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利
[摘要]蒙古帝國第一次西征,或日成吉思汗西征,其根本原因是滿足新興軍事游牧貴族掠奪奴隸和擄獲財物的需要。天命所歸的帝國意識是成吉思汗西征的思想源泉。而花剌子模帝國的崛起,則是蒙古帝國向西擴張的絆腳石。訛答剌事件成為成吉思汗西征的導火索和借口。
[關鍵詞]蒙古帝國;第一次西征;成吉思汗;花剌子模;摩訶末
[中圖分類號]K24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3541(2017)03—0095—04
十三四世紀是蒙古人的世紀。崛起于蒙古高原的成吉思汗以武力實現(xiàn)了大漠南北蒙古各部的統(tǒng)一,1206年建立起蒙古汗國,標志著蒙古人從松散的、分裂的部落聯(lián)盟向統(tǒng)一的封建君主專制國家過渡基本完成。以成吉思汗為首的新興軍事游牧貴族為征服世界、武裝掠奪財物,向周鄰國家和地區(qū)發(fā)動了一系列舉世聞名的侵略戰(zhàn)爭。1219—1225年,蒙古帝國第一次西征,或日成吉思汗西征,歷時五載,滅花剌子模帝國,征服河中地區(qū)和阿富汗,同時襲擾了波斯東部、北部和西部等許多地方,掃蕩了欽察草原,占領了北起咸海、阿姆河下游,南近波斯灣,東自帕米爾,西止高加索山的廣袤地區(qū),并在中亞建立起了政治統(tǒng)治。成吉思汗西征無疑給中亞、西亞各族人民的生命和財產造成了巨大破壞。但是,蒙古帝國也消除了妨礙東西方交往的屏障,打通了業(yè)已閉塞的亞歐大陸通道,客觀上促進了東西方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交往,對世界歷史的發(fā)展起到較大的促進作用。蒙古帝國第一次西征開始了游牧民族對農耕世界的第三次大沖擊,強烈震撼并擾動了整個亞歐大陸文明世界,對世界歷史產生了深遠而重大影響。
一
蒙古帝國發(fā)動第一次西征的歷史動因較為復雜,筆者認為,掠奪奴隸和擄獲財物,是成吉思汗歷次對外戰(zhàn)爭,也是第一次西征的主要動因。蒙古帝國第一次西征的對象是中亞地區(qū)的花剌子模帝國。蒙古西征花剌子模的原因,學者多認為,緣起兩國間的一次突發(fā)事件——訛答剌事件。筆者認為,成吉思汗西征花剌子模不只是報復層面上的原因。實質上,蒙古帝國第一次西征的真正動因既為滿足新興軍事游牧貴族掠奪農耕地區(qū)物質財富的經(jīng)濟需要,也為人主中亞、征服世界之政治目的。
就古代歐亞大陸而言,吳于廑先生認為,以興安嶺、燕山、陰山、祁連山、昆侖山、興都庫什山、扎格羅斯山、高加索山和喀爾巴阡山為分界線,亞歐大陸形成農耕世界和游牧世界兩大平行地帶,以南宜于農耕,以北適于游牧。冷兵器時代,農耕生產的增長率大于游牧生產的增長率,農耕民族的生活方式較為穩(wěn)定。相對而言,游牧地帶的生產增長緩慢,逐水草而生,傳統(tǒng)的氏族公社制牢固存在,游牧民族生活簡樸,社會欠發(fā)達,但驍勇強悍,性情兇野,熱衷掠奪戰(zhàn)爭。游牧經(jīng)濟迫切需要與定居民族交往。