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佳訓
這是一柄歷史文化蘊涵厚重的青銅古劍,羽冠鷁首,琵琶五弦,琴心劍膽,蕩氣回腸,整個劍軀積淀著斑駁陸離的歲月印痕,無聲地詮釋著東方文明的“天之精神”,是當之無愧的國寶重器。遺憾的是,28年前神劍重現天地之時,沒有引起學界和世人的矚目,因而未能納入其在文化人類學應有地位——代表中華文明的精神底蘊與陽鳥文化藝術結晶的國寶檔案之中。筆者經多學科比較研究,多方慎重考證,試將此劍的歷史價值、文物價值、科學價值與文化藝術價值闡述如下:
一、青銅古劍形制特征、鑄造年代及對比研究
1986年6月,吉林省蛟河縣新農鄉興農村洋犁地北崗,當地農民宮嚴柱扶犁趟地時意外發現了一柄青銅古劍。同年7月,這件深藏地下重昭日月的曠世奇珍,被文物發現人正式捐獻給吉林市博物館。
蛟河出土的這柄青銅古劍造型極為獨特:劍首有一對相向而立的鳥,考古界稱之“對頭雙鳥首”,以與觸角式柄劍的“回頭雙鳥首”相區別;劍身為琵琶形,有對稱五弦陰刻圖紋。依據其獨特的形制所包孕的文化蘊涵,筆者將之定名為“雙鷁首五弦琵琶劍”。截至目前,考古學意義上出土的雙鳥首五弦琵琶形制的青銅古劍,在中國、東北亞乃至全世界,均屬首次,即便是后世文物也罕有所見,其歷史文化研究價值及出土文物的藝術價值,則不言而喻。
詳查這柄青銅古劍的形制特征:此劍通長44.5厘米,其中,劍身長31.5厘米、劍柄(格)長9厘米、劍首長4厘米;劍葉最寬處是4.3厘米,尖節處寬3.6厘米,劍身長與劍葉寬之比為1:7.3厘米,劍柄寬為2—4.6厘米,劍首最寬處6.6厘米;劍鋒部菱形脊最厚徑0.7厘米,中脊管0.8—1.2厘米,中脊兩側劍葉厚0.1—0.2厘米,劍格劍柄厚0.9—2.2厘米,劍首最厚處2.3厘米。劍身兩側刃呈弧曲狀,在片后1/3處形成尖節,葉尾弧收。兩葉中間起脊,脊貫前鋒,后聯“短莖”。鋒后之脊斷面呈菱形,中間之脊斷面呈近六棱形圓柱狀,兩葉扁薄,刃口銳利。“短莖”為扁圓形,比中脊略粗,因與劍柄連鑄實際上已不是真正的劍莖,而是劍莖的孑遺。從劍身的形制看,相當于林沄同志在《中國東北系銅劍初論》一文所說的“丁”字形柄青銅短劍中的A型劍,從劍身的長寬之比和尖節所在部位看,頗與遼寧省喀左南洞溝石墓所出的那件曲刃短莖式青銅短劍相似,該劍劍格平面呈扁喇叭狀,橫截面作橢圓形,其上有二道平行的凸弦紋帶,弦紋中間有平行斜線紋,一面為16道,一面為18道。劍柄橫截面亦作橢圓形,表團中部有一道凸弦紋,形成不甚明顯節突,將柄分為兩半部,前半部為素面,后半部有凸起的杉葉紋。從劍柄形制看,與“丁字形柄”很相近。該劍劍首相向立于杉枝之鳥,最富個性,鳥啄相接,胸脯相對,頭頂長纓,為四道平行突線紋組成,左右分開,鳥身表面有三道對稱凸旋紋,象征羽毛。從鳥的形象分析,有專家認為頗似夏秋季節在東北地區郊野棲息的一種戴勝鳥。筆者認為,根據“二重證據法”綜合考證,應為東夷古族圖騰的“鷁”,具體理由后文詳細論述。
