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項目:本文是內蒙古科技大學項目(項目編號:2015XYPYW07)空間視域下的伍爾夫作品研究成果。
摘 要:《到燈塔去》是英國著名意識流女作家弗吉尼亞·伍爾夫的代表作之一。文中的拉姆齊夫人形象備受關注,對該人物的分析兩級分化嚴重——“房中天使”般的完美女性還是完全臣服于男性的反面人物。本文從空間的視角出發重新審視禁錮在男權建構空間中天使身份之下,隱藏在楔形的黑暗內核中的拉姆齊夫人的真實自我。
關鍵詞:《到燈塔去》;建構空間;楔形的黑暗內核
作者簡介:呂華,女,北京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碩士研究生,現任內蒙古科技大學外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14--02
《到燈塔去》是英國著名女作家弗吉尼亞·伍爾夫頗受爭議的女性主義意識流小說。國內外研究對拉姆齊夫人這個人物的分析通常分裂為兩個極端:“房中天使”般完美女性的正面代表,抑或是完全臣服于男性,全身心維護男權社會的反面人物。本文旨在從空間理論的視角出發,重新審視拉姆齊夫人身上被天使壓抑的女性,發現真實的拉姆齊夫人。
空間表面上是具體的,是現實存在的,是可以感知的物理空間。然而列斐弗爾的空間理論與索雅的《第三空間》理論,將空間擴展到了更為抽象的無法觸碰的精神領域,甚至意識形態。列斐弗爾認為空間反映了意識形態,意識形態也需要通過空間具體體現實現。(空間83)分析拉姆齊夫人不僅需要審視物理空間中的表象,同時也要探究抽象空間甚至意識形態層面的真實存在,才能全面的剖析這個充滿矛盾沖突的人物。
一、物理空間中的“房中天使”
“房中天使”是維多利亞時代詩人考文垂塑造的男人眼中理想的女性形象?!兜綗羲ァ返谝徽隆按啊?,首先呈現給讀者的是“房中天使”般的拉姆齊夫人和她的小兒子坐在窗邊,她美麗,溫柔,賢淑,仿佛一幅圣母與圣嬰的畫面,天使的耀眼光環環繞周圍。 在這個海濱別墅為背景的私人空間中,她“就像一位女王,發現她的臣民已集合在大廳里,她居高臨下望著他們,來到他們中間,并且默默認可他們的贊頌,接受他們的頂禮膜拜。”(伍爾夫,燈塔79)。她是丈夫眼中的完美妻子:她美麗,她恭順,她毫不吝嗇的給予。只要她的丈夫需要,她“立即向空中迸發出一陣能量的甘霖,一股噴霧的水珠”滋滋不斷地滿足他。她把家務做得盡善盡美,這樣丈夫“對家庭瑣事一無所知”。(伍爾夫,燈塔18)。她是孩子們眼中和藹可親的母親,她全心全意的照料孩子們的起居,盡量滿足每個孩子的需求。她的披肩仿佛有了魔力,纏繞在可怕的豬的頭骨上面,讓它變成了凱想象中的舒適可愛的鳥巢。她還是熱心周到的女主人,她甘心情愿為賓客提供一切,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張郵票或者再來一份湯(注:西方文化中,要求第二份湯是不禮貌的。)
二、建構空間的囚徒
盡管表面上她是海濱別墅的女主人,是整個空間的中心,是所有人際關系的核心,實際上她是家庭空間中被捆綁了思想的奴隸。依照維多利亞時期的法律,“英國的已婚婦女在法律上是不存在的:她完全依附于她的丈夫”。(norton 160)拉姆齊夫人所擁有的有限的家庭空間是占支配地位的男性按照他們的意愿劃分和建構的,在這樣的空間中父權意識社會意識形態充斥其中,將女性至于家庭之內依賴和從屬地位。正如林德赫斯特勛爵總結的“法律,并沒有保護她,而是壓迫她”。拉姆齊夫人被限制在這個狹小的私人空間,無法走向開闊的公共空間并且生存下去。正因為她是從屬于丈夫的,依賴于家庭的,拉姆齊夫人是沒有話語權的。一句日常的“如果明天天氣好”的預測也招來丈夫的堅決反對和無名的怒火。他甚至“跺著腳”說,“真該死”。在丈夫眼中,天氣如同哲學,經濟,政治一般是一個女人無法理解,因為“她無法認清現實”。而最終,盡管她心里堅持認為天氣有可能好,她也只能對兒子說燈塔去不了了,因為“你父親說不行”。
