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之歌（長詩節選）

小海

275

她：“——您好。”

我：“嗯？你誰？從何地而來？”

她：“來了很久了。我，影子，您的追隨者。”

我：“哦，干嘛來了？”

她：“之前，不就和您說好了嗎？”

我：“我忘了。”

她：“我提示您，銅鏡、白馬、無憂圣地，還有——”

我：“忘了。一絲一毫痕跡也沒有。”

280

影子，總是落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

捕捉到自己的影子

定要放生，但捕捉到

黑艄公腳下的舢板

就且在岸上踏歌行舟

284

一個淘氣的孩子

點燃自己的影子玩

父親在背后將火踩滅

290

影子在無憂無慮的桃花源

桃李開花

桃李吃掉落英

桃李結果

桃李吃掉落下的果實

291

這一天終將到來

影子是眼睛

一個個否定的答案

手杖，沸水，甚至還有一條領帶

詩歌的天堂

看上去就像一個茶館

舉止文雅的老人們

在一個倒霉的大風天談論風箏

292

影子偽造了自己的死亡

迄今為止

沒有一條船傾覆

沒有一架飛機墜毀

沒有一列火車出軌

沒有

影子的羅網

306

影子開口說話

建立語言

影子的語言

沒有副詞介詞助詞

影子的語言中

沒有反義詞

語言建立之前

影子才是人間的母語

渾身塵土，瘋狂中生出暴力

恐懼中生出權力，影子覆蓋

影子曾像神接近我們

最終又將會棄我們而去

318

一個影子

站在我面前

已經好多天了

你是什么人

就會遇什么事情

面具落下了

請丟下我

丟下我吧

“從現在開始

我演奏你的一生”

319

用一雙無形的手趕路

稱量

將所見的收縮或者放大

影子以光明為單位

影子像密探

教會人們用腳觀看

用頭發、手指、耳朵觀看

進化像歷史涌入明眸

他肯定他所看到的

世界開始流淌

潺潺的一天

像奔騰的山溪

在千山萬壑間

320

影子從劇場回來

腋下夾著砍掉的腦袋

行刑場，影子拖著戰利品

取消的名字撞上石柱、旗桿

沒有名字的影子

等待死亡命名

請給影子新生

324

早晨的北凌河

像影子的幽靈

但又從影子中分離出來

我因為大地成為一個人的囚犯

而幸福無比

深慮靜謐的大地

不斷搖蕩變異的河水……

早起的鳥兒

展示微風中的身體

那些塵土

那些沉浸淫欲中病苦的人

我用我的身體置換心靈的圓滿和寧靜

但此刻，這河流

依然只是河流的概念

依然只是漫游者空洞的家園

如同久遠累劫以來

懲罰的僅僅是我的生命

北凌河從我的土地上逐漸流失

像那在歡愛中遺失的尾巴

“你們不過是這里的外鄉人

在他鄉流連忘返

最終你們都要回去、回故鄉去……”

342

孤單地立在那里

一身煤灰

一身泥巴

一身硝煙

影子說

我一直在玩兒

聽到命運的呵斥

影子掉落在

做工與玩兒的間隙里

徘徊在無知的信息中

這是個老玩法兒

在無法傳達

又不能接受的虛空

影子靜寂無聲

又轟然爆炸

像老者腋下夾著的《每日電訊》

消失，回到戰前的某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