這柄青銅劍的冶鑄工藝,由于鋒部微殘,可見內部與表層呈現出兩種不同的質地和顏色,即內部是閃光的黃銅(或為紅銅,有資料顯示,嚴謹意義上冶煉出的黃銅,始于晉代),而表層卻是烏亮的鉛錫(因不宜取樣測定,不知里表準確含金屬元素的比重,但據肉眼觀察劍的內部銅的比重最大,起碼占百分之七八十,外表鉛錫的比重最大,劍身、劍柄、劍首皆然)。其鑄造工藝,顯然是先鑄造銅所占比重最大的劍身、劍柄和劍首,然后外掛一層鉛錫以保持光亮不銹,這層外衣的厚度為0.5毫米。這種做法,與古代銅鏡做法頗為相似。據王士倫先生研究:“戰國至漢初所鑄銅鏡,就其合金成分來說,銅約占74%,錫占25%,鉛占1%。”這種銅、錫、鉛的比例,與“丁字形柄”劍身的比例相近。另據沈從文先生研究:“鏡子埋藏在地下經過兩千二三百年,出土后還多保存得十分完整,鏡面黑光如漆,可以照人。照西漢《淮南子》一書所說,是用‘玄錫做反光涂料,再用細毛呢磨擦的結果。”不能不令人贊嘆的是,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冶金匠師已掌握了用“玄錫”做涂料的工藝,并且成功地用于青銅兵器的制作。{1}
關于該劍的淵源,有專家認為:就劍首對頭雙鳥而言,是受長城鄂爾多斯雙獸頭劍首的影響;就劍柄和劍身而言,則是由東北系丁字劍柄演變而來;就總體而言,應將其列入東北系銅劍的范疇{2}。筆者認為,吉林省蛟河地區出土的這柄青銅古劍,或許表明,當時中國東北地區的青銅冶鑄技術并不比中原落后。但僅憑單件出土文物,尚不足以做出這樣的結論。必須結合同一歷史時期的地域文化、民族屬性以及青銅器冶鑄技術水平,全面、深入地研究考證,方能得出正確的結論。
被稱為“百科全書式”,集歷史學、考古學、文獻學于一身的著名學者李學勤先生認為,嚴格意義上的劍(長劍),可能始于中國東南的吳越地區。他在所著《青銅劍的淵源》文中表述:“林遮峪、白浮一類帶獸頭形首的劍,其實是北方民族短劍的一種,和所謂鄂爾多斯式的鋒刃器乃是一體,而與以桃氏劍為代表的長劍不會有直接聯系,至于由西南而來的柳葉形劍,和后來長劍有關的可能性要大得多,但尚缺少中間鏈環。”文中,李學勤還提到一柄云雷紋有翼劍,認為它與長劍有著密切聯系。這柄劍流行于東南地區,“長19厘米,首、莖中空,直通劍身,莖上有兩箍和一對小翼,劍身有脊,基部圓角,從莖至身,遍飾云雷紋及斜角云紋,確系珍異之品。”它產生的具體年代應當在西周中晚期,其形制特點,近于春秋戰國的長劍,而西南的柳葉形劍卻沒有。李學勤說:“浙江長興雉城發現的云雷紋劍之一,長度已達到35.8厘米,這已經足夠用以揮舞劈刺了。如此說來,嚴格意義上的劍,恐有可能始于東南,即吳越地區。”
李學勤先生的論述與蛟河地區出土的這柄銅劍,在長劍及制作年代兩個方面都極相吻合。關于青銅古劍的年代問題,經專家學者比較考證:從劍身形制看,與丁字形青銅劍A型Ⅱ式劍身頗為相近。具體說,就是與遼寧喀左南洞溝石墓出土的一件曲刃短莖式青銅短劍極為相似。A型Ⅱ式劍身的編年,依據林沄同志的研究大體在春秋時期。而從這柄“對頭雙鳥首”青銅劍劍柄的形制看,卻又與林沄同志所劃分的“丁字形劍柄”中的B型Ⅱ式劍柄有些相似,如柄上的凸旋紋帶所形成的不甚明顯的節突和由節突所形成的前后兩部分等。B型Ⅱ式劍柄的編年,依據林沄同志的研究大體在戰國早期,而“對頭雙鳥首”取代“丁字形劍柄”后面的盤和磁鐵礦重石,在時間上也不會早于B型Ⅱ式劍柄。如此分析,這件“對頭雙鳥首”青銅劍,制造流行的年代為戰國早期。筆者以為此論趨于保守,問題關鍵還是局限于東北系銅劍范圍的比較研究,如果對比諸多吳越名劍鑄造年代及該劍形制特征體現的古文化內涵,則蛟河出土青銅古劍的鑄造年代應于東周晚期,而這一時期恰是中原地區青銅長劍流行的年代。
