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
千百年來,男人對女人的定義與期盼,皆為賢妻良母。哪怕婚前癡迷她的花容月貌、嬌媚任性,到了婚后,也大抵希望她即刻“從良”,能勝任妻子與母親這一忠厚之職。而女人自己呢,也如飛蛾撲火,一進了婚姻,便將昔日的風騷給忘去了大半,一顆心扎進泥土里,此后的任務,是一心一意地與那丈夫相親相愛,白頭到老。若是做丈夫的靠譜,是一良善安穩之男,那么,妻子會在這種安全感中,更加的郁郁蔥蔥,朝那賢妻良母的路上前行。若是男人軟弱無能,撐不起這個家庭,或是英年早逝,或者對子女老小漠不關心,也大抵會有過半的女人,在一通抱怨之后,將這重擔擔起,并將自己打造成一個賢妻良母的模范代表,供人傳頌。只是那榮耀背后的辛酸與艱難,怕只有她一個人方能真正懂得。
良母易做,賢妻難得。如果沒有子女負累,做丈夫的死去,女人大多會選擇再嫁,除非她已人老珠黃,無人愿娶,或者她心灰意冷,對再嫁失去興趣。沒了男人,再無子女,這個家也就失去了留戀,即便夫妻兩人曾經相愛有加,可是那份遠去的愛情,怎能陪伴孤獨的妻子度過漫漫長夜?不如另尋他人,慰藉孤獨。
紀曉嵐在《閱微草堂筆記》中記載了烏魯木齊的一個女人,頗有姿色,但在丈夫死后,卻數年守寡。那前來介紹再嫁的媒婆將她的門檻都要踏破了,她也不肯再嫁。倒不是多么忠貞于前夫,她也想嫁,只是家中還有一個年邁的公公,讓她始終不能夠坦然放下,嫁入別家。這樣的孝心,讓人心生同情,值得褒贊。只是,她的犧牲太大,也顧慮太多。在媒婆考慮到她的實際困難,而將一些愿意入贅成為上門女婿、代她贍養老人的合適人選推薦給她時,她依然拒絕了。而這次的理由,是因為無法準確把握男人的性情,不知道是不是一時沖動,前來入贅,萬一結婚后發現并不能像許諾的那樣靜心照料老人,且與家翁性格不合,那豈不是徒增煩惱?
當下有背著癱瘓丈夫再嫁的案例,那大約是為了謀生的需要,女人一個人承擔養家重任,畢竟說起來容易,做起來艱難。這位頗有姿色的邊疆之女,用人生中最好的一段時光,守寡六七年,為的只是可以安心贍養家翁,讓他安享晚年,不知她的丈夫若在天有靈,會不會覺得心疼,或者只是一味地驕傲?那個依靠守寡兒媳的家翁,倒是溫飽安樂,比兒子在世時還要幸福,想來這做家翁的,并不覺得兒媳守寡有多么的艱辛,他樂在其中,悠閑度日。而這種安閑,外人看去,卻覺得殘酷悲傷。他若心有同情,大抵應該勸說兒媳再嫁,或者主動幫其招一忠厚女婿,這樣豈不是兩全其美?
還好,六七年后,老人去世,安葬完畢,女人哭著離開墳墓,而后換華衣彩服,嫁人而去。她的哭泣中,當有終于完成一件任務的輕松,大約,也有可以再嫁的釋然。這顯然是一個好強的女子,她拼盡六七年最好的時光,不過是為一個跟自己后半生的幸福,沒有太大關系的老人。
而這樣的付出,其中的苦澀,當是多過成為賢妻范本的喜悅。她在這個世間,為他人的付出,聽來總是讓人覺得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