的一種宿命,是一種不可避免的東西。”的確,2017年這個春天對于他和易到都顯得過于殘忍。移動互聯網市場研究機構QuestMobile發布的春季報告顯示,曾經的對手滴滴以絕對優勢排在網約車市場首位,望塵莫及的易到甚至被出行市場的后來者嘀嗒拼車反超。
易到并不是第一次面臨生死抉擇的時刻,2014年由對手掀起的那場瘋狂的補貼戰讓拒不參戰的易到嘗盡苦頭。生性執拗的周航堅持認為補貼用戶是一種十分幼稚的行為。后來易觀智庫的對比數據顯示,滴滴、Uber大規模發放優惠券的那段時間也是易到的市場份額嚴重縮水的時期。到2015年第二季度,易到所占市場份額大幅度下滑至2.7%。
2015年冬天,生與死的問題第一次擺在了易到面前。曾經的員工事后回憶說,當時“沒有投資進來公司年底都撐不到”的聲音在公司內部瘋傳,多個部門被裁撤,眾多員工離職。周航為“破局”甚至一度想“賣身”Uber,但最終沒談攏。生死攸關的時刻,樂視出現了。以7億美元為易到續了命,換來的是70%的控股權。隨后樂視開啟持續性的“生態補貼”戰略,2016年網約車市場的格局又起了變化。
滴滴、Uber、易到、神州,導演著網約車出行市場的大變局,而在瘋狂的補貼戰場之外,似乎沒有人注意到新勢力的出現。2014年上線的嘀嗒拼車同年底拿到了1000萬美元的A輪融資,這個數字在當時陷入瘋狂的網約車市場來看不足掛齒。易到不會想到3年之后會被其超越,而滴滴恐怕也不會料到嘀嗒會成長為它的直接對手。出行市場今天看似大局已定,實則依然充滿變數。
周航也曾將問題歸咎于市場環境。他說:“如果在一個正常的商業環境下,易到的所有做法都沒錯,只不過易到是在一個不正常的商業環境下。”在他看來,競爭對手在巨大的虧損之下依然靠著瘋狂的補貼占領市場,已經完全違背了經濟學規律。不過周航也應該清楚補貼是互聯網行業一貫的屢試不爽的競爭手段,剔除補貼手段,純粹的平臺間的綜合實力競爭顯然是一種不可能的理想狀態。
任何失敗都是由一連串的決策失誤所導致的,一味將問題拋給市場環境顯然并不合理,寫公開信指責樂視也顯得有些片面,雖然周航依然呈現出一副一如既往的做派,但這次能拯救易到的稻草或許很難抓到了。
總結來看,創始人的離去、資方自身難保、司機的憤怒、乘客的無奈,共同造就了易到如今復雜的處境,背后核心的問題仍然是“錢”。這家國內專車服務的開創者,正處于“死或生”的邊緣。易到要如何破局?是奇跡般地完成內部自救,還是終于拿到遲遲未至的融資,抑或是二度賣身尋求出路?沸騰的輿論和緊繃的資金狀況下,留給易到的時間已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