史料記載,春秋戰國時期名劍多出自吳越。《越絕書·外傳記寶劍》云:“歐冶子乃因天之精神,悉其技巧,造為大刑三,小刑二:一曰湛盧,二曰純鈞,三曰勝邪,四曰魚腸,五曰巨闕。吳王闔閭之時,得其勝邪、魚腸、湛盧。”{3}《吳越春秋·闔閭內傳》記:“請干將作名劍二枝。干將者,吳人也;莫邪,干將之妻也。干將作劍,金鐵之精不流,于是干將夫妻,乃斷發剪爪,投于爐中,金鐵乃濡,遂以成劍,陽曰干將,陰曰莫邪。”《戰國策·趙策》謂:“夫吳干之劍,肉試則斷牛,金試則截盤義。”春秋爭霸,吳王闔閭既鑄成干將、莫邪二劍,余鑄得三千,并號扁諸之劍。《吳越春秋·夫差內傳》載:“吳敗齊師于艾陵之上,還師臨晉與定公爭長。吳師皆文犀長盾,扁諸之劍,方陣而行。”古籍佚書記載的吳越名劍還有著名的永用劍、伍子胥劍、必盧劍、步光劍,以及越王勾踐督鑄的轉魄、懸翦、驚鯢、滅魂、卻邪、真剛……
近代考古出土的吳越名劍甚多,尤以湖北江陵縣望北一號墓出土的“越王勾踐劍”{4},工藝精湛,制作精美,鋒利無比,馳名天下。該劍通體長55.7厘米,劍柄長8.4厘米,劍身寬4.6厘米,劍首外翻卷成圓箍形,內鑄有間隔只有0.2毫米的11道同心圓,劍身布滿規則的黑色菱形暗格花紋,劍格正面鑲有藍色玻璃,背面鑲有綠松石。這柄劍的劍身還刻有鳥篆銘文:越王鳩淺自作用劍。專家考證,鳩淺即勾踐。筆者認為,鳩淺系本名,華夷舊俗;鳩者,鳥也!說明越王族系陽鳥圖騰氏族。這柄埋藏地下2000多年的青銅古劍,出土時劍身依然閃爍著炫目青光,寒氣逼人,不見一絲銹跡。現場有人伸手去拿劍,手指剛一碰到劍刃,殷紅的鮮血頓時流了出來,可見劍刃的鋒利程度。上海復旦大學靜電加速器實驗室的專家與中國科學院上海原子核研究所活化分析組及北京鋼鐵學院《中國冶金史》編寫組的學者們一道,采用質子X熒光非真空分析法對越王勾踐劍進行無損科學檢測,他們發現越王勾踐劍的主要成分是銅、錫及少量鋁、鐵、鎳、硫組成的青銅合金,劍身的黑色菱形花紋經過硫化處理。劍的各個部位作用不同,銅和錫的比例也不一樣。劍脊含銅較多,使劍韌性好,不易折斷;而劍刃部含錫高,硬度大,使劍鋒利無比;劍身菱形花紋處含硫高,硫化銅可以防止銹蝕,以保持花紋的艷麗并使之歷經千年不銹。
后世吳越名劍,唐代有“鴉九劍”,白居易詩云:“歐冶子死千年后,精靈暗授張鴉九,鴉九鑄劍吳山中,天與日時神借功。”筆者考論,鸕鶿俗名水老鴉,張鴉九之“鴉”,源自鴡鳩氏圖騰。宋代有“靈寶劍”,沈括《夢溪筆談》:“錢塘聞人紹,一劍削十大釘皆截,劍無纖跡;用力屈之如鉤,縱之鏗鏘有聲,復直如弦。古之所謂靈寶劍也。”
二、“雙鷁首五弦琵琶劍”古文化蘊涵考釋
劍者,兩面有刃,其端甚利,可擊可刺,是中國傳統的冷兵器之一。劍,亦稱寶劍,超越其物質意義上的抽象概念,更是一種民族文化的傳統符號。
“劍”的史料傳說,豐厚華美,源遠流長。君子之劍,諧和日月;王者之劍,威懾八方;桃木之劍,驅鬼避邪;俠客之劍,除暴安良。更有甚者,劍俠之術,呵氣化劍,千里之外取敵酋首;劍仙之道,身劍合一,盤繞穿行于鴻鈞蠻荒、海市蜃樓……,這里所形容的“劍”,已不可同凡間之劍同日而語了。
然,人力冶鑄之劍,天工化物,鬼斧神工,亦可達“天人合一”之化境,成為古族方國奉祭的神器。蛟河出土的這柄“雙鷁首五弦琵琶劍”,即可享此等盛稱美譽。
