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歐盟IT案為例分析WTO透明度

沈偉

摘要：歐盟采取了關稅分類法規修正案，但該修正案沒有及時公布，并且在正式公布前就已經實施了，因此被美國、日本和中國臺北訴至WTO，本文通過研讀案例中專家組的思路來研究歐盟是否違反《關稅貿易總協定》第十條的內容，進而分析WTO透明度內涵。

關鍵詞： 修正案 透明度 正式公布

一 案件背景和事實

國際上，《商品名稱及編碼協調制度》（Harmonized Commodity Description and Coding System，簡稱HS編碼）是指在原海關合作理事會商品分類目錄和國際貿易標準分類目錄的基礎上，協調國際上多種商品分類目錄而制定的一部多用途的國際貿易商品分類目錄。該制度通常會伴隨著注解（Explanatory Notes，簡稱EN），二者組合在一起被統稱為HSEN。

歐盟采取了類似的做法，制定了“歐共體的組合命名法”（European Communities' Combined Nomenclature，簡稱CN），同時也伴隨著注解，二者組合在一起被統稱為CHEN，其主要作用也是區分不同商品的分類。

對于該法令，歐盟會定期公開CHEN分類法的修正案，并且在固定日期將修訂版本公布在歐盟的官方雜志上，修正案自公開時開始生效，自動成為歐盟法律體系中的一部分。

2008年5月7日，歐盟委員會在歐盟官方雜志上公布了新一期的修正案。該修正案和具有通信功能的機頂盒息息相關，還特別解釋了其覆蓋范圍，并規定分類所需的條件是：（1）存在“視頻調諧器”；（2）存在調制解調器，但不包括執行類似的功能，但不調制或解調信號（如ISDN-WLAN-或以太網連接）的設備；和（3）不存在執行記錄或再現的設備的功能（如硬盤或DVD驅動器）。與其他CNEN一樣，這項修正案開始于“海關守則委員會討論的委員會建議”。

該次WTO爭議便圍繞歐盟的CHEN修正案展開。

二 案件爭議

（1）申訴方主張

本案共有三個申訴方，分別是美國，日本和中國臺北，但是日本并沒有起訴歐盟的CHEN修正案違反了《關稅貿易總協定》第十條（以下簡稱GATT1994），只有美國和中國臺北對該條提出了主張。

其中，美國認為歐盟違反了GATT1994第十條第一款，因為該條規定了一國政府應迅速公布和進出口貨物銷售相關的本國法令，使得其他國家的政府和貿易商能夠對法令的內容熟悉。因為歐盟在2006年10月和2007年的5月已經采用了修正案，但是修正案正式公布的時間是在2008年的5月，所以歐盟在公布前就實施了法令，構成對GATT1994第十條第一款的違反；同理，因為歐盟實施該法令是在“正式公布”之前，美國認為歐盟的行為也違反了GATT1994第十條第二款。

美國認為在2006年10月，歐盟編碼委員會就采取了和CHEN分類法相關的做法，做法涉及到ISDN-WLAN-或以太網連接等規定（被稱為CN2007版本，對應編碼號為8528 71 13），2007年的5月，歐盟編碼委員會又將有記錄功能的設備從編碼8528 12 91中排除，該做法同2008年5月公布的修正案做法又相一致，因此實際上，歐盟在2006年的10月和2007年的5月就已經使用了該修正案。

本案中，中國臺北的申訴請求同美國相類似。

（2）被申訴方主張

歐盟則認為CHEN修正案不能被GATT1994第十條所規制，其原因在于該修正案不具有強制性，因為該修正案是“草案”，并非是正式的法案，并沒有正式生效，也沒有強制力。同樣，歐盟編碼委員會只在2008年的4月29日采取了編碼修正案，并且也及時地在2008年的5月7日在歐盟官方雜志上公布了該修正案，歐盟認為其行為具有正當性。

三 涉及的規則

本案中，美國和日本認為歐盟違反了GATT1994的第十條第一款和第十條第二款，其中，第十條第一款規定：締約國有效實施的關于海外對產品的分類或估價，關于稅捐或其他費用的征收率，關于對進出口貨物及其支付轉帳的規定、限制和禁止，以及關于影響進出口貨物的銷售、分配、運輸、保險、存倉、檢驗、展覽、加工、混合或使用的法令、條例與一般援用的司法判決及行政決定，都應迅速公布，以使各國政府及貿易商對它們熟悉。

