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型表情包”對社會空間“合謀性沉默”的消解效應研究

朱夢瑾

“合謀性沉默”是指“在私人生活和公共生活中，人們對于某些‘不方便談論的事實，會集體保持沉默的現象”。本文以2016年1月20日發生在Facebook上的“FB表情包大戰”為實例，結合美國社會學教授伊維塔·澤魯巴維爾的“合謀性沉默”理論，提出“新型表情包”對社會空間的“合謀性沉默”具有消解功能。文章闡釋“新型表情包”編碼與解碼的創新締造出了“圖像+文字”的新型組合。這種新的形式運用在社會生活中具有緩和傳受雙方的矛盾，加強互動從而消解沉默的功能。從社會內部的心理層面而言，它可以促使群體內部產生心理共鳴，打破沉默“雙重壁壘”。從社會外部的結構層面而言它又可以規避權力風險，降低打破沉默所需成本。

現今流行的“新型表情包”形式多樣。它依托網絡平臺推陳出新，人們甚至可以根據自身需求利用PC端工具定制表情包。這些表情包的素材源于生活或者影視作品，人們將這些素材中的夸張人物表情截取出來做成靜態圖片或者動圖惡搞，順便配上強烈感情色彩傾向的文字。本文的研究重點將放在這種具有“情節”的新型表情符號上，這類表情包也是在“FB表情包大戰中”使用頻率最高的工具。表情包大戰源于2016年1月8日微博大v黃安的一條微博爆料。該微博稱：加入韓國女團“TWICE”出道的臺灣女星周子瑜，2015年時就曾公開在韓國電視節目中揮舞臺灣“國旗”。這一言論導致內地掀起了“抵制周子瑜”巨浪。對此，周子瑜所屬韓國JYP娛樂公司先是表明沒有政治立場，迫于輿論壓力周子瑜于1月15日晚公開道歉視頻。而內地藝人林更新則在Facebook上嘲諷了周子瑜，稱其“道歉太突然，沒來得及背稿”。臺灣網友得知此事后便到林更新的Facebook賬號下瘋狂地辱罵他，此時最具人氣的貼吧“帝吧”則在在1月20日晚有組織地翻墻攻入部分臺媒Facebook，利用表情包的形式與臺胞們開展了一次平和的“作戰”，這次事件被稱為“FB表情包大戰”。由此可以看出網絡表情符號具有促進感情與交流的功能，同時甚至可以參與到日常社會生活中，打破社會中的“合謀性沉默”。

“合謀性沉默”由美國社會學教授伊維塔·澤魯巴維爾在其著作《房間里的大象：生活中的沉默和否認》中提出，“房間里的大象”是指“那些我們知道，但是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該知道的事情”。這種隱喻放在社會生活中則是指，在私人生活和公共生活中，人們對于某些“不方便談論”的事實，會集體保持沉默（即合謀性沉默）。雖然在網絡這一公共空間中，人群的隱匿性、網絡的虛擬性都給人們提供了一個較現實而言更為自由的空間。但是對于某些敏感問題，例如涉及到注意力與權力，通俗而言就是政治上的問題，人們出于恐懼和壓力更愿意心照不宣地相互合作保持語言上的沉默。“新型表情包”的出現給這一問題的解決提出了新的思路，人們害怕用語言直觀表達出來愿望，帶文字的表情包都可以幫你實現。所以從具體的“FB表情包大戰”實例來看，“新型表情包”得以使“合謀性沉默”產生裂痕是從以下三個方面實現的。

圖形符號利于緩和矛盾，互動性增強從而消解沉默

“FB表情包大戰”發生的時間節點在臺灣地區領導人剛剛選舉結束后。在這一敏感時期內，海峽兩岸青年在相互試探，試圖保持舊的平衡。在現今的網絡公共空間中，對于臺灣問題，不論是從國家還是個人的角度都是諱莫如深。從外部條件來看，海峽兩岸青年如果想要交流，大多數情況還是得利用網絡“翻墻”（是指繞過相應的IP封鎖、流量限制等，實現對網絡內容的訪問）進行溝通。所以在種種因素影響下，合謀性沉默顯現出一種社會結構——沉默的雙重壁壘。也就是說，對于這一話題的沉默是發出者和接受者共同努力的結果。隨著時間的推移沉默保持得越深，則打破沉默的機會就越多。就像伊維塔·澤魯巴維爾所說“在任何一場沉默的合謀中，都有一個潛在的打破沉默者。”FB表情包大戰”中“周子瑜事件”只是一個導火索，因為它在事件中的發酵作用，潛在的打破沉默者挺身而出。“帝吧”也稱“李毅吧”，他素來就有百度盧浮宮之稱，是人氣最旺盛的貼吧。吧內討論社會熱點、民生、也盛行自我解嘲，這些吧友們因為興趣社交聚集在一起。他們懷抱著強烈的愛國情感聚在一起，聽到林更新被臺胞們辱罵時他們義憤填膺地站了出來，最先把“房間里的大象”暴露了出來。

