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中世紀村官制度評析

陳立軍

[摘要]村官制度是英國中世紀鄉村基層組織中的重要組成部分。這些村官在管理村民的生產生活、維護村莊共同體利益等方面起到尤為重要的作用。但作為領主與佃農之間的中介，使得他們往往處于兩難的境地；其職能主要分為行政、司法、治安以及日常生活管理等方面。通過對村官制度的分析，可以深入了解中世紀英國鄉村基層組織的內部結構及其具體運作方式。英國中世紀的村官之所以沒有淪為領主壓迫農民的工具，其主要原因就在于它的民選傳統以及民主監督機制。

[關鍵詞]英國；村莊共同體；村官；民選傳統

[中圖分類號]K5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3541（2017）03—0090—05

村官是英國中世紀鄉村基層組織中較為重要的組成部分。對于西歐中世紀村官的研究，國內外尚未出現專門地論述。從20世紀60年代開始，隨著經濟一社會史研究的興起，對鄉村基層組織的研究也隨之出現。出現一些有代表性的論著：美國人奧爾特所著的《中世紀村規研究》；達文特的《拉姆齊莊園法庭檔案》以及英國人克里斯托弗·戴爾的《轉型的時代：中世紀晚期英國的經濟與社會》等，這些研究為我們深入了解英國鄉村社會生活奠定重要的基礎。但在論及英國鄉村社會時，他們往往把莊園作為研究的中心，村莊僅僅是莊園的附屬品，村官也就等同于領主的奴仆，并沒有專門地加以研究和重視，因此，也就沒有從本質上去加以區別；而國內史學界對于英國中世紀村官制度的研究尚屬空白，目前，只有少數學者略有涉獵。筆者認為，對于村官制度的研究有兩個方面的意義：其一，通過對中世紀村官的選舉、職能及其運作方式等方面的研究，可以讓我們更加深入地了解英國中世紀鄉村基層組織的內部結構以及村民的自治方式，從而為史學研究擴大范圍；其二，英國是最早實現向現代社會轉型的地區，對其鄉村社會結構的探討，可以為我們今天的基層民主建設提供一定的借鑒。有鑒于此，有必要對英國中世紀的村官制度加以簡單梳理，紕漏之處，敬請方家指正。

一、英國中世紀村官的具體職能

希爾頓指出：“村莊共同體是通過他們的村官或者通過村官的行動在實際中發揮作用。村官幾乎觸摸到了生活的各個角落，很少有其不能達到的地方。”村官制度是伴隨著村莊共同體的形成而出現的。在村莊形成之初，需要有專門的人員來管理村莊的日常生產、生活；同時，國家和領主也需要專門的人員來負責村莊的稅收、服軍役等事宜，因此，村官制度的形成也得到了領主的支持。正如歐文所說：“村民選舉出來的村官，其主要職責是確保村民履行對領主的勞役；代表村莊共同體來與領主和他的莊官進行交涉，有時還扮演領主代表的角色。”村莊共同體中所設村官名目較多，比如，村頭、陪審員、村警、村規監督員、施辰員、護林員、農事官等，有些村官是根據實際需要臨時設立的，有些則是常設的。按照其職能大體上可分為行政、司法、治安以及日常生活管理等方面。

1.負責村莊行政事務的村頭（reeve或者the village chief）。村頭，顧名思義是村莊中最為重要的職位。凡是能夠被選為村頭的人，在村民中一定享有較高的威信。例如，在愛爾蘭地區，那里的村頭被稱為“王”，由此可見，它在當地的重要地位。“一般能夠成為村頭的人，都是那些能夠贏得人們信任和尊重的人”。

