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滟
這個夏天綿長的雨,像設計師卓天心中的愛情苦水,在滿地的酒瓶間流個不停。他怎么也想不通,戀愛八年的女友去美國深造一年,就和老外結婚了。
“你懂什么?她是我打造出來的極品,我怎么可能再愛上其他女人?”卓天面對勸他的助理尹諾,痛徹心扉地叫嚷著。
“怡冰屬于別人了,你放手吧。我死心塌地愛你十年了,你試試接受我的愛吧!”尹諾鼓足勇氣,終于倒出藏匿多年的心里話。
“你……愛我?你要是變成怡冰,我會愛上你……”卓天話沒說完,一頭醉進沙發里。
雨過天晴。卓天的老板把他從酒瓶里揪出來,沒錢的他不能繼續買醉,他得工作。
辦公桌上。卓天發現一封署名尹諾的信,應該說是一份簡單的情書。她在信中說:卓天,謝謝你讓我說出暗戀十年的愛,給我忠貞不渝的奉獻機會,我去養育我們的愛情,半年后見!
卓天搖著頭笑道:“尹諾啊,神經大條!又搞什么鬼名堂?”笑過之后,他的心突然酸楚起來,這個平時稱兄道弟、無微不至去關心他的鄰家女孩,竟然一直暗戀他,他卻一丁點兒也不知道。她去養育什么?又沒有過肌膚之親。
日子如落花,一天天飄走。謎一樣的尹諾像一只花蝴蝶,經常飛進他的夢里,縈繞在他所有的時間里。他把半年后的那頁日歷紙折成一個硬角,開始期待那一天的到來。她給他留下的思念已經慢慢填平怡冰留下的傷口。
一個陽光明媚的冬日。卓天看著那頁被折的日歷,激動的心舞個不停。他不知道將要發生什么,總之是個不平凡的日子。他特意把自己打理得英俊瀟灑,甚至想過,如果尹諾那丫頭向他求婚,他也許會答應的。
九點一刻,辦公室的門徐徐推開,長發飄飄的怡冰羞答答地走到他面前。卓天展開的笑臉僵住了。怡冰一步步走進他的懷里,緊緊擁抱著他,一言不發。他挺直的身體不知所措,倉皇的心要跳出來。那雙柔軟的手在他的身體上游走。他的手也被牽進了溫柔之鄉。
“你不是怡冰!你是誰?”
“我是尹諾。”女子全身發抖,膽怯地說。
“你是人,還是鬼?你殺了她,換了她的頭?”卓天推開女子,驚恐地問。
“我沒殺她,我只是整容成她的樣子。你說過,我變成她,你才會愛上我。你不會反悔吧?”尹諾淚眼婆娑。
“你瘋了嗎?半年來,我日夜思念的人都是你。現在,又把她的樣子做回來,讓我如何接受?”卓天使勁拍著桌子。
“有你這份愛,我死也心甘情愿。你一定要等著我,等我做回我自己。”尹諾說完,擦干淚水跑了出去。
等卓天追出去,尹諾已消失得無影無蹤,撥了無數遍電話都是關機。
一天下午,卓天辦公室的門自動開了,一個熟悉的面孔又出現在他眼前。他長舒了一口氣,用平和的語氣說:“回來就好,不管你是不是怡冰,我都接受你了。”
“親愛的,就知道你會原諒我。我特意從美國趕回來告訴你,等拿到綠卡,加入美國國籍,我馬上和現在的老公離婚。到那時,我接你過去,一起建我們美好的家園。”女子高興地說。
“等等,你到底是誰?”卓天指著眼前長發飄飄的女子,吃驚地問。
“我是如假包換的怡冰啊,你怎么了?”女子滿臉疑惑地走過來,伸手去摸他的臉。
卓天躲開女子的手,她的聲音,她的眼神,她的舉手投足,都在告訴他——的確是怡冰。他整理著碎成玻璃屑的心,鄭重其事地說:“就算你是真怡冰,我們也該結束,不可能在一起了。”
“求求你,不要這樣,什么也不能抵消我們八年的感情啊!”女子含著眼淚說。
“八年怎么了?你不說走就走啦!另一個愛我的女孩,默默守候了十年,甚至不惜弄成了你的模樣兒。我不應該珍惜她嗎?”卓天心痛地說完,背轉身,望著純凈碧藍的天空,熱淚盈眶。他聽到門啪地被關上,一串沉重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裸 畫
女孩要采訪一位小有名氣的畫家。讓她為難的是得去他家采訪。有什么辦法?家就是人家的工作室。當然,她做了防備,裝了一兜子自衛的東西。她是個比較自信的姑娘。
畫家第一句話是,你怎么這么漂亮?