五弦琵琶劍積淀的古文化蘊涵,筆者初步考釋有三:其一,古典有載,少昊子宴龍始作琴瑟,琵琶是古代祭祀昊天上帝和龍神升天潛淵的古弦樂器之一;其二,琵琶形制,似離火之焰,南方朱雀之象,故有“火精”之烈;其三,古代神話中,守護東勝神州的東方持國天王,手持琵琶,是主樂神。《史記·樂書第二》云:“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動于中,故形于聲,聲成文謂之音。是故治世之音按以樂,其正和。”“樂者,天地之和也;禮者,天地之序也。”包容之意,是用和諧的音樂來化解世人的心魔,維持天地間正義和秩序。
五弦之樂,源自五音:宮、商、角、征、羽。古人認為,音樂與舞蹈皆源于鳳凰。鳳為五方神鳥,其像五形:東方青鳳,南方赤鳳、西方白鳳、北方黑鳳、中央鳳皇,皆起于東方君子之國。五方神鳥,和諧共鳴,是美妙動聽的天籟之音。“昔者舜彈五弦之琴,以歌『南風』。”{5}虞舜南巡時,曾令隨員演奏韶樂九成,美妙的音樂召來了鳳鳥。于是,山地上,舜帝與百姓歡歌勁舞;天空中,五彩云霞鳳凰翾飛,百鳥朝鳳和嗚炫舞。偉大的舜呵,彈奏起五弦琴,用圓潤的歌喉唱道:南風呵!多么和煦溫暖,百姓的積怨解除啦!南風呵!來得正是時候,百姓可以增長財富啦!
五弦琴是古代北方民族始創的彈弦弦鳴樂器。許多古老的弦鳴樂器都經歷過五弦形制。《禮·樂記》載:“箏,五弦筑身也。”湖北省隨縣曾侯乙墓出土的一張戰國初期的五弦琴,與文獻記載的“筑”相近。“琵琶”得名,是模擬彈樂器上所發之音而得的狀音字。在一個位置豎放或斜放樂器上,“琵”是模擬向左彈所得之音,“琶”是模擬向右彈所得之音。南音琵琶流行于閩南、臺灣一帶,有“橫抱琵琶”之稱。自南北朝至隋唐500年間,五弦琵琶,盛傳不衰。唐代五弦琵琶有大、小之分。《新唐書·禮樂志》載:“五弦,如琵琶而小,北國所出,舊以木彈撥,樂工裴神符初以手彈,太宗悅甚,后人司為掐琵琶。”說明琵琶豎抱以手彈撥始于唐代。日本奈良東大寺正倉院寶物庫,收藏著一張螺鈿紫檀五弦琵琶,堪稱世界文化寶庫的稀世之珍。這是唐王廷送給圣武天皇的藝術精品,被日本政府定為國寶。在風靡世界的民族舞劇“絲路花雨”中,人們看到了舞娘反彈琵琶的優美舞姿,她手中所持正是唐代五弦琵琶的仿制品。唐代詩人對五弦妙響尤為偏愛。張祜《王字五弦》贊曰:“五條弦出萬端情,撥間關漫態生,唯羨風流田太守,小金鈴子耳邊鳴”。韋應物《五弦行》詩有:“美人為我彈五弦,塵埃忽散心悄然”之句。白居易、元慎都有《五弦彈》長詩。
五弦琵琶劍包孕的古文化蘊涵,人們還可以在《呂氏春秋·仲夏紀》古樂篇得以深化:“昔古朱襄氏之治天下也,多風而陽氣畜積,萬物散解,果實不成,故士達作為五弦琴,以來陰氣,亦定群聲。”文中之意,要用五弦琴聲,來調和陰陽,安定萬物。琵琶化劍,離火真陽,五弦生陰,陰陽和合,這應是鑄造五弦琵琶劍之本意。持劍之人,既凸顯出鎮撫天下的王者風范,亦寄托著救民水火的仁君襟懷。上古圣賢“王天下”,必歷象日月星辰,春秋鼎盛;后世王者“霸天下”,宜節制涂炭殺戮,祈禱清平。
“對頭雙鳥”造型圖飾,最早發現于余姚河姆渡文化遺址出土的“雙鳥朝陽紋”和“雙頭鳥紋”骨匕圖飾,文物距今7000年上下。馬家窯文化遺址出土的“彩陶雙鳳紋”、良渚文化玉器的“神徽”鳥飾皆對稱成雙。其中,余姚反山17號古墓出土的黃玉冠狀飾雕紋刻于面兩額的一對神鳥,相向而鳴,栩栩如生。考古出土的殷周銘器圖飾,也多見對稱鳥紋和長冠鳥紋。這些少昊陽鳥族群的神徽圖飾,說明東夷民族崇拜太陽與飛翔的鳥類。木雕、玉雕、青銅銘器及兵器鳥紋飾中孕朦的文化內涵,就是祈求從神性化的圖騰身上獲取智慧與力量。