村頭是村莊中最為重要的村官，所管理的事務也最多。因此，霍曼斯認為村頭是“村莊的主要代表”。作為領主和村莊之間的中介，他們既要為領主提供服務，同時他們也是農民，需要自己去耕種土地并服勞役。作為村莊的代表，村頭需要參加郡和百戶區的會議，出席國王所舉辦的巡回法庭，如實匯報村莊的相關事宜，有時甚至還要作為村民的擔保人，為那些違反村規的人提供擔保；作為領主的代表，村頭還要代表領主和村民交涉：他需要把領主的各項要求和命令傳達給村民并確保認真執行，最后還要把執行的結果上報領主。有時，他還需要按照國王的命令負責征稅、維修村莊的道路、公共救濟以及傳達上級政府下達的軍役命令等。除了上述工作，有時，他還要作為教會的代表，負責管理人們的信仰問題。總之，村頭的職責涉及村莊生活的方方面面。著名歷史學家貝內特曾生動地描繪過一個村頭的日常生活，“1331年的某一天，考克斯漢姆的村頭并不在其牛津郡的莊園里，而是在千里之外的南沃克碼頭忙碌著。他去那里是為主人的磨坊購買磨石。他花了15英鎊16先令8便士的巨款購得了五塊石頭……他先從水路把石頭運到亨萊，在那里改為馬車走完其余路程。許多村頭同樣要長途跋涉到集市或市集上去為主人買賣東西。他還要時不時地應召帶上四個隨從出席百戶區法庭，回答與莊園相關的一切事務，偶爾甚至被迫出席令人生畏的巡回法庭”。這樣的地位往往使得他們處于兩難的境界，正如布魯姆所說：“這些夾在中間的村頭并不值得村民羨慕。作為農民，他自然會傾向于偏袒村民同伴們的利益，但卻會因此有違領主的意愿。對于領主來說，如果這些頭領沒按照他的意愿行事，或者認為他們對村民監管不嚴或對村民過于仁慈，那么他會處罰他們，命令他們補償損失，甚至進行肉體懲罰。有時，領主還要求村頭對他進行效忠宣誓，以此作為一種控制手段，迫使他們遵行領主的命令。”正因為如此，在中世紀的英國，很少有人愿意擔任村頭這個職務。為了選舉村頭，有時領主只能采取強制手段逼迫某人就任。波蘭著名作家弗瓦迪斯瓦夫·萊蒙德在其名著《農民》一書中對村頭的職務進行詳盡的描述，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村莊中一個有地位的農民為什么不愿意擔任村頭的緣由：“這個農民說到，如此一個村官給我帶來了什么？我擔任這里的村頭已經三年了。它耗費了我大量的金錢。由于擔任村頭我失去了很多，以至于我的妻子對我也很不滿意……當然，它給我帶來最大的好處就是我必須對治安官畢恭畢敬，我還要對每個記錄員和每個法庭的下屬都要畢恭畢敬。如果稅收沒有完成，橋梁沒有維護，或者是一條狗被飛馳而過的馬車撞死了，那么這些都是誰之過呢？為什么總是村頭！我得到了什么好處呢？能有多少只飛禽、大鵝以及一些雞蛋，當不必再送到記錄員以及地方官員手中時才能歸我所有？”由此可見，在中世紀村莊中擔任村頭并不是什么風光的事情。盡管村頭所承擔的職責很多，但他所能得到的權益卻很少。在東歐的一些地區，那里的村頭可以分得1—3塊免除勞役的土地，有的村頭還可以擁有使用公共牧場或者荒地進行放牧的特權；在中歐的一些地區，村莊中的酒館是由村頭來負責經營和管理的；而在英格蘭、德國等地區，那里村頭的主要收益是來自法庭的一點罰金。

2.負責村莊司法事務的陪審員（jury）。從13世紀開始，英國的莊園法庭開始引入陪審制度。實際上，早在12世紀，王室法庭中就已經開始采用陪審制度。受到王室法庭的影響，很多莊園法庭也開始引入陪審制度；同時，由于陪審團的所有成員往往是代表村莊共同體的意志，而村莊共同體的意志對于訴訟雙方來說無疑是一種權威，因此，村民也愿意接受這種司法制度。莊園法庭的陪審團一般是由12名陪審員來組成，這些陪審團成員“在正式開庭以前就已經被選舉出來了，因為我們發現曾發生過有陪審員因缺席而被課以罰金的情況”。這些陪審員必須嚴格履行他們的職責，不能隨意缺席法庭的審判，否則將受到制裁。比如，在拉姆齊莊園法庭，“約翰·庫卡斯被處罰了6便士，因為當他被選舉為陪審員時，他卻經常不到任”，“威廉·勒·梅薩熱被選為陪審員之一，但由于他卻沒有到任而被處罰了6便士”。之所以有如此嚴格的規定，主要是因為陪審員在法庭審判中發揮重要的作用。比如，“在1363年9月，拉姆齊村莊由于沒有陪審員出席主持法庭審判，迫使法庭只能向后延期”。從身份上來看，英國鄉村的陪審員一般是由維蘭來擔任的，“維蘭中那些比較富裕、世代居住在莊園上、很少外出務工的人有更多機會成為陪審員”。在審理案件時，“陪審員不能是某一方的親友，否則另一方可提請相關陪審員回避。裁決時，陪審團必須作出全體一致的決議。如果陪審團未能作出全體一致的裁決，或者后來的情況表明他們作出了不恰當的裁決，陪審員就會集體受到處罰”。例如，在1278年11月，亨廷頓郡的拉姆齊莊園的海明福德（Hemingford），“陪審團一致判定給某人2路德的土地，而這塊土地之前是由亨利·羅格的兒子及其遺孀阿加莎來持有的。他們指出，在過去的50年里，他們從未看見亨利的祖先持有過上述2路德的土地”。從后來的檔案中可以得知，上述的陪審團做出正確的裁決。從工作的程序來看，陪審團一般不直接宣布判決結果，而是要等到下次開庭時才會將結果公布。因此，陪審員不能隨意透露陪審團所做出的審判決定，否則視為違法，比如，“在1388年的海爾斯歐文莊園，一個陪審員被控告了。因為他告訴了村民陪審團私下里對某事件的判決”。