古代農耕與游牧兩個世界產品交換的基本形式主要是互補性的朝貢、互市貿易和沖突、戰(zhàn)爭兩種形式。當朝貢、互市不能在和平環(huán)境下進行,古代游牧世界往往對農耕世界采取劫掠、戰(zhàn)爭等非正常的互補形式。勒內·格魯塞在《草原帝國》序言中說:“逐牧草而作季節(jié)性遷徙的放牧生活的需要,決定了他們特有的游牧生活;游牧經(jīng)濟的迫切需要決定了他們與定居民族之間的關系;這種關系由膽怯地仿效和嗜血性的襲擊交替出現(xiàn)所形成。”正因為如此,歷史上,亞歐大陸腹地一直是戰(zhàn)爭的策源地。從公元前3世紀的匈奴開始,先后有月氏、鮮卑、突厥等游牧民族不斷發(fā)起對外戰(zhàn)爭,或抄略財物,或攻城略地。氏族公社制下游牧民族熱衷掠奪戰(zhàn)爭的傳統(tǒng)習性,蒙古帝國也不例外。
蒙古帝國是成吉思汗為首的草原游牧貴族通過若干年的武力征伐,一統(tǒng)全蒙古高原分散的部落聯(lián)盟而建立起來的新興的封建君主專制國家,也正是無休止的戰(zhàn)爭,造就了特別兇猛的以軍事為職業(yè)的騎兵階層,氏族部落時代熱衷掠奪戰(zhàn)爭的習性頑固地沿襲下來,以成吉思汗為首的軍事游牧貴族把掠奪財富視為最榮光的事業(yè),不斷向周鄰地區(qū)發(fā)起征服戰(zhàn)爭。正如成吉思汗所說:“取天下啊,各分地土,共享富貴。”強烈的掠奪財物和征服的欲望是蒙古貴族不斷對外戰(zhàn)爭最強勁的驅動力。
成吉思汗西征前,蒙古汗國對外戰(zhàn)爭主要是六征西夏(1205年、1207年秋、1209年春、1218年、1226年春、1227年春)和南征金國(1211—1234年)。考察成吉思汗對西夏和金國用兵的主要原因,皆為借口世仇,實為掠奪財物,征服中原。西夏是蒙古汗國對外戰(zhàn)爭瞄準的第一個受打擊對象。1205年,成吉思汗第一次用兵西夏,《元史》和《史集》對其原因皆無記載。1226年,成吉思汗第五次用兵西夏,據(jù)《元史》記載:“帝以西夏納仇人(赤)
[亦]鵬喝翔昆及不遣質子,自將伐之。”成吉思汗用兵西夏長達22年,僅僅因為西夏王接納成吉思汗的仇人便斥諸武力,并因不納質子便置之死地,非也。成吉思汗用兵西夏,意在滅金。西夏與金相比,地小人少,國力強弱懸殊,先滅西夏,政治上可斷夏金聯(lián)盟,軍事上可免東西兩面受敵危險,經(jīng)濟上可抄略西夏府鄉(xiāng)財物。史載,成吉思汗一征西夏,“拔力吉里寨,經(jīng)落思城,大掠人民及其橐駝而還”。二征西夏,“克斡羅孩城”。三征西夏,“夏主李安全遣其世子率師來戰(zhàn),敗之,獲其副元帥高令公。克兀剌海城,俘其太傅西壁氏。進至克夷門,復敗夏師,獲其將嵬名令公。薄中興府,引河水灌之。堤決,水外潰,遂撤圍還。”四征西夏,“伐西夏,圍其王城,夏主李遵項出走西涼。”六征西夏,“帝留兵攻夏王城,自率師渡河攻稹石州”。通觀成吉思汗六征西夏,非擄掠財物,即拔城略地。誠如《史集》所云:“成吉思汗整集軍隊去征討被稱做唐兀惕(西夏)的合申地區(qū)。[他們]進入該地區(qū)后,先到了力卜勒乞寨,該寨修筑得非常牢固。他們包圍了它,在短時期內攻了下來,將寨墻和基礎全部平毀。