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葉
摘 要: 東野圭吾是日本著名的推理小說作家,其作品深受讀者的歡迎,在其“沒有什么元素不能被運用到推理小說中”這一想法的推動下,摻雜著人性之惡的兩部消極文學的巔峰之作《白夜行》和《幻夜》由此誕生。這兩部小說最引人注目的是文中的兩位惡女,在日本社會男權至上文化的沖擊下,以至強至惡的姿態令男人們臣服,并成為她們的武器,小說發人深省。
關鍵詞: 人性之惡 社會現實 女人武器
一、引言
《白夜行》和《幻夜》一直被讀者認為是姊妹篇,這兩部作品最大的共同點是擁有夢想卻摒棄了感情的女人一步步從人生的深淵走向自己的理想國,而在這一過程中卻以剝奪無辜者的自由甚至是生命作為代價。筆者認同眾多讀者將兩部作品中的惡女視為同一個人的不同時期。在日本社會中,女性的地位相對男性來說是比較低的,這兩部作品中的女人是如何在生存中完全占據主導地位,展現出比男人更堅強也更無情的一面,導致男人只能淪為她們的武器的呢?那種為了自己的光明而使他人墮入深淵的人性之惡是否真的存在呢?其所涉及的一系列社會問題足以引發廣大讀者的深思,這是筆者研究的重點。另外,其作品兼具曲折精妙的推理和跌宕起伏的情節,多變的寫作手法和復雜的故事背景值得文學愛好者思考與研究。
二、徒步在暗夜的女人
作為惡女的雪穗無疑是不幸的,正是這些不幸造就了她的惡,甚至到了美冬的階段,這樣的惡已成了魔,雪穗尚且因和亮司的羈絆徘徊于人間,但拋卻情感只是利用雅也的美冬已然成了地獄的惡魔,那綻放在血色幻夜中罌粟般的笑容何嘗不是對這造就了她們的彌漫著惡的世界的嘲諷和控訴。因為出眾的外表和氣質,幼年喪父的雪穗從小被母親逼迫賣身于有戀童癖的中年男人們以換取支撐家庭的錢財,在破舊凌亂的出租房、遭人廢棄的大樓里,純潔無瑕的心靈在一次次遭受蹂躪中破碎,跌落深淵,從此再無陽光。當鋪的老板,運送快遞的大叔,甚至是文章最后由警察透露出的眾多不知名的顧客,無疑是雪穗墮落的直接兇手,但是因在殘缺的家庭中生長而更缺愛的雪穗在被母親第一次要求接受這樣的交易時就注定她走上的是一條黑暗之路。不同于尋常軟弱的女孩,雪穗從小對《飄》中的女主角斯嘉麗充滿向往,內心飽受摧殘而日漸強大的心漸漸地變得充滿野性,渴望出人頭地不再遭受欺凌的野心成為支撐她在黑暗中行走的動力,同時她逐漸扭曲的心靈也導致她前進中手段的狠戾及無情。而當她以為終于到達渴望之處時,生命中唯一的太陽亮司的離開徹底撕扯掉了雪穗心中最后的情感和脆弱,至此,雪穗穿越白夜,成為行走在幻夜中的美冬。
無論是《白夜行》中的笹垣警官還是《幻夜》中的加藤警官在案件前期無法看破的主要原因是男女主角以兩個完全沒有任何關系的人物存在,自然也聯想不到案發的經過。而當老警官們有了初步的線索想申請支援之時卻被告知其想法荒誕而遭到上司的拒絕,年幼的女孩和男孩從不會被經驗老到的執法人員關注,因為太過弱小。笹垣警官長達19年的苦苦追尋,而19年的時間足以讓雪穗蛻變得面目全非,她被擁有良好素質的親戚收養,接受良好的教育,接觸高素質的人群,不斷地想要索求更多以此填補破敗的靈魂。完美的偽裝和亮司的守護讓雪穗一步步臨近她的理想國,所經之路充滿無辜者的美好、希望和鮮血,等到讀者及警官們幡然醒悟之時早已無力阻止。