有的人認為陪審員是以維護領主的利益而設立的，實際上這并不符合事實。作為村莊共同體的一員，其所做出的判決主要還是從共同體的利益出發，對損害公共利益的行為進行處罰，特別是對那些損害了共同體成員健康以及安全的行為要給予嚴懲，并不會完全站在領主的立場來做出判斷。例如，在拉姆齊，陪審員一致判定，由于一個屠夫把家畜的內臟放到水中，以至于沒有人能夠用干凈的水釀酒而被處罰；有7個人由于販賣腐壞的腌肉被處罰；有幾個修鞋匠由于幾年來一直使用大麻油來修理和拋光皮革而被處罰；艾瑪·鮑威爾“由于使用豬以及其他家畜的內臟來做布丁，并且沒有完全清洗干凈它們的糞便，而被宣判有罪，因此，她被禁止再從事這個職業”。由此可見，陪審員也是村莊共同體中重要的村官。

3.負責管理日常生活的驗酒官（Ale taster）。在中世紀的鄉村，啤酒是人們日常生活中必備的飲品。英國史學家克拉克曾指出，“對于中世紀的村民來說，啤酒不僅是一種上等的飲料，它成為了農民日常飲食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而且釀酒也為人們提供了一種收入的來源，特別為那些生活較為貧困的家庭提供了一種謀生的手段”。由于對啤酒的需求量較大，因此，啤酒的釀造在中世紀英國鄉村也比較普遍，甚至連當時的修道院也有釀酒坊。例如，在1287年拉姆齊堂區發生一起案件，其中就提到：“一個14歲男孩不小心跌落到一口大鍋中，導致其意外死亡。這口大鍋早在11年前就位于拉姆齊修道院領主的釀酒坊之中。”由于釀酒業的迅速發展，村莊中也需要設立專門的人員來管理相關事務，檔案中一般將其稱之為驗酒官。一般一個村莊中有2—3名驗酒官，與其他村官一樣，驗酒官也是由全體村民共同選舉。例如，“選舉羅格·艾絲作為拉姆齊的驗酒官，代替雷金納德·斯威，而尼古拉斯·弗里曼代替羅伯特·伍德沃德成為海皮曼哥雷村莊的驗酒官，他們都進行了宣誓”。鑒于驗酒官在村莊生活中的重要地位，因此，在法庭開庭時，首先要聽取驗酒官的指控，例如，在拉姆齊莊園，當法庭開庭時，“經約翰·德·泰姆斯福德和雷金納德·斯威宣誓，他們對非法行為進行了指控，他們都是拉姆齊的驗酒官”。

在中世紀鄉村，對啤酒的價格進行了嚴格的規定，梅特蘭把這些法令稱為一般性法令。例如，“在1316年，莊園法庭制定了一項啤酒法令規定，2加侖的啤酒最高只能賣1便士”。驗酒官的主要職責除了確保啤酒法令的執行，“還要負責監督出售者在賣酒的過程中要使用正確的計量單位，并且要保證酒的質量”。例如，“艾倫的妻子被處罰了12便士，因為她賣的啤酒價格是1便士，而且在品嘗之后發現她的酒都已經變質了，擔保人：她的丈夫。由于她生病了，因此她并沒有來出席法庭，但是她送來了她的加侖、半加侖以及夸特等量器，以備檢查”；“愛麗絲·勒·巴克被處罰了3先令，因為她賣酒的價格為1便士，同時她還經常使用半品脫作為量器”；“彼得·雷西·本納德被處罰了6便士，因為他私自開啟了量器，同時他也沒有一加侖的量器”。對于那些試圖擾亂正常社會秩序的人，驗酒官則給予嚴懲，例如，“愛麗絲·克拉克價值5先令的啤酒被沒收了，因為她不但違反了啤酒法令，而且還試圖發動叛亂”。