他們從那里進到克鄰一羅失城,這是座很大的城,他們攻下了它,進行了洗劫,并將那些地區(qū)找到的牲畜全部驅走。[然后]他們帶著許多戰(zhàn)利品和無數(shù)駱駝、牲畜回來,以奴隸順服之禮來見成吉思汗。”1209年,西夏投降蒙古汗國,滅亡金朝成為成吉思汗對外戰(zhàn)爭的第二個目標。關于成吉思汗伐金的原因,《元史》在1206年成吉思汗建國之初記載:“帝始議伐金。初,金殺帝宗親咸補海罕(俺巴孩汗),帝欲復仇。會金降俘等具言金主琮肆行暴虐,帝乃定議致討。”成吉思汗伐金自然是蒙古人反抗金人剝削和壓迫的復仇戰(zhàn)爭,但也是游牧民族對農耕地區(qū)的經(jīng)濟掠奪戰(zhàn)爭。成吉思汗在中原攻城略地,金帛、子女、牛羊馬畜皆席卷而去。掠奪財物,擄獲人口,是由古代游牧民族社會生產力水平和統(tǒng)治階級本性所決定的。正如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中所指出的:“戰(zhàn)爭以及進行戰(zhàn)爭的組織現(xiàn)在已成為民族生活的正常職能。鄰人的財富刺激了各民族的貪欲,在這些民族那里,獲取財富已成為最重要的生活目的之一。他們是野蠻人:進行掠奪在他們看來是比進行創(chuàng)造(性)的勞動更容易甚至更榮譽的事情。以前進行戰(zhàn)爭,只是為了對侵犯進行報復,或者是為了擴大已經(jīng)感到不夠的領土;現(xiàn)在進行戰(zhàn)爭則純粹是為了掠奪,戰(zhàn)爭成為經(jīng)常的職業(yè)了。”歷經(jīng)24年的蒙古帝國對金戰(zhàn)爭,成吉思汗及其繼承者在一定程度上具有反抗金朝的民族解放性,但主要動因是蒙古軍事游牧貴族對中原地區(qū)進行經(jīng)濟掠奪和軍事征服。此政治和經(jīng)濟上的原因,同樣也是成吉思汗出兵花剌子模帝國的主要原因。正如皮庫林所言:“成吉思汗帝國是在蒙古游牧社會封建化貴族的積極參加下建立起來的。新的國家必將反映貴族的利益。而經(jīng)常性戰(zhàn)爭對于游牧貴族來說,不但可以征服土地,獲得戰(zhàn)利品(戰(zhàn)馬、牲畜、武器、金銀、絲綢、充當奴隸的男女俘虜),而且也是生產活動的一部分。蒙古政治上的聯(lián)合制止了內部紛爭。而這種聯(lián)合,只有獲得戰(zhàn)利品的源泉——戰(zhàn)爭——在不但不能停止,反而必須擴大的情況下,才能取得封建化游牧貴族的支持。于是成吉思汗走上了對外征服的道路。”
二
天命所歸的帝國意識是成吉思汗西征的思想源泉。
1206年,鐵木真統(tǒng)一蒙古高原,告天即位,“諸王群臣共上尊號日成吉思汗”。成吉思汗稱號的首侶者是薩滿教“通天巫”闊闊出。《史集》記載:“蒙古力克一額赤格的兒子闊闊出一帖卜騰格里是一個奇跡的預言者。以前他屢次對[成吉思汗]說:‘最高的主讓你統(tǒng)治大地。”并說:“最高的主命你采用成吉思汗的稱號。”《世界征服者史》也記載,闊闊出回來稱:“天神跟我談過話,他說:‘我已經(jīng)把整個地面賜給鐵木真及其子孫,名他為成吉思汗。”成吉思汗的含義,學術界無定論,但中外文獻大多如《史集》所言:“成吉思汗這個詞也就是最高君主或王中之王。”