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語言學的科幻作品

星河

科幻電影《降臨》在2016年底公映之后，有關這部影片的評價可謂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一時間好評如潮，惡評也如潮。

客觀地說，電影其實不算十分糟糕，只是對于原著的把握確實不夠到位。《降臨》（Arrival）改編自美國華裔科幻作家特德·姜的科幻佳作《你一生的故事》（Stories ofYour Life）。假如你沒有看過電影，或者沒有看懂電影，不妨先來看看它本來的故事。

《你一生的故事》描述了人類與外星人的第一次接觸，但作者卻沒有像其他科幻小說那樣讓雙方直接開始交往，而是止步于相互理解語言的階段。于是，露易絲以語言學家的身份參與了研究。

與此同時，“你”（露易絲未來的女兒）的故事就開始了，或者說，露易絲本人的故事就開始了。在與外星人的交流中，露易絲發現了其語言的獨特——與人類直線性敘述的語言相比，外星語言構成了一種二維狀態。這是一個頗為奇妙的幻想：語言不再是一串連續有序的發聲，而是對不同詞匯的發散性拓展與蔓延；文字也同樣如此，不再是從頭到尾的一“條”完整句子，而是通過對不同曲線反復編織與疊加造就的一“塊”復雜畫面。因而這種語言的使用者，其思維方式也與人類截然不同：他們考察問題的方式不再遵循一種單線因果邏輯，而是以一種全方位的視角瀏覽整個事件的全部時空——而這也就意味著他們不但了解過去，同樣也洞悉未來。露易絲在研究這一獨特語言的同時，也受到了這種語言所描述的思想的深刻影響，最終逐漸脫離開原有的線性思維，進入一種俯瞰自己人生的狀態。

所以通篇作品就是露易絲對尚未出生的女兒的一種娓娓道來般的講述。我們仿佛看到一位慈愛的母親，面對她那從嬰兒直至長大成人的孩子，動情地講述她一生的故事。露易絲絲毫不是在臆想，她的敘述真切具體，遍歷歡愉與不幸，因為她是在敘述一種真實存在，盡管這種真實尚未到來。當然，基于這種特別的語言或者說特別的思想的特點，露易絲的敘述顯得零散斷續，支離破碎。而且我們知道，露易絲在了解了自己命定的未來之后，依舊打算執著地走下去。

原著小說體現出一種空靈與飄逸，一種唯美與凄涼，但這些在電影中都很難表現。影片中的重力異常與巨型生命都無法讓觀眾感到新奇，惟有外星人像創作水墨畫一般噴出自己的文字這一創意，還讓人稍有耳目一新的感覺。總之這部電影不是看刺激的情節，而是看精巧的構思，以及深邃的思想。

在科幻文學史上，優秀的語言學科幻作品雖然不多卻都堪稱精品。其中比較著名的一部是美國科幻作家德雷尼的《巴貝爾一17》（1966）。

巴貝爾塔出自《圣經》中的故事，是由諾亞的子孫們建造的高塔。其時洪水方退，人口繁衍增多，他們在一個地方居住，操著共同的語言。人們在一次東遷之后發現一片平原，便決定在這里筑城，并要修建一座通天高塔，用來聚集人們，以免分散到各地。天神深怕人像神一樣無事不能，于是不等他們把塔建成，便降臨到那里，搞亂人們的語言，使他們彼此語言不通，最后導致高塔未能建成。“巴貝爾”的原意就是“搞亂”的意思，而“巴貝爾塔”在西方文化中則被用來比喻“空想的計劃”和“混亂的狀況”。作家在這里則巧妙地使用了這種意象作為題目，目的是描述一種神秘的人造語言，通篇都圍繞著這種人造語言展開，整個故事緊張、精彩。

《巴貝爾一17》的作者薩繆爾·R·德雷尼十分鐘愛語言學。他不但研究語言理論，還把自己的理論運用于寫作。除《巴貝爾一17》之外，他還創作過一篇有關語言學的中篇科幻小說《時間像假寶石的螺紋》（1969），描寫小流氓在未來社會的陰暗角落里以使用暗語來傳遞各種情報的故事。傳遞的方式是每月改變一次暗語，比如使用碧玉或者黃玉等假寶石的名稱來做代號。作家通過這樣的故事結構，描寫了時間和情報上的各種動態。此外德雷尼在語言學方面的造詣至少還表現在以下的小說中：《人魚海神》，它的中心人物是一名超級邏輯學家；而在《愛因斯坦交叉點》中，則可以看出德雷尼對象征性語言的關注，小說中的象征和人物不僅互相交叉，而且互相緊密地交織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