4.負責村莊治安的村警（village constable）。村警的主要職責是負責鄉村的社會治安，保證村民的人身及財產安全。在涉及一些案件時，他們還要參與法庭的案件審理，為陪審團提供相關證據等。有時，他們還要負責夜間的巡邏。比如，“有6個人在夜晚將籬笆和樹放在了他們門前的路上，結果使得村莊里的很多人都受到了傷害，按照溫切斯特法令，這些人在圣靈降臨節時被守夜的村警傳喚；同樣在拉姆齊以及海普蒙格魯村莊由于沒有村警進行巡邏而被處罰”。有些學者認為，村警在村莊共同體中的作用可有可無，而且擔任此項職務的村民必定是貧民。歷史學家貝內特認為：“這項工作絕不像村頭的工作那樣繁重和責任重大，而且，有義務擔任村警的人往往是那些因為份地太少而被免于擔任村頭的農民。”隨著史學研究的深入，上述觀點受到越來越多人的質疑。首先，從14世紀晚期的莊園檔案中可以看到，村警對犯罪的指控開始頻繁地出現在檔案的案頭，這說明村警在鄉村生活中的地位變得日益重要起來；其次，坎特通過對大量的莊園與堂區的檔案研究后指出：從身份上來看，村警的身份可能略低于鄉紳，但是他們大多出身于富裕的農民家庭。比如，“1583—1642年，斯坦福德郡的帕丁漢村莊中一共產生了81名村警，這81人中有63人是村莊中的富裕農民或者是中等收入的農民，此外還有9人是手工業者、商販，他們也是村莊中較有地位的人”。除了負責治安事務之外，村警還要“在收獲季節到來時，負責提醒全體佃農何時到領主的地里去收割莊稼；有時他會抓住闖入領主的草場和圍欄中的牲畜，并將其關入村莊的牲畜欄里，等待領主的處理決定”。可見，村警并非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村官，在中世紀公權力較為微弱的情況下，它起到維護社會穩定的作用。

二、對中世紀村官制度的幾點思考

中世紀的村官是否都是道德高尚、口碑極好的人？在莊園檔案中，我們找到很多村官知法犯法的案例，有一些村官甚至是罪行累累。例如，“拉姆齊的托馬斯在成為村莊治安官之前，在1377年的時候被處罰了半馬克，因為他用大狗把村民的家畜趕進了沼澤地而違反了村規”。即使在他成為治安官后，他由于屢屢破壞村規和法令而被不斷地控告，1390年，“大約在圣彼得節前后，他在拉姆齊的田里以及沼澤地里對村民使用暴力，違反了國王的和平法令”。不僅如此，他還被證實把海普曼格雷村莊的威廉·泰勒毆打致傷；他攻擊過杰弗里·格拉貝以及他的妻子；甚至他還在夜里去菲利普·懷爾家偷聽其談話；如此等等。

盡管這些村官有著諸多的問題，有些人甚至罪行累累，但是他們并不沒有成為中世紀鄉村社會中的“惡霸”，可以利用手中的權力為所欲為，也沒有成為領主壓迫農民的工具，其原因究竟為何？筆者認為，主要是由以下四個方面的因素所致：

1.民選傳統的存在。中世紀鄉村的村官一般情況下是由村莊共同體的成員選舉產生的，盡管有時也需要領主的確認，但這種確認只是一種形式上的，并不具有實際的意義。由村民共同選舉村官的傳統由來已久，這種選舉的慣例可能要追溯到日耳曼人建立村莊之初，并且隨著日耳曼人進入西歐地區后，這一傳統仍然得以保留。“在波希米亞、波蘭、奧地利等地，村官一般都是由全體村民選舉產生的；在英格蘭的部分地區、瑞典、德國、奧地利以及法國等地的村莊中，村頭是由領主或其管家來任命，其他村官則是由村民選舉產生；在薩伏依、蘇黎世州、下薩伏依、奧利地的提洛爾以及英國的蘭開斯特郡的一些村莊中，村民則選舉兩名村頭來分別管理村莊事務；在一些偏遠地區，一些小的村莊或小屯聯合起來，共同選舉一名村官”。更為有意思的是，在有的村莊，“那里的村官不是定期選舉的，而是在村民中按照一定的次序輪流擔任，每個人都要擔任一個周期”。而且按照村莊的慣例，選舉村官不僅是村民的權利，同時也是他們的義務，例如，“海爾斯歐文村莊的村民就曾因沒有選出村頭而受到10英鎊的集體罰款”。由此可見，民選村官的傳統在西歐的大部分地區都是存在的。在奧爾特所整理的206條莊園檔案中，幾乎有一半以上是有關村官選舉的，而且每條檔案上都寫著“經全體村民一致同意”或者“全體出席人一致同意”的字樣。這也從另外一個角度說明村官民選傳統的存在。正是這種民選傳統的存在，使得村民能夠最大限度地選擇維護共同體利益的村官。當農民與領主發生沖突時，這些村官往往會選擇站在農民的一邊。例如，在農民起義中，很多村官都被當作領導者；在日常生活中，一旦他們的鄰居遭到領主的指控，他們則盡量去包庇。因此，這些村官被J.C.斯科特戲稱為反抗領主的“微弱武器”。