鐵木真借薩滿教最高神——天神的代理人“通天巫”之口,以“最高的主”或“天神”的名義賜予成吉思汗這一稱號并使之神圣化,自然也賦予成吉思汗及其子子孫孫征服和統(tǒng)治世界的權力。斯柏勒認為:“蒙古人聲稱要成為大地的真正統(tǒng)治者。天神創(chuàng)造大地僅僅是為了他們的利益,并實施蒙古人的統(tǒng)治。甚至天空中飛翔的小鳥都是為了向人們報告蒙古人才是世界的統(tǒng)治者,整個大地必是天神賜予蒙古人的禮物。”
成吉思汗正是在天命所歸這一政治理念下,進行了一場又一場驚心動魄的征服戰(zhàn)爭。1208年追擊蔑兒乞部部首脫脫父子,降服“林木中百姓”。1205—1227年六征西夏,1209年懾服畏兀兒亦都護,1211—1234年南伐金國,1211年降服海押立、阿力麻里、不刺城為中心的哈刺魯?shù)貐^(qū),1235—1279年攻略南宋。誠如成吉思汗在致長春真人丘處機的詔書中所論:“七載之中成帝業(yè),六合之內為一統(tǒng)。非朕之行有德,蓋金之政無恒,是以受天之佑,獲承至尊,南連趙宋,北接回紇,東夏西夷,悉稱臣佐。”
正是利用薩滿教賦予成吉思汗統(tǒng)治世界的神權思想,也正因為天命所歸,天神給予成吉思汗統(tǒng)治世界權力的合法性,帝國意識在新興的蒙古軍事游牧貴族集團中膨脹。所以,我們不難理解成吉思汗致花剌子模沙摩訶末的國書中所說:“我知君勢之強,君國之大。我知君統(tǒng)治大地之廣大,我深愿與君修好。我之視君,猶愛子也。君當知我已征服中國。服屬此國北方之諸突厥民族。”國書之中,成吉思汗視花剌子模沙摩訶末為愛子、自己的附庸,傲慢態(tài)度躍然紙上。《突厥世系》記:“至高無上的天神將一個大帝國,包括從太陽升起之地直到你的國土臨界之地的所有地方都授予了我。現(xiàn)在你應該承認作我的兒子,要識時務,小心從事,以使穆斯林們享受一種充分的安寧。”沒有理由不推論成吉思汗西征花剌子模帝國不是主動的,可以肯定地說,成吉思汗西征只是時間早晚問題,而不是西征會不會發(fā)生問題。誠如朱耀廷所言:“當時成吉思汗已經(jīng)征服了大半個中國,自比為天下之主,老子天下第一的情緒溢于言表。”“剌子模殺死蒙古商隊和使者,不過是成吉思汗西征的直接導火線,更主要的或終極原因卻是成吉思汗企圖占領更多的領土,以便為自己的后代經(jīng)營更遼闊、更理想的地盤。”
三
花剌子模帝國的崛起是蒙古帝國向西擴張的絆腳石。
花剌子模,中亞古國,屬阿姆河下游的綠洲地帶。《大唐西域記》稱之為“貨利習彌迦”,蒙古人稱之為“撒兒塔兀勒”,《元史》稱之為“回回國”。花剌子模、康國、安國、曹、石、何、史和伐,合稱“昭武九姓”,操東伊朗語。710—712年,阿拉伯帝國呼羅珊行省長官古太白統(tǒng)率阿拉伯軍隊征服和統(tǒng)治花剌子模地,花剌子模伊斯蘭化。9世紀中葉以后,阿拔斯王朝走向衰落,東波斯和中亞地區(qū)先后出現(xiàn)以阿富汗巴爾赫地區(qū)為中心的薩曼王朝和以阿富汗加茲尼地區(qū)為中心的哥疾寧王朝,薩曼王朝和哥疾寧王朝名義上宗奉哈里發(fā),但實際上是獨立的地方王朝。