該法條的核心在于，一國政府應當及時公布本國的法令，以免法令影響到涉外貿易，但是其他國家的政府或者是貿易商卻都還不知情。

第十條第二款則規定：締約國采取的按既定統一辦法提高進口貨物關稅或其他費用的征收率，或者對進口貨物及其支付轉讓實施新的或更嚴的規定，限制或禁止的普遍的適用的措施，非經正式公布，不得實施。

該法條核心在于，一國政府的法令，如果有對于貿易的限制作用，則該國政府需要正式公布該法令。

第十條第一款和第二款的區別在于，第一款針對的行為是對貿易有影響的行為，要求為“及時公布”，第二款針對的行為是對貿易有限制作用的行為，要求為“正式公布”。

四 專家組的分析

專家組的分析首先圍繞GATT1994第十條展開，參考了“EC — Poultry”案中上訴機構的分析，認為第十條適用于廣泛適用的法律法規、司法判例、行政規則的公布，而非是這些措施的實質內容。

本案中，專家組指出了第十條第一款和第二款的區別，認為第十條第一款的用詞是“公布”，第二款的用詞就是“正式公布”，第一款比第二款少了“正式”二字，這充分說明了第一款中的公布不要求采取正式的方式。

（1）歐盟的行為是否違反了第十條第一款

專家組對于一個行為是否違反了GATT1994第十條第一款采取了五步分析法：第一步，分析爭議措施是否屬于法律法規，司法判例或者行政規則；第二步，分析爭議措施是否是“對產品的分類或估價，關于稅捐或其他費用的征收率，關于對進出口貨物及其支付轉帳的規定、限制和禁止，以及關于影響進出口貨物的銷售、分配、運輸、保險、存倉、檢驗、展覽、加工、混合或使用”；第三步，分析爭議措施是否生效了；第四步，分析爭議措施是否“及時”公布；第五步，爭議措施是否能夠讓他國政府和貿易商熟悉其內容。

第一步，專家組分析措施是否屬于法律法規等，參考了“US — Corrosion-Resistant Steel Sunset Review”案中上述機構的觀點，認為法律法規等名詞不應做狹義的解釋。在此基礎上，專家組認為本案中，CHEN修正案在歐盟境內對于維持一個統一的關稅分類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雖然在歐盟境內，CHEN修正案不具有強制力，但該修正案仍然可以被GATT1994第十條所規制。

第二步，專家組分析CHEN修正案是否對貿易產生影響，認為該修正案能通過界定關稅分類標準，影響到了對產品所征收的關稅，所以屬于GATT 第十條的范圍內。

第三步，專家組認為“生效”二字的意思應參考“US – Gasoline”案的上訴機構的觀點，指的是“具有效力”。本案中，雖然歐盟主張認為“生效”必須要在國內法上產生效力，但專家組并未支持該觀點，相反，專家組認為重點應當關注一個法律法規在實踐中是否產生了效力，其生效不能僅參照其法律地位。

第四步，專家組進而分析CHEN修正案是否及時公布，即是否在公布前就已經生效了，通過對比生效時間和公布時間從而得出結論。

專家組查閱歐盟編碼委員會的投票；委員會主席在第432屆會議中作出的聲明和歐盟成員國的某些發言，專家組認為，CHEN修正案早已生效。但具體生效時間在何時，專家組卻表示無法確定具體生效時間，因為歐盟編碼委員會進行投票的時間為2006年10月和2007年的4月，而委員會主席的聲明在2007年10月作出，相關關稅約束信息在2007年7月公布。但是，專家組認為雖然具體的生效時間無法確定，但是其最遲為2007年的10月，這一點能夠被確認，專家組將該時間推定為生效時間。

至于CHEN修正案的公布時間，一共有兩個，第一個時間是公布在歐盟官方雜志上的時間，第二個時間是公布在歐盟官方網站上。

專家組認為，CHEN修正案公布在歐盟官方雜志上的時間為2008年的5月，相比于生效時間2007年的10月，至少晚了8個月，因此不夠及時。

而CHEN修正案公布在歐盟官網的時間雖然無法準確確定，但考慮到歐盟委員會第407次會議時間為2006年10月18至10月20日，報告公布在網上的時間是2006年的12月19日，而歐盟委員會第420次會議的時間為2006年的4月18日至4月20日，報告公布在網站的時間為2007年的5月31日，無論是那個時間點，都比2007年的10月的生效時間要早，因此在該網站上公布的時間可以被認定為“及時”，不違反該要件。

