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試以文本細讀的方式對劉慶邦小說《鞋》中的“鞋”意象進行細致分析,通過男女主人公在“鞋”上的不同表現,表現了兩種對待情感的態度,使“鞋”具有了超越其表面含義的象征意義,進而分析形成不同情感觀念背后的深層原因,結合其他文本進一步觀照女性自古以來不可逾越的歷史宿命。
關鍵詞:鞋;象征意義;女性命運
作者簡介:劉偉平(1992-),女,漢族,黑龍江黑河人,海南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現當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14-0-01
劉慶邦以其細膩敏銳的藝術感知,加之將豐富的人生經歷訴之于文字,在其短篇小說《鞋》中以唯美的筆法描繪了一個淳樸的少女求愛而不得的悲傷故事。文章以“鞋”為標題,亦以“鞋”為線索貫穿始終,因此“鞋”意象在文中就具有了特殊的含義,作為象征物折射出男女主人公對待愛情的兩種不同態度,從中隱含著少女守明必然的悲劇人生,并且表現出一個永恒的時代主題,即女性永遠無法逾越的歷史宿命。
“鞋”對于男女主人公而言具有不同的象征意義。于守明來說,“鞋”是其全部愛情理想的美好寄托,她的情感隨著“鞋”的一次次出現逐漸濃烈。“鞋”的第一次出現,是守明與那個人訂了親后,“按當地的規矩,該給那個人做一雙鞋了。”于是,守明內心對于那個人的愛慕找到了合理的寄托。此時的守明并不是在做一雙普通的鞋,而是在努力編織自己的愛情羅網,并且傾注全部的熱情與心血。第二次僅僅拿到那個人的鞋樣子,守明便不自覺想象與那個人的親切交談,于是出現了一段生動的心理描寫:
她問:“穿上合適嗎?”
那個人吭吭哧哧,說合適是合適,就是有點緊,有點夾腳。
她做得不動聲色,說:“那是的,新鞋都緊都夾腳,穿的次數多了就合適了。”
那個人把新鞋穿了一遭,回來說腳疼。
她準備的還有話,說:“你疼我也疼。”
那個人問她哪里疼。
她說:“我心疼。”
那個人就笑了,說:“那我給你揉揉吧!”
此時的守明已不滿足于內心對待這份情感的珍視,而是幻想與愛人的甜言蜜語,希望得到感情的回應。在做鞋的過程中,“每一針都慎重斟酌”,將自己對于愛人的情感傾注到一針一線。甚至將鞋當成那個人的“腳”,貼在臉上,摟在懷里,放在胸口。這時的守明不僅渴望得到愛情的回應,甚至希望擁有那個人的身體,少女守明因愛情的美好激發了朦朧的性意識的覺醒。守明生活在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相對保守的農村,一個女人決定嫁給一個男人就是要把一切交給他,是關乎一生幸福的重大決定,此時這雙鞋已經承載著更為深遠的意義,是守明渴望得到一生的鄭重承諾。但是見面后守明兩次提出讓那個人試鞋卻都沒有成功。文章戛然而止,而從后記中得知,這雙鞋最終因太過土氣被退還回去,也暗示了守明注定失敗的愛情。
文章通篇彌漫著一種淡淡的哀愁,而反觀全文,少女守明的悲劇命運早已在鞋的另一象征意義上有所暗示,這便是“鞋”對于男主人公的意義而言。文中男主人公所占筆墨不多,甚至沒有一個確切的名字。但是“那個人”卻起到了支配守明全部行動與情感的作用,僅因為妹妹叫了“那個人”的名字,守明便不顧姐妹親情與其大發脾氣,足以見得“那個人”在守明心中的分量。守明雖生活在相對封建閉塞的農村,但婚姻自由的觀念在此時也早已深入人心。她的愛情并不同于封建時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鞋》的深刻含義即在于,表面上是“那個人”對守明的辜負造成守明愛情的悲劇。而實際上,則是女性低沉的歷史天空下始終無法逾越的宿命。
自古以來女子以“三從四德”為美,甚至“女紅的優劣”成為檢驗女人是否合格的標準。在文中做鞋成為檢驗女紅優劣的“一個關口”,甚至從做鞋之中來檢驗對男人是否忠貞。將以做鞋為代表的女紅這一簡單行動,放大成為檢驗女子是否忠貞的標準,這一思想本身就具有極大的不平等性。女性為了獲得正常的婚戀機會,一定要掌握優秀的做鞋技能,否則將得不到男性的賞識,自然也就無法獲得婚姻家庭的幸福。更為重要的是,守明及其身邊的女子,也是自愿成為男性檢驗的產物,甚至將做鞋當成一種表演,供男子檢閱欣賞。女性在與男性相處過程處于劣敗地位,始終處于男性權威的支配之中,而且女性身體甚至情感的脆弱亦在與男性交鋒過程中自覺舉手投降。
五四運動以來,婦女解放成為了時代的主題,表面上女性獲得了追求婚姻愛情獨立的自由,但是“娜拉走后怎樣”始終成為無法解決的難題。守明生活在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男女平等”的口號已然十分盛行,守明也與“那個人”因自由而結合,但是最終仍免不了被拋棄的命運。這也恰恰證明無論時代如何,遭受傷害的始終是女性。平等思想的提出,實際上是占據話語主導地位的男權思想的展露,表面的平等蘊含著實際上絕對的不平等。政治高壓下對于人性的壓抑,使人性變得自私與冷漠,這一切的受害者也只是女性。“那個人”的進城,實際上意味著男性依靠體力的優勢可以有更多選擇改變命運,而女性卻只能被動等在家中。作為女性而言,女兒性、妻性與母性這些社會角色的不自覺扮演,促使其自身困守在狹窄的生存空間,于是在家從父,出門從夫,夫死從子這些強烈的男權思想深深印刻在女性內心,女性悲劇甚至來源于心中的契約精神,為扮演合格的女性不得不犧牲自己的幸福甚至是自由。
綜上所述,劉慶邦作為一名具有人文情懷的現代知識分子,不著力描寫大時代,而是描寫時代之下小人物的命運,尤其是女性的命運。女性一直以來是被忽視的群體,甚至成為男權話語下被觀賞的產物,而劉慶邦以細膩的心理描寫,讓女性成為女性自身,從而觀照歷史與未來。雖然文章背景發生在特定時代,但其價值卻在于對女性命運的深刻思索,無論是封建時代亦或是現代社會,女性群體作為獨特的存在,在與男性共同組建的社會與家庭之中,始終無法逾越女性的標簽,扮演弱者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