除了法律以外,維多利亞時期婦女所受的教育和社會習俗都將拉姆齊夫人緊緊“鎖”在家庭這樣的狹小空間內。拉姆齊夫人是中產階級女性,是受過良好教育的,她知書達理,甚至會些外語。然而她所受的教育又是以服務于家庭為主的,而這些教育也是在家中完成的,因為“男人將面對一個殘酷的世界,因此他需要寄宿學校所能提供的一切;女人應該在家里受教育,因為她需要學習的任何科目家里都可以提供”( Jordan 454)。而所謂女性在家中能受到的教育不過是簡單的讀寫,基本的算數,如何管理下人等等。她們沒有機會接受寄宿學校中的正統的成體系的教育。就連伍爾夫本人也是如此,只能在父親的指導下在自家的書房中讀讀書。伍爾夫憤憤不平地寫道:“被排除在正規教育之外真是難受,男性不管有無才能都可以享受這個特權?!迸詮母赣H的家中到丈夫的家中,和外面的世界隔離開來,也同時與經濟,政治這些社會性的話題隔離開來。晚宴時,當拉姆齊夫人“激動地,滔滔不絕地描述”她認真“調查”過的“英國乳酪業”存在的問題時,“圍繞著整個餐桌,打中間的安德魯開頭,就像野火燃著了一簇又一簇金雀花,她的孩子們都樂開了;她的丈夫也忍俊不禁;她被那嘲笑的火焰包圍住了,被迫偃旗息鼓、卸下大炮”。(伍爾夫,燈塔86)作為“房中的天使”拉姆齊夫人對于“英國乳酪業”的評論被周圍的人視作無稽之談,只能換來人們的嘲笑,包括平時崇敬她的孩子們還有寵溺她的丈夫。人們嘲笑她試圖談論“家”以外的事物,不管她多么關心,甚至“調查”過。她對于社會問題的關心本身就仿佛是一個笑話,而她竟然在晚宴上當著賓客的面高談闊論這些超出為她構建的家的空間以外的屬于男性的公共空間的話題更使她成為笑柄。
三、楔形的黑暗內核
拉姆齊夫人并非甘愿成為禁錮在家的牢籠里的“房中天使”,她向往外面的廣闊世界,幻想從事職業,比如“闡釋社會問題的調查員”;同時她關心英國的民生國情,關心法律政治,但是隨之而來的只有嘲笑和不屑。就連身無分文寄宿在她家里的客人塔斯萊都毫不客氣地對她當面重申“明天你去不了燈塔”,只因為男性擁有在男權占統治地位的建構空間中絕對的話語權。在這樣一個男權主導的建構空間中,拉姆齊夫人無法擁有伍爾夫筆下的《一間自己的房間》那種真正屬于自己的不會遭到他人覬覦的空間,她只能將自己的心思悄悄隱藏起來,“她退縮返回她的自我——一個楔形的黑暗的內核,某種他人所看不見的東西”(伍爾夫,燈塔84)。正如T. E. Apter總結的“拉姆齊夫人的力量依賴于她退縮到楔形黑暗內核,那個不為他人所見的內核的能力”。只有此時此刻,“她不必再顧忌任何人了。她能夠恢復她的自我,不為他人所左右?!彼梢詴簳r忘記款待賓客,取悅丈夫,照顧孩子,暫時忘記壞掉的家具,漏雨的屋頂還有惱人的晚宴,不用想方設法撮合每一對可能相愛的年輕人。這一刻她是完全放松的,她將自己從建構的家庭空間束縛下的天使角色中解脫出來,徹底的隱藏在那個不為人知的黑暗內核,得到心靈的休整。
肖而瓦特在《她們自己的文學》中說:“在伍爾夫的小說中,首先是在其<一間自己的房間>中,伍爾夫成了女性空間的設計師,而這一空間既是避難所也是監獄。透過窗子,她筆下的女性觀察到了一個更加暴力的男性世界,而她們自己的憤怒、反抗和性別特征則在撤退到屬于自己的安全的空間時得以表達?!闭窃谶@個楔形的黑暗內核拉姆齊夫人不僅得到了心靈的休整,而且得到了心靈的釋放與升華。楔形的黑暗內核“正是在這種狀態中,她感到了她的自我;而這個擺脫了羈絆的自我,是自由自在的,可以記錄最奇特的冒險。當生命沉淀到心靈深處的瞬間,經驗的領域似乎是廣袤無垠的……她內心的領域似乎是廣闊無邊的。有許多她從未見識過的地方;其中有印度的平原;她覺得她正在掀開羅馬一所教堂厚厚的皮革門簾”。拉姆齊夫人所憧憬的正是被設為男權統治著的公共空間,那個不允許她涉足的空間。“這個黑暗的內核可以到任何地方去,她非常高興地想,因為它無影無蹤,沒人看得見它,誰也阻擋不了它”。因此,她只能躲藏在楔形的黑暗內核里想象這個廣闊的空間。然而,在深思時,她也只能正襟危坐,手里拿著針線活作為掩飾。針線活是拉姆齊夫人的作為“房中天使”的表象,完美地掩護著拉姆齊夫人的精神空間——楔形的黑暗內核,她唯一得以擺脫日常家庭瑣事休養生息的空間。
至此,通過從空間的角度對拉姆齊夫人的分析,一個有著野心抱負卻完全被禁錮在男權建構的家中的備受壓抑的女性呈現在讀者面前。她唯有躲藏在楔形的黑暗的內核里才能得到平靜休息,釋放自我,恢復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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