蛟河出土青銅劍的“雙鳥首”,就其鳥形紋飾古族淵源綜合考證,實為“雙鷁首”。“鷁”,水鳥,喜群居。《辭源》及古字典,或云“形如鷺而大”,或云“形似鸕鶿”。鷺,也叫白鷺、鷺鷥,天生麗質,身材修長,繁殖期頭上生出兩根10余厘米長的羽毛,胸背處也長出絲狀長羽,隨風起舞,婀娜多姿。“鷁”形似鸕鶿,所指的應為紅臉鸕鶿。這是一種中等體型的閃光黑色鸕鶿,成鳥頭具兩簇冠羽,頭側有幾根白色絲狀羽,臉紅色,體羽帶紫色及綠色光輝,腿部有白色斑塊。上古時期棲居于中國東北、西伯利亞東部、庫頁島、阿留申群島及今日本島嶼。鷺鷥、鸕鶿,是少昊陽鳥族群“九鳸”之鷥鳸氏、“五鳩”之鴡鳩氏的古族圖騰。
典籍佚文中有關“鷁”或“鷺鷥”的記載頗多。《辭源》作:“鷁善翔而不畏風,即船頭所畫者是也。”古人在船首繪畫彩鷁之形,后泛指鷁舟、鷁舸。《淮南子·本經訓》曰:“龍舟鷁首,浮吹以娛。”明張煌言《舟行阻風口號》之二:“明朝鷁首還東指,禁得誰摶萬里風。”陳汝元《金蓮記·偕計》云:“鷁舟千里,沖浪長江。”古詩亦稱鷁為“戰鷁”。這是說,“鷁”圖騰是勇猛善戰的古族化身。《隋書·音樂志》謂:“建鼓,殷所作。又翔鷺于其上。不知何代所加。或曰鵠也。取其聲揚而遠聞。或曰鷺鼓精也。越王勾踐擊大鼓于雷門以厭吳。晉時移于建康,有雙鷺哾鼓而飛入云。”鷺羽,也是古代祭祀文明的符號。《詩經·陳風·宛丘》歌賦:“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有情兮,而無望兮。坎其擊鼓,宛丘之下。無冬無夏,值其鷺羽。坎其擊缶,宛丘之道。”宛丘,《爾雅》釋為“丘上之丘”,就是東夷古族觀天制歷及祭祀天地的神壇。詩歌大意:姑娘們手持一根根艷麗的鷺羽,搖著鷺鷥羽毛為飾的旗幟,擊鼓,擊缶,圍繞宛丘,翩翩起舞。這種祭祀禮儀沒有冬夏之分,每一天都要虔誠、莊重地舉行。
這里描述的祭禮儀式,古稱“鵻醴”。《辭源》紀:“鵻禮,《爾雅》謂裨笠,秦人謂之祀祝。間蠶時晨鳴人舍者,鴻鳥皆畏之。”《淮南子·說林》載:“鳥力勝日,而服于鵻醴”。(注)“鳥在日中而見,故名勝日”{6}。追本溯源,窮流探秘。“鵻”簡作“隹”。《爾雅·釋鳥》:“隹其鳺鴀”。《毛傳》:“隹,鳺鴀也。”《詩經·小雅》:“翩翩者隹,載飛載下。”古人榑木罔谷諸離紀歷。榑木,立桿測影之表木,亦稱骰表。《說文》:“神木,日所出也。”《漢書·魏相傳》曰:“東方之神太昊,乘震執規司春”“西方之神少昊,乘兌執矩司秋”。“規”為準繩,“矩”為尺木。《說文》曰:“東,從日在木中”,是說“東”這個時辰,以規矩權衡“射準”之法,尺木于日影端點直立與準繩相交得弦切點,再依此點用尺木平和求得對面準繩的弦切點,此時尺木正好同表木中點相交,此謂“日在木中”,亦曰“日中而見”,記作“十”。《左傳》云:“舉正于中”。“正”“中”皆為象形文字,其造字結構不同于原始圖符,而是仿形于“天圓地方八極圖”,亦作“象形”。中華太古象形文字譜系,是先天太極陰陽合和的統一體,是東方文明象形思維的智慧結晶。書契之道,獨體為文,合體為字,皆類“象形”。這種由“象形”中橫豎方折圓弧點角八種筆劃,或單體形文或交錯貫通其畫而成的“象形文符”,體現出古人對“道”的理解,象為道統,形為文體,望文切意,得意忘形。“正”字分解,上為天,下為地,篁竹神木通貫天地,左邊為直豎的量天尺,中點向右一小橫的端點,就是“十日”中的“東”位。“中”字,乃春分、秋分正午日晷之象。其時,太陽處于赤道上方,日正中天,午陽曰杲,日影長五尺七寸八分,取整數標尺數六,而日晷兩面的晷針,同時指向十二時且影長相等。中國傳統文化的“中正”“明德”“中雍”“平和”俱源于此。