第五步，專家組分析了CHEN修正案是否以一種能夠讓公眾熟悉的方式公布。因為CHEN修正案公布在歐盟官方雜志的時間晚于其生效的時間，專家組需要審理的只剩下CHEN修正案公布在歐盟官網上之后，是否能夠讓他國政府知曉，經過評估，專家組認為，歐盟雖然將其公布在了網站上，但其名稱里還加了“草案”二字，導致的結果是他國政府和貿易商無法熟知法案的內容，因此不符合該要件。

所以，專家組認為CHEN修正案的公布在歐盟官方雜志上，不符合“及時”性，公布在歐盟官網上，雖然符合及時性的要求，但是不能使他國政府和貿易商熟悉，因此無論是哪種公布方式，都違反了GATT1994第十條第一款。

（2）歐盟的行為是否違反了第十條第二款

專家組在分析該條款時也采取了五步分析法，第一，分析是否存在一個措施；第二，該措施是否是廣泛適用的；第三，措施是否是被WTO成員方所實施；第四，該措施是否為GATT1994 第十條第二款規定的情形，即該措施是否屬于“提高進口貨物關稅或其他費用的征收率，或者對進口貨物及其支付轉讓實施新的或更嚴的規定，限制或禁止的普遍的適用的措施”；第五，措施是否在正式公布之前就已經被實施了。

專家組首先分析了前三步，認為本例中歐盟的CHEN修正案構成了一個可被GATT1994第十條所規制的行為，而且該措施在實踐中具有廣泛的適用性，因此本例滿足前三個要件。

針對第四個要件，關于本案的措施會不會以一種統一的方式影響到關稅，專家組認為，雖然從表面上看，CHEN修正案規定了某些產品不屬于機頂盒，但作為結果，該產品就會分到其他類別中進行征稅，所以CHEN修正案最終會對關稅產生影響。同時，考慮到CHEN修正案的目的是告知各歐盟成員國關于新的關稅分類，采取的方式具有統一性，因此符合第四個要件。

關于第五個要件，關于本案的措施是不是在正式公布前就已經實施，因為考慮到該條款要求的是正式公布，所以有別于第十條第一款的公布。專家組并沒有將網站公布的時間視為正式公布的時間，而是選取了公布在歐盟官方雜志上的時間作為正式公布時間，即2008年的5月。

而CHEN修正案的生效時間，專家組則考慮到各方所提供的證據，最終認定部分CHEN修正案于公布之前就已經實施了，歐盟的行為因此違反了第五個要件。

五 結論與點評

本案涉及到GATT1994第十條第一款和二款的爭議，第十條第一款要求WTO成員方及時公布自己的相關法律法規，第十條第二款要求成員方在非正式公布前，不得實施該法律法規。

本例中，歐盟之所以違反第十條第一款，是因為：其一，歐盟公布在官方雜志上的時間不夠及時；其二，歐盟公布在網站上雖然時間及時，但是不能讓其他國家政府和貿易商熟悉法律法規的內容。

而歐盟之所以違反第十條第二款，是因為在歐盟官方雜志出版前，該法律法規在實踐中就已經施行了。歐盟的行為可謂是“先斬后奏”，因此違反了GATT1994的這兩項法規。

GATT1994第十條即為WTO透明度的具體體現，即要求成員方公布公開本國的法律法規等文件，便于他國查詢，使他國有時間進行充分的準備，如果對該文件有所異議，他國也可與該國進行磋商。通過透明度系列措施，保證WTO機制下各國的法律法規的公開化透明化，從而進一步促進貿易的發展。

同時，本例對我國也所有啟發，即在制定相關的法律法規，特別是有關出口的文件時，需在官方的出版機構及時迅速的出版，并且將一些重要的文件主動告知其他WTO成員國，以避免在WTO機制下被起訴。同時，我國也應積極查閱他國的文件，特別是公開的文件，在發現對我國對外貿易不利時，應勇于在WTO爭端解決機制下處理該問題。

（作者單位：華東政法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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