社會總是那么善良而無情,善良地相信弱者永遠會保持安逸的弱者之心,無情地對弱者所遭受的痛苦視而不見。美冬也是如此,她將優秀的外貌條件發揮到極致,更有甚者把自己的身體作為最直接最有利的交易品。美冬以“一條神奇的隧道”概括她的職業計劃,每個通過這條隧道的女人都能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而第一個通過進入并通過這條隧道的恐怕就是美冬本身,拖著飽受“惡魔”摧殘的身軀進入,邁著毀滅者的步伐出發。
這樣的惡女形象在日本這一男權至上的社會受到讀者的熱烈反響,是否意味著女性地位的提升或是女性強烈的反抗?其實不然,無論是雪穗還是美冬,其遭遇是促使其惡化的根本原因,但是即使憑借迷人的外表和縝密的心思爬到了常人無法到達的位置,尋求到擁有財富和地位的男人都是她們最終的目的。另外,在《白夜行》中雪穗在利用完前夫準備離婚之際,并沒有簡單的分離,而是設計前夫出軌,讓自己以受害者的姿態重新步入社會,重新尋找下一個更堅實的“避風港”。至此,東野圭吾筆下的兩大惡女雖因自身的經歷舍棄了一般女子無法舍棄的東西而站上華麗耀眼的舞臺,但同樣是無論如何都只能掙扎在大男子主義社會中的可憐女人。
三、墮入深淵的助手
無論是雪穗還是美冬,都不是在黑暗中煢煢孑立的。亮司,作為侵犯雪穗的兇手之一的兒子,在目睹父親的獸行之后弒父,他或許是因為父親對雪穗的惡行感到愧疚而選擇主動守護,成為保護雪穗在黑暗道路上不再遭受傷害的武器,雅也卻是徹徹底底地被美冬所利用。正是因為有這兩位身懷技藝的“武器”的保駕護航,雪穗和美冬的黑暗行進道路變得更順暢卻愈發殘忍。無論是《白夜行》中的亮司還是《幻夜》中的雅也,所具備的本領都足以成為自己所擅長領域的佼佼者。亮司在計算機、雅也在手工藝制作方面,技術可謂達到精英階段。那么,這樣兩個身懷絕技、足以自立的男人為何會被女人們拉入無邊深淵呢?應該是黑暗面被窺探的原因。女人們作為男人黑暗面初現的目擊者,或守護或利用,從此,女人們帶著武器在黑暗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從“白夜”行至“幻夜”,萬劫不復。亮司的陰郁性格因家庭環境而生。父親不顧家且與母親不合,不甘寂寞的母親與店員茍合,甚至多次在家中行茍且之事而被亮司發現。任何一個家庭對于孩子的影響都是至關重要的,混亂的家庭于亮司來說只是一個可以時常從屋頂逃脫的牢籠,而在圖書館中和他一起分享最愛的剪紙和分享愛看書籍的雪穗成了他童年時代唯一的陽光,正是因為唯一才彌足珍貴。雪穗正是目睹了她在亮司心中的珍貴足以激發亮司心中逐步積淀的黑暗因素,最終尖銳的剪刀刺穿他父親的心臟,而在兩人日后的前行道路中,亮司成了比剪刀更鋒利的武器,至死仍徘徊在黑暗的通風管道中。
雅也的墮落是由家庭糾紛而致。因經濟的動蕩而無法支撐工廠的雅也父親負債累累,最終抑郁自殺,家中親人的突然離世及產業的落敗讓年輕的雅也深受打擊。貪財的舅舅不僅不在雅也最困難之際伸出援手反而盯上了雅也父親的保險金,這讓經歷了家敗和喪父之痛的雅也無法接受。隨后因突如其來的地震而坍塌的除了那一棟棟房子外,還有雅也的心。雅也的沖動成了造就他日后生活的魔鬼,手中的瓦片狠狠地砸向舅舅,因廢墟而無法動彈的身體加之額頭的重砸,砸落的是舅舅貪戀的生命,也是雅也原本平凡無害的一生。目睹了雅也黑暗面爆發的美冬以虛無而美好的未來為誘致使雅也一步步踏入她設下的地獄。
四、消極文學的魅力