女孩想,果然不出所料,是個色鬼。但她還是很燦爛地笑了。
畫家鄭重告訴她,現在這間房子里只有他們兩個人。如果覺得不安全,他可以陪她去小區的綠地里交談。
女孩剛從外面進來,院子里全是冰雪。她說沒感到安全有問題。
那你請進吧。盡了告知的義務,畫家顯得理直氣壯了。女孩鞋上的冰雪已經融化了,她趕緊開始脫靴子。
我可沒要求你脫鞋呀。
那我也得脫呀。現在進屋哪有不脫鞋的。
好,脫一件是一件。
她愣了一下,趕緊大笑,以表明她很欣賞畫家的冷幽默。她覺得大衣也是必須脫的,并且主動幽默,我又脫了一件。
畫家連連點頭,鼓勵她順著這個路數往下走。但是他也并沒有繼續發揮這個玩笑,以免引起客人的反感和警覺。女孩覺得身上長出很多恐懼的鋒芒。
說話間就到了客廳。墻上到處掛著畫家的作品,女孩就借機把注意力和話題轉到了作品上。
她讓自己看書畫時的表情盡量顯得天真無邪,因為她實在說不出那些東西是好是壞。畫家是善解人意的,所以也沒讓她發表看法。
轉了一圈,終于落座開始訪談了。女孩當然進行了精心的準備,提問時就顯得挺自信。畫家不時夸獎她這個問題提得好。
一個關于他早期奮斗的話題,讓畫家長篇大套地講起了他的歷史。這一段女孩并不需要,又不好打斷了,聽著聽著不覺有些走神兒。
“其實講這些真的很沒意思。知道我心里一直在考慮的一個問題嗎?”
女孩趕緊精神起來:“您請講。”
“如果我現在說我喜歡你,你會覺得被冒犯嗎?我很會畫女人。”
“這個嗎……”女孩紅著臉只會笑。冷不丁的,這話怎么回答呀。她穩穩神,說,“這不是今天要談的話題。”
“是哪天的?你的意思是我太急了一點兒。”
“不不不……我說的是,這個不是我們之間應該談的。”女孩手邊的兜子滑落到地上,發出丁丁當當的聲音。
“我有一個隱秘的女兒國,你敢看嗎?”畫家的問話充滿了不屑與挑釁。
“有什么不敢呢?這讓我很好奇。”
畫室的門被打開,女孩被晃得有些發暈——地上到墻上,都是女人的裸體油畫。一面墻上是外國的女人,蒙娜麗莎及圣母像;另一面墻上是空白的,很多東方裸女都立在地上。
“墻上這么多地方,為什么不掛起來?”女孩指著地上的女人畫問。
“這些都是我愛過的女人,高度都不夠。但我發現,你身上有圣女的氣韻,我可以把你掛在圣母一樣的高度,剩下的,就看你如何配合了。”
女孩望著懷抱嬰兒的裸體圣母,她的眼睛濕了,被一種神圣的藝術氛圍幻化成了圣女。在畫家“神圣”的游說下,她開始上床,步入了脫一件少一件的程序。女孩有一個重要的事情始終沒忽略,寸步不離小兜子。
畫家在畫板后面也開始脫衣服。他說,他畫畫有一個習慣,受不了任何東西在自己身上束縛著,否則不能酣暢淋漓地進入藝術創作。
女孩飽滿柔嫩的裸體鼓舞著畫家的激情,他來到女孩面前試圖調整她的姿勢。女孩滿面緋紅地低著頭,緊抱膝蓋,嚴肅地拒絕了。她提出只能畫側影,不能毫無保留……
女孩眼含熱淚,講述了自己在家鄉的故事,每天坐在床上看日出……
整個過程,畫家的手一直在抖,根本無法完成一幅藝術創作與精神上的享受,他不得不草草收工了。當他按慣例付女孩費用時,女孩拒絕了。
一年后,畫家一幅名為《村日》的作品獲了大獎。畫面上,在昏暗屋子里,一個裸體的鄉村女孩坐在一片陽光的床上,憂郁地望著窗外遠山的日出。
女孩看到畫展的消息后,淡淡地笑了。她推掉了對這位畫家新的采訪工作。
畫家再次打開偷錄的錄像,為獲獎的《村日》的模特女孩畫了一幅圣女畫,掛在那面空白的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