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意境再造到夢境重構

陳強

如果說中國傳統陶瓷藝術的現代性在當代藝術潮流中姍姍來遲，那么，中國玻璃藝術的重生之路，從一開始便具有某種時代的屬性。由于歷史等原因， 20世紀五六十年代西方興起的現代玻璃工作室運動，并沒有叩開中國當代玻璃藝術的大門。直至 20世紀 90年代末，一些具有超前意識的中國藝術家才開始注意到玻璃這種古老的材料，并將其付諸于藝術實踐，就此拉開了中國當代玻璃藝術探索的序幕。王建中的名字也在此時和中國當代玻璃藝術緊密的聯系在了一起。 從陶瓷跨界玻璃之前，王建中已是國內知名的陶藝家。這也使得他的早期玻璃藝術作品帶有某種陶瓷的意味。王建中玻璃藝術作品所反映出的主題以及工藝技術，大體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 1998-2005年間創作，以吹制玻璃工藝為主，表達意境之美的玻璃藝術作品，我們可以將其稱之為“意境的再造”。從這一時期的玻璃作品名稱中，我們似乎也可以發現某些意境的端倪，例如：《禪音》《雨林》《山水之間》等等；另一類是 2005-2015年間創作，以窯制玻璃工藝為主，表現夢境和抽象意識的玻璃藝術作品，我們可以稱其為夢境的重構。這一時期的作品有《宇宙洪荒》《元初》《回聲》，等等。將意境的再造與夢境的重構放在一起，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認識王建中玻璃藝術作品的藝術特點與藝術價值。 一、意境的再造，對自然的謳歌 基于科學原理的西方傳統藝術注重再現客觀物象，而東方傳統藝術則更為重視“意境”和“神韻”的要素，擅于表現“胸中所有”，體現“藝乃心境”，并以此揭示物象的本質特征。對于已具備深厚陶瓷修養的王建中來說，基于意境展開玻璃藝術創作之路是順理成章的事。在對于材料的研究和自然物象象征性的表達之間，王建中希望通過控制玻璃偶發的自然效果或是與現實中的映照物形成某種對比，來達到造型與表達意境的目的。 《禪音》便是這樣一件謳歌自然、揭示心靈的作品。它是匠心精神與哲學的一次對話，是人與自然和諧，探索天人合一的境界，是藝術家追求的至高理想。《禪音》整體黑色，表面紅色的線性旋律如同盤根錯節的樹藤，實乃大自然的造化。可以想象，當1000攝氏度以上的玻璃溶液，通過作者的雙手游走于器物表面的時候，它的走向、粗細、交叉、旋轉、有無，完全由作者的心靈加以控制，而當用心靈加以控制，而不是手的時候，作品便取得了與禪意相通的內在聯系。有或是無、多或是少，此時不論你聯想起什么，它是思想之間的交流，只關乎思想。意境的再造不僅體現了王建中開闊的學術視野，也體現了他“持經達變，推陳出新”的藝術創作理念。 二、夢境的重構，構建中國夢 夢是典型的西方意識流的產物，對于夢境的研究可以追述到奧地利精神病學家弗洛伊德。他在《夢的解析》一書中闡釋了夢的根源，成為西方延續時間最長的文藝批評流派之一。而意識流是對人意識的連續性和不間斷性的描述，即在不斷藝術追尋與認識過程中，意識不斷的流動，以非理性的方式存在，充滿了無盡的可能性。我稱王建中這一時期的作品為“夢境的重構”，正是因為他這一時期的玻璃作品中所呈現出來的對于哲學、空間的超現實主義表達。 現收藏于上海玻璃博物館的玻璃作品《回聲》，是一件王建中夢境重構的玻璃藝術作品。它讓我們真切地感受到了那種來自夢境的中國文化情結。 2015年5月結束了在美國的考察后，王建中開始創作這件作品，我有幸目睹了這件作品的創作全過程，整個過程就如同古代建筑的營造，從整體比例的把握，到細小紋飾的錘煉，一絲不茍；又如同雕琢一件美玉，既要考慮材質的本身，又要考慮形態的巧思。從石膏模具的修整，到最后的打磨、拋光。絲絲入扣。整件玻璃作品通體藍色，形態是主觀抽象出的圓弧形拱門造型，中間有一縫隙，似乎只能通過聲音的門洞。左下部是類似方形的門墩，上刻傳統的青銅饕餮紋飾。可知作品中的回聲被定位在商代。而門的外形則是傳遞這個聲音的中介。門在近代西方也有著特定的含義，所謂“門”事件，比喻具有爆炸性的政治事件，其后“門”又被引申到更廣的范圍，不僅僅局限在政治上，能引起廣泛公眾關注和興趣的事件，都被貫以“門“的叫法。通常來講，門是建筑中一個空間通往另一個空間的連接裝置，它既可以連接兩個空間，也可以連接兩個不同的場域。場域有時也被引申為不同的世界。借用了門的內涵，正是整個設計的高明之處，它將古代與現代、夢境與現實、抽象與具象緊密的結合在了一起。 玻璃是透明的，如同凝固的時間，是光影的藝術，當這件經過高溫熔鑄與拋光過的作品，透過光影呈現在人們眼前時，那若即若離，似有還無的旖旎青銅之音，仿佛洞穿歷史的洪門直達今朝。《回聲》交織著建筑與玉雕等多種藝術語言，它所呈現的是一種夢境中的現實，耐人尋味。它是玻璃鑄造而成，卻似凡間的精靈。它出自藝術家之手，卻帶有某種超越現實的神秘。王建中說：“夢也是可以表達的對象，每一個人，每一個國家，每一個民族都有屬于自己的夢，夢是現實的映照物，是長期積累后靈感的釋放，當我們把那些夢境中的碎片組合在一起的時候，夢境就變成了現實。 ”由此看來，夢境的重構是一種思維，一種方法。夢的內涵，依然來自作者主觀的沖動。王建中利用玻璃所鑄文化之夢，乃是不折不扣的中國夢。 三、結語 王建中的每一件玻璃藝術作品不僅僅是新形象的建構，而且還包含了豐富的文化內涵。造型上也不是僅僅停留在形式語言的挪用上，而是通過對于傳統文化的重新審視，來討論人與自然、人與意識的關系。設計講究用心，有心之器，靈性使然。由此，我們也可以將意境再造與夢境重構作一個整體，甚至可以看作是王建中玻璃藝術中國夢的表征。從這個表征中我們不僅可以管窺中國當代玻璃藝術的發展歷程，也可以看到藝術家獨特的藝術追求。 陳 強：清華大學美術學院博士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