以此探悉,“日中而見”之鳥成“雙”,源出東、西相對而鳴的榑桑太陽鳥。“隹”,《辭源》作:“鳥短尾者之總稱。”依據古漢字寓意,“雙”本身就是對頭雙鳥。雙鳥對頭,和鳴日中,曰離鴸,亦稱鳺鴀。離鳥、鳺鳥,古稱鶗鴂、伯勞、子規、杜宇,學名紅臉杜鵑,其鳴音好像“不如歸去”,《辭源》作“秋分鳴則群芳歇”;鴸鳥、鴀鳥,古稱鴸鸃、鳲鳩、鳴鳩、郭公,就是報春的布谷鳥,谷雨后始鳴夏至后乃止。以此可知,無論離鴸,還是鳺鴀,都是伏羲太陽歷“十日”東、西時辰及春分、秋分兩個節氣的標識,也是一日或一年的開始與結束。“鵻醴”,就是在每天東(早5—7時)、西(晚5—7時)兩個時辰舉行迎日(浴日)、送日(踏月)儀式;每年春分、秋分舉行迎鼓、舞天(龍)、祭春神、芒神,“琴瑟擊鼓,以御田祖”(引自《詩經·齊風·甫田》)等東夷古族傳統祭祀禮儀。這表明,“雙鳥朝陽紋”、“雙頭鳥紋”和“對頭雙鷁首”,其淵源都衍生于東夷古族的陽鳥文化。
若詳考蛟河出土的這柄青銅劍,與同時期河北、內蒙古及蒙古、西伯利亞等地出土的青銅劍匕,無論是劍身長度劍柄劍首形制,均有所不同;而這種琵琶形制的青銅劍,卻與古朝鮮陵墓的琵琶劍近乎一致。古朝鮮出土有琵琶形青銅劍和琵琶形青銅矛頭,平壤檀君陵前,有兩座高矗琵琶形劍的劍臺,朝韓學者認為,這是半島獨有的古朝鮮文化象征。其中之緣由,就在于琵琶形劍有著相同的東方文化蘊涵和古族淵源。東亞諸國傳統文化有著思維方式的一致性,以及在傳統哲學和生命科學研究領域內共同的價值取向。尤其是反映在太陽崇拜、鳥和魚圖騰崇拜上的意念,以及“卵生”“水生”感應神話,朝鮮、韓國、日本的傳統文化,與中華典籍東夷太昊、少昊、玄冥古族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從中展現出太平洋文化圈在傳播和形成過程中昭示千古的印跡烙痕。
綜上所述,雙鷁首與五弦琵琶形制結合化而為劍,既是“天之精神”的神性象征,也是“仁者無敵”之偉力泉源,包孕了“太陽崇拜”“鳥力勝日”“陰陽和合”等東方傳統文化之精髓。相比較而言,這柄青銅古劍,無論是劍首劍柄形制還是劍身紋飾所包孕的東方文化蘊涵之厚重,都要遠勝于平壤檀君陵前矗立的琵琶形劍,甚至超越以工藝精湛馳名于世的“越王勾踐劍”,故可稱之為“東方神州第一劍”。
三、“雙鷁首五弦琵琶劍”與東夷古族源流初探
關于這柄青銅古劍的族屬,鑒于目前發現甚少且未見共生遺物,似難以判斷。就其出土地點在西團山文化的分布范圍之內,以及與這種劍有著一定演變關系的觸角式銅柄銅劍的相關資料推測,有專家認為很可能是濊族的遺物。筆者多年潛心研究中國姓氏起源及中華、東北民族源流史,對這方面的權威著作和學術論文,包括國內外典籍佚文相互參照,得出與以上專家論述相異的推定之論。