2.村民大會的監督作用。如果說民選傳統只是保證村官選舉的民主性，但在實際運行中其權利不受到一定限制的話，那么這種民選也就失去其應有的效應。在中世紀的村莊共同體中，真正的權力核心是村民大會，共同體的每個成員都有權利和義務參加村民大會，同時還要參與選舉村官、制定村規以及對那些違法亂紀的村官進行罷免等事宜。在拉姆齊，我們就發現類似的情況：托馬斯·懷特米爾恩從1377年6月22日到1378年6月21日，他一直都在擔任拉姆齊村莊的治安官。在1377年召開的村民大會上，“由于他沒有讓面包師遵守面包法令，并且還極力迫害拉姆齊村莊的人們”，因此，被罷免治安官職務；兩年后，“在愛德華三世在位的第15年萬圣節的那天，在伯里，托馬斯破壞了國王和平法令，打斷了伯里艾瑪·辛普森的胳膊”。同時，“勞倫斯也被起訴了，因為他妨礙了拉姆齊的治安官履行他們的職責——去逮捕拉姆齊的托馬斯·懷特米爾恩，當時他利用王室管家的身份事先告知了托馬斯，法庭即將對他進行逮捕的消息”。這兩個人都被村民大會解除職務，同時也得到應有的處罰。在沃爾沙姆樂威洛斯村莊，1363年，約翰·伍茲控告村頭“毆打他并粗暴的對待他”；艾利亞斯在同一年也控告了這個村頭。結果，這個村頭被村民大會分別處罰了40便士和2先令。可見，在中世紀英國的村莊共同體中，村官的權利始終被置于村民大會的監督之下，任何濫用權力欺壓村民或者營私舞弊的行為，都會受到村民大會的監督和懲罰。“因為村民大會更關注的是保護共同體的利益而不是領主的利益”。

3.習慣法的傳統。習慣法是長期以來人民生活習慣的匯總，在中世紀的鄉村，習慣法基本上都是與村民日常生活緊密相關的，因此，也被稱為村規（by-laws）。村民都必須遵守習慣法，按照慣例行事，任何人也不得凌駕于習慣法之上。例如，在1353年的十戶聯保組督察中提到：“拉姆齊的驗酒官私自圈占了阿內爾林地長達3年之久，按照慣例，拉姆齊的村民在該林地是擁有公共權利的。”最終在1354年，這個驗酒官遭到處罰，“因為按照習慣法，他在阿內爾林地周圍建立了籬笆，妨礙了共同體的利益”；“在1332年的海明福德修道院，陪審團指出，托馬斯聯合15個收稅員對他們自己的財產進行了偽報，致使整個村莊的稅收增加了40先令。鑒于他的這種非法行為，他被處罰了20先令；陪審團指出，上述的托馬斯向領主的管家以及其他的村官曾做出承諾，目的是他想獲得收稅人的職位。這違背了村莊的慣例，因此法庭處罰他40便士”。

4.任期的有限性。中世紀村官的任期都受到一定的限制，這些被選舉產生的村官并不是終身制的，都有一定的任職期限，這在一定程度上也防止其權利的不斷膨脹。中世紀村官的任期在各個地區不盡相同，比如，“在德國的西北部地區，那里的村官不是定期選舉的，而是在村民中按照一定的次序輪流擔任的，每個人都要擔任一個周期。但無論怎樣，村官的任期都是有一定時間限制的”。在英格蘭的一些村莊，村官都是每年或者每半年選舉一次。因此，在一些莊園檔案中，我們會看到定期選舉村官的記載。

綜上所述，村官制度是中世紀村莊共同體重要的組成部分，它在管理村民的日常生活、組織農業生產以及維護村莊秩序方面發揮積極的作用。盡管這種村官體制還存在很多的缺陷，如一人多職所導致的職責不清，從而也造成辦事效率低下等問題；有時也存在利用職權營私舞弊的現象。但是，由于民選傳統的存在、習慣法的制約以及村民大會的監督作用，使得中世紀的村官并沒有淪為領主壓迫人民的工具，并在一定程度上確保村莊共同體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