但是“打破沉默者”的初衷并不是為了營造對立，相反而是希望通過這種草根層面的“樸素直白”的交流，拉近海峽兩岸人民間的距離。此刻表情包消解矛盾的功能在這種情景下發揮得淋漓盡致，表情包以夸張自嘲的形式表達出自己的感情，傳受雙方在這種圖片互動的編碼與解碼中，找到價值觀上的共識。文字也許會激化矛盾，但大部分的人都不會因為自我解嘲式的幽默圖片而生氣。事實也很好的驗證了這一點，

“大戰后期”矛盾雙方也從單純的圍繞著“林更新”的罵戰上升到有關中國傳統美食與旅游美景的討論。更難能可貴的是，受傳者在表情包的解碼過程中充分調動起了自身的理性思維，此時表情符號的功能不再拘泥于單純的視覺沖擊與輔助理解，而是肩負起了調動雙方反饋，打破沉默的大任。

促使群體內部產生心理共鳴。打破沉默“雙重壁壘”

和沉默本身一樣，打破沉默也需要整個社會系統通力合作。“在某種狂暴的感情影響下，成千上萬孤立的個人，譬如因為國家大事也會獲得一個心理群體的特征。”在“周子瑜事件”的影響下，“帝吧”吧友們的情緒被點燃到一個高潮，大家萬眾一心，有組織，有規模地策劃了這次活動。按事先規定，此次戰爭主戰場分別是三立新聞網、蘋果日報等FB賬號。吧主多次強調不能使用污言穢語，反臺獨但不反臺灣人民。貼吧更是做足了準備工作，科學分工，在貼吧里建立起圖片工作組、外交組、圖片制作組、點贊評論組等各個部門組織，“大戰后期”表情包還加上了“我們都是中國人”的水印。表情包的包容性比文字的包容性更強，有人曾指出：“表情包擔當著“我們”與“他者”的區分工具，是以自身語境對對方語境的融合。”視覺性符號的使用相比于文字更容易拉近彼此的距離，所以當大陸網友開始使用表情包，臺灣網友開始盜圖時，表情包交流的語境也成為形成認同的一種象征性內容。此時此刻兩者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之前的合謀性沉默也自然而然土崩瓦解。

規避權力風險，降低打破沉默所需成本

話語和權力具有辯證關系，福柯認為“話語即權力”。1970年福柯在法蘭西學院的就職演講中說：“很明顯，話語絕對不是一個透明的中性要素……話語與禁令交鋒的地方恰恰說明了它與欲望和權力的聯系。”也就是說否認與沉默往往是權力分配不均的產物。打破沉默需要高昂的成本。沉默的同謀所保護的不只是個人的面子問題，也會保護整個集體的顏面，因此打破沉默的人則通常被認不僅僅是不得體，事實上，他們經常被伙伴們公開指認位叛徒。“盡管打破沉默所扮演的這種認真先鋒的身份確實“打開了人們的眼界”，并幫助人們更清楚地了解事物，但是打破沉默者總體上仍是被仇恨的對象。”同伴的排擠、社會的壓力與權力的壓迫都是在打破沉默前需要思忖的成本，所以每當我們有揭露真相的愿望時，會被同樣強烈的拒絕面對某些事物的想法所抵消，終而沉默難以打破。

在此次事件中，“帝吧出征”的行為更像是一場戴著鐐銬跳舞的狂歡，網絡較為寬松的環境推動了新的視覺文化的形成。權力對話語的控制給人帶來的恐懼與壓力導致了社會上合謀性沉默的形成。但是表情包與文字相比更可以規避風險，這種話語體系至今還是處于法律的邊緣的尷尬境地。畢竟有人們會說“請收回你說過的話。”而不會說：“請收回你的表情包。”表情包給網絡語言注入新的活力逐步消解社會熱點事件，它以一種幽默自嘲的方式打破了對待敏感事件的傳統語言方式。人們在自我解嘲的同時也打破了沉默，形成群體身份認同從而降低了打破沉默所需的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