至今7800年—4100年的海水大回潮波峰期,“水逆行,泛濫中國”,海岸線西進到今京廣鐵路線,華北、東北平原大多為海浸之域。遂古之初的燧人氏族群遷徙沂泰及長白山區,在這里組合為少昊二十四族,亦稱陽鳥族群。北方土著魚圖騰的玄冥氏古族,俗稱河伯、井龍、冰夷,史稱顓頊高陽氏。《山海經·五藏山經》中鳥、魚圖騰影像近百,是中國歷史上兩個最大的圖騰族群。河南臨汝閻村出土的仰韶文化時期彩陶缸面上,東方白鸛叼著一條鰱魚,旁邊立有帶柄鉞形石斧。用古族圖騰文化解析,其一,表示白鸛與白鰱圖騰氏族聯姻,若依諧音考釋,河南有管姓、廉姓氏族,廉氏為顓頊苗裔;其二,天圓地方合而為鉞,代表最高軍事指揮權,鉞形石斧和柄把上面的六合、四隅、罔罟紋飾,表示這個聯姻部族有司天表及專司征伐之權。陜西市北首嶺出土同屬仰韶文化的一件水瓶,繪有水鳥銜魚圖紋,蘊藏著同樣的氏族圖騰文化涵義。少昊陽鳥族群與玄冥魚圖騰族群聯姻,演繹了夷夏兩大文化族群攜手并進的輝煌史篇。《淮南子·天文訓》云:“毛羽者,飛行之類也,故屬于陽。”魚為“介鱗者,蟄伏之類也,故屬于陰。”鳥為陽,魚為陰,鳥為男根,魚為女陰,陰陽合而萬物生,這里面,也包蘊著中華傳統文化的精髓內涵。從人類文化學和社會科學研究角度探析,正是一把開啟中華民族及包括朝鮮半島在內的東北古族淵流之門的金鑰匙。
昔,“帝武丁即位,思復興殷,而未得其佐。”后來,武丁因夢在傅巖得賢人,“嘉靖殷邦”“殷道復興”。傅巖即傅山,是夏王朝的天文祭祀中心。史料有載,傅說隱居傅巖“圣人窟”,是個奴隸。源出少昊玄鳥氏的殷高宗,為何偏找位“奴隸”并請其列百工之首?這一點,絕不僅僅是武丁識人及傅說之賢,“嘉靖殷邦”透露出的最大玄機,在于武丁實施二頭酋領并政的邦國政治,鳥、魚圖騰族群聯姻,是穩定和鞏固殷商王朝政權的成功舉措。《山海經》記載,共工水難,“天傾西北”,顓頊與玄冥氏媧皇聯姻,死后化“魚”葬在鮒鰅山,其后人鯀是熊羆部酋領,“鯀”從“魚”,死后也變成一條“魚”。大禹治水在巫山遇到九尾狐為其出謀劃策娶女嬌名“媧”,當然也是玄冥氏母系氏族的處女祭司。結果大禹不僅接替帝舜統領九州,夏后啟還建立了“家天下”的大夏王朝。中華千古,與魚圖騰族群聯姻而得天下,可謂歷代圣賢百讀不厭的真經!史載,帝嚳生契、棄,為商、周之祖。《禮記·祭法》曰:“殷人禘嚳而郊冥,祖契而宗湯;周人禘嚳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殷人郊“冥”,即玄冥水神。歷史上,殷代、周朝及春秋戰國時期的中原王族,大多為少昊、高陽族裔。長白山地區的夫余、王滿朝鮮、高句驪、渤海、女真、滿洲王族,亦為中原列國王族裔種,包括朝鮮半島的《三國史記》中,多有卵生、水生感應族源神話。中華史冊,千秋彪炳,玄鳥氏興殷,鸤鳩氏興周,鷞鳩氏興秦,鳧鹥氏興蜀,……。故而,著名史學家田昌五先生說:“少昊之后立國者,可謂群星燦爛。”
少昊鴡鳩氏與鷥鳸氏歷史淵源甚深。古籍佚書中,鸕鶿、鷺鷥,都是江浙古族圖騰。《史記·吳本紀》記載,吳始祖為帝嚳長子太伯(帝嚳,周人古公太王)。《詩經·國風·周南》開篇:“關關鴡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里描述的是高禖神婚的場景及賦辭,表明鸤鳩圖騰的周族與鸕鶿、鷺鷥圖騰古族聯姻,這些氏族成為開拓江浙淮鄂的主體民族。鷁圖騰古族,殷代為盧戎,能征善戰,軍力強大。