撥開烏云卻沒有陽光,解開迷惑卻只有血淋淋的現實。魯迅先生說:“悲劇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撕碎給你看,然而,把已經撕碎的東西再重新拼回給你看,那種不可名狀的淡淡的憂傷令人彷徨不安。”《白夜行》中的悲劇的表現在現實對雪穗的殘忍,它撕碎了雪穗的童貞、善良、情感和希望,即使日后氣質悠然地翩翩行至最明亮的聚光燈下也照不亮早已破敗不堪的心,不僅如此,始終在黑暗中彷徨的雪穗黑化成美冬,撕碎的是亮司的平凡、渴望和人生,惡女的世界再沒有可觸及的光,徒留望不到盡頭的《幻夜》。被稱為消極文學的這兩部姊妹篇,從男女主人公之間的“互利共生”的復雜悲哀的愛戀到毀滅一切阻礙獨自欣賞黑夜的魔女的呈現,讀者甚至能感覺到在閱讀過程中被黑暗所籠罩,沉默唏噓。
另外,東野在作品中設下的無處不在的伏筆更是放大了兩部作品中的消極性,特別是在《白夜行》中尤為突出。迷霧重重的案件拉開了《白夜行》的序幕,進入灰蒙的舞臺,雪穗和亮司無論是生活環境還是社會地位都像是兩個完全沒有交集的存在,但隱藏在這不可能之下的卻是作者無處不在強調這互利共存關系的伏筆:《飄》、小雜物袋、驗孕試紙等,正是這些伏筆在最后畫面呈現之時為先前的疑問做了最好的解釋。在讀者方面,沒有平鋪直敘的故事發展,永遠能在閱讀下一部分時感嘆:原來之前寫這個是因為這樣。一個個揭開的謎底伴隨而來的是殘酷的罪惡真相,是讀者通過東野的文字看到的模糊的真實世界。
五、部分民眾特性的揭示
東野圭吾以這兩部作品為契機,揭示了部分日本民眾特性。首先是保守性,這一特性在《白夜行》中尤為突出。開篇的第一宗罪就令警察們深陷迷霧,而當聽到來自不成熟的孩子的證詞時警官們不但沒有深究而是直接忽視導致重要線索的流失,笹垣警官察覺到不尋常而將懷疑的目光轉移到年僅9歲的雪穗之時卻遭到上司的無視,認為孩童犯罪的想法太過荒誕致使放任雪穗與亮司多年。不僅是警官,遭受到雪穗身心打擊的女學生也同樣抱有懷疑卻總是被雪穗的外表及言語所迷惑而忽視事件本身。思想及眼界上的謹慎及保守在一定程度上為雪穗及亮司提供了犯罪空間。另一個值得研究的是極端性。無論是《白夜行》中亮司因目睹父親獸性而親手弒父還是《幻夜》中雅也因金錢糾紛對舅舅痛下殺手,他們都采取了最極端的方式解決當前的危機,殊不知正是這樣極端的方式迫使他們的人生走向了另一個更極端的深淵。男性骨子里所暴露出的欲念在東野的這兩本書中有眾多體現。在眾多男性眼中只有雪穗氣質翩翩的外形及楚楚憐人的樣貌,藏在眼睛深處那不屬于大家閨秀的戾氣卻遭到大部分男性的忽視。為此,高宮誠遭遇婚變、企業信息泄露的危機及把身體作為交易品的美冬更是讓貪戀其美色的男人們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原本前途無量的設計師淪為跟蹤女員工的階下囚,最終只能碌碌無為地虛度一生,想法新奇的造型師不顧女友情系美冬,卻在被利用完之際慘遭拋棄。無論是對雪穗還是美冬,被美色所蒙蔽的男人們只是注視著那張完美的皮相卻看不到皮相之下危險的美人心。
六、結語
《白夜行》和《幻夜》之所以被稱為東野圭吾的巔峰之作,是因為其作品本身不僅僅局限于推理小說,其中隱藏的人性掙扎及對社會問題的直面暴露都賦予作品本身更深刻的含義,迷霧散盡,暴露在讀者面前的除了真相之外還有對于現實社會的陰暗面的展現。由東野筆下誕生的女性形象眾多且都帶著自己的角色特點活躍于其文學中,他刻畫了一個個生動形象卻始終居于男人之下的女人形象,而將其推向巔峰的雪穗和美冬無疑是這些女人形象中最深入人心的。她們將東野推向大師級推理小說家的同時,也帶著“武器”在東野為她們塑造的世界里攪弄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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