花剌子模初臣屬薩曼王朝,999年薩曼王朝為突厥奴將領推翻后。1017年,花剌子模臣服哥疾寧王朝。1040年丹丹坎戰(zhàn)役,塞爾柱人擊潰哥疾寧王朝主力,完全控制呼羅珊地區(qū),花剌子模落入塞爾柱帝國的管轄,塞爾柱帝國任命突厥籍馬木路克納石的斤為花剌子模舍黑捏。1097年,納石的斤長子忽都不丁·摩訶末為塞爾柱帝國授予“花剌子模沙”稱號,名義上花剌子模沙仍是塞爾柱帝國的地方長官,實際上忽都不丁·摩訶末統(tǒng)治花剌子模30年,學術界一般視忽都不丁·花剌子模為花剌子模王朝的締造者。
花剌子模王朝,在塞爾柱帝國內部崛起,也在反塞爾柱帝國和哈剌契丹王朝的斗爭中壯大起來。1127—1128年,忽都不丁·摩訶末死,其子阿齊思即位,在西遼的幫助下,阿齊思宣布花剌子模獨立,舉起反叛業(yè)已衰敗的塞爾柱帝國旗幟。英國著名歷史學家亨利·H·霍渥斯說:“阿齊思雄心勃勃,盡可能使花剌子模成為一個獨立的國家,雖然,處在塞爾柱人和哈剌契丹兩強之間,他困難重重,但他還是決心追求自己的目標,為自己的繼承者們實現(xiàn)完全獨立的政策奠定基礎。”阿齊思在位時期,花剌子模興盛起來,以玉龍杰赤為都,控制著西波斯、呼羅珊、阿富汗和河中地區(qū)廣袤土地。王治來先生說:“阿即思是使花剌子模真正成為一個強大帝國的奠基人。”
1156年,阿齊思去世,其子阿兒思蘭即位,乘塞爾柱帝國衰敗,占據(jù)呼羅珊西部地區(qū)。1172年,阿兒思蘭死,長子帖乞失在西遼的幫助下登上花剌子模王位并對西遼稱臣納貢。1177年,西遼內亂,政局不穩(wěn),帖乞失野心勃勃,積極向西擴張,率軍進攻內沙布爾,1186年帖乞失完全成為呼羅珊的主人。1194年帖乞失在北波斯的列夷城與塞爾柱帝國軍隊大戰(zhàn),25歲的塞爾柱帝國末代蘇丹托格里勒被殺,塞爾柱帝國滅亡。帖乞失占領哈馬丹和吉巴勒,花剌子模的版圖擴展到伊拉克,帖乞失自稱蘇丹,由一個地方統(tǒng)治者成為掌管伊拉克、呼羅珊和河中地區(qū)的帝國君主。1196年,帖乞失在哈馬丹擊敗阿拔斯王朝哈里發(fā)納西爾的軍隊,并脅迫哈里發(fā)交出政權和出讓西波斯的胡齊斯坦。
1200年帖乞失死,其子摩訶末即位,花剌子模迎來全盛時代。在東面,1204年摩訶末與西遼聯(lián)合,擊潰赫拉特地區(qū)的古爾王朝主力,最終解除古爾王朝長期以來給花剌子模的威脅。1208年,花剌子模帝國奪取赫拉特,古爾王朝臣屬花剌子模帝國。在西面,摩訶末威脅巴格達的阿拔斯王朝,甚至要求哈里發(fā)向自己稱臣。摩訶末還派遣其弟阿里沙進軍里海各省,使巴萬迪王朝(Bavandid)成為帝國的藩臣。1218年,蒙古軍將哲別消滅了在河中地區(qū)立國兩百年的西遼,蒙古帝國占領了西遼東北部廣大地區(qū),花剌子模帝國趁機占有直至訛答剌為止的西遼西部土地,花剌子模帝國掌控了波斯西部、呼羅珊、阿富汗和河中地區(qū),實力臻于極盛,蒙古帝國與花剌子模帝國兩強毗鄰,全線接壤,成為蒙古帝國向西擴張的絆腳石。摩訶末也自以為天下無敵,甚至計劃東擴,征服中國。我們可從摩訶末咨詢成吉思汗出使花剌子模的使者麻哈木的語言中可窺見一斑:“啊,麻哈木!難道你沒有見到我國土的廣大和我力量的強盛嗎?你的汗憑什么自認為比我強大,將我視為他的兒子?難道他覺得他的軍隊會多于我嗎?”蒙古帝國和花剌子模帝國兩強對峙,戰(zhàn)爭抑或不可逾越。
四
訛答刺事件成為成吉思汗西征的導火索和借口。
游牧經(jīng)濟具有單一性,家畜是游牧民族賴以生存的主要財富,舉凡衣食住行一切生活資料和生產資料幾乎均仰賴家畜。但游牧民畢竟不能一年四季食畜肉,衣皮革,被旗裘,無論如何他們需要農耕民族的糧食、茶葉、絲棉織品等物,游牧民族必須與農耕世界展開必要的商貿活動。蒙古人十分歡迎各地商賈們穿梭于蒙古草原和農耕地區(qū),將農產品源源不斷地供給草原上的牧民。為促進商人與蒙古人之間的商貿往來,成吉思汗甚至頒布一條札撒:“凡進入他的國土內的商人,應一律發(fā)給憑照,而值得汗受納的貨物,應連同物主一起遣送給汗。”蒙古帝國和花刺子模帝國兩強為鄰,在一定程度上也便利了兩國之間的貿易往來。
1218年,成吉思汗為與花刺子模通好商貿,命后妃、宗王、駙馬、那顏各自選兩三名親信,組成了一支450人的商隊,500峰駱駝帶著大量的金銀巴里失、絲綢和毛皮,前往中亞的花刺子模帝國去進行貿易。花刺子模帝國邊城訛答刺長官亦納勒術,是摩訶末母親、太后禿兒罕合敦的族親,曾受封為“哈只兒汗”,位高權重。他一是不滿成吉思汗商隊成員舉止傲慢和不恭,二是垂涎商隊財物,便誣告商隊使者是成吉思汗的間諜,拘禁商隊全體成員,派人報告摩訶末。根據(jù)拉施特記載:摩訶末“沒經(jīng)深思就發(fā)出了殺死商人、沒收商人財產的命令。”志費尼也說:“沒有稍加考慮,算端便同意要他們的命,認為剝奪他們的財貨是合法的。”除了一人逃離以外,亦納勒術將449人殺死,貨物全部被沒收。
摩訶末和亦納勒術這一行為使成吉思汗義憤填膺,為討個說法,成吉思汗又派出三名使臣前往花刺子模交涉,譴責花刺子模的殺人越貨行為,要求花刺子模交出兇手亦納勒術,摩訶末拒絕蒙古使臣要求,并再次開啟殺機,蒙古正使被害,二名副使侮辱性地剃去胡須后被逐回蒙古。摩訶末這一極端做法使成吉思汗狂怒不已,史載,成吉思汗獨自一人登上圣山,摘去帽子,松下腰帶置于腦后,以臉向地跪求天神三天三夜。他說:“我不是挑起這次戰(zhàn)亂的肇禍者!請佑助我。賜我以復仇的力量吧!”成吉思汗向花刺子模沙下達戰(zhàn)書。訛答刺事件導致花刺子模帝國成為蒙古帝國第一次西征的主要目標及花刺子模帝國的滅亡。耶律楚材說:“此城渠酋嘗殺大朝使命數(shù)人、賈人百數(shù),盡有其財貨。西伐之意始由此耳。”對此,志費尼評論說:“誰要是種下枯苗,誰就決無收獲。可是,誰要是種下仇怨的苗,那大家一致認為,誰就將摘取悔恨的果實。”В.В.巴托爾德則認為:“花刺子模的行為,即使從現(xiàn)代國際法的觀點來看,也對成吉思汗提供了綽綽有余的宣戰(zhàn)理由。”
綜上所述,蒙古帝國第一次西征的歷史動因雖然較為復雜,但根本原因是滿足新興軍事游牧貴族掠奪奴隸和擄獲財物的需要。天命所歸的帝國意識是成吉思汗西征的思想源泉。而花刺子模帝國的崛起則是蒙古帝國向西擴張的絆腳石。訛答刺事件成為成吉思汗西征的導火索和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