《詩經·商頌·殷武》云:“撻彼殷武,奮伐荊楚……”,頌揚成湯之孫殷武大軍,深入楚境,俘虜荊楚軍隊的功績。盧,繁作“鸕”,從鳥,盧戎曾是殷朝討伐荊楚的重要軍事力量。周書記載,盧戎隨從武王伐紂平商,封地盧國,與羅國為鄰邦。羅國早在夏啟時既已封國。秦嘉謨補輯《世本》載:“羅氏,本自顓頊,未胤受封于羅。國為楚所滅,子孫以為氏。”羅國王族大羅氏,應為顓頊玄冥氏。“羅”繁作“鱳”,從魚,從木。《說文》:鱳,“以絲罟鳥,以罔從維”,是說大羅氏掌司天表。韓國1982年版《羅州羅氏大同譜》卷一《姓原考》說,“周代成王因大羅氏有功封羅國。”羅姓與樸姓、鄂姓,都曾列于南方“七大姓”{7}。全國姓氏排行榜,羅姓第20位,人口超過千萬。依此推定,春秋時代羅國人口遠高于盧國。周武王、周成王分封列國,東夷贏姓徐國、黃國、江國、柏國、許國,少昊族勇猛善戰的鷁圖騰之盧國,盧戎聯姻古族大羅氏之羅國,以及“天下明德皆出于帝舜”的少昊鳳鳥氏陳國與越國(越人鳥圖騰,鳩、勾皆為本名),均封于江浙淮鄂與楚國為鄰。顯然,這是周朝對荊楚軍事、政治遏制力量的布局。《詩經·大雅·蕩之什》贊曰:“江漢湯湯,武夫洸洸。經營地方,告成于王。四方既平,王國庶定。時靡有爭,王心載寧。”表明江漢地區有一支周朝專司征伐、威武昂揚的大軍,是威懾蠻夷犬戎安定南方的重要屏障。《逸周書》稱楚為“荊蠻”,與“犬戎之寇”并稱。周成王歧陽大盟會,夷戎君長四方高座,而讓黃帝族裔的楚君熊繹和鮮卑酋長看守祭神火堆{8}。楚國、鮮卑同周朝及中原列國結怨。熊繹之后熊渠自稱為王,曰:“我蠻夷也,不輿中國之號謚。”《后漢書·東夷列傳》謂:“蠢爾蠻荊,大邦為仇。”盧、羅聯軍自此進入與楚國頻繁戰爭的狀態,史書記載曾數敗楚軍。公元前690年,盧國、羅國同時為強楚吞并。
筆者考釋,盧、羅失國,殘余各部退往山東半島,與之相關史書有謂“六鷁退飛”。鷁,衍生詞匯有鷁路、鷁退。《左傳·僖公十六年》曰:“六鷁退飛過宋都,風也。”杜預注:“鷁,水鳥。高飛遇風而退,宋人以為災。”都是用來比喻被迫后退的不利處境。許多學者搞不清這段話的切實含意。正確解讀,應為六個鷁圖騰部族(鷥鸕六部),撤退途中經過宋國都城。盧、羅兩國為強楚所滅,對殷商族裔宋國而言,當然預示災難,故曰“風疾也”,警示之意。春秋時期,盧國、羅國、黃國、江國、柏國、陳國、蔡國、杞國、宋國及諸多姬姓小國,先后為楚國所滅。鷁路、鷁退之說,或許透露出這些昔日中原王族的無奈處境。盧、羅滅國后五年,齊桓公立(公元前685年),在位43年,合諸侯凡26次,伐楚踐盟,一匡天下,成為春秋五霸之首。自太公立國,歷來重視通商和手工業的齊國,一躍而成為軍事強國,君賢臣能、以法治國、提升國力之外,盧、羅軍力加盟不可忽視,齊桓公封其遺族于“盧”,即山東長清的“盧子國”。國內學者研究認為,秦始皇派方士“海外尋仙”,盧生、韓終率盧國和羅國遺族,遷徙朝鮮半島東南部。古辰韓“十有二國”,稱斯盧、斯羅,即“鷥鸕”“鷥鱳”諧音,聯姻部族之復合圖騰。如果聯想到徐、金、白漢字姓皆始于江浙淮鄂,或可推定,徐福所率3000“童男童女”,正是江浙淮鄂列國族裔,這些氏族廣泛分布在朝鮮半島,或有少數氏族跨海遠赴倭國。《后漢書·東夷列傳》說,“三韓”有七十八國,大者萬余戶,小者千數家。辰韓“十有二國”,“耆老自言秦之亡人,避苦役,適韓國,馬韓割東界地與之”。秦始皇時代這種大規模的部族遷徙,且不通過戰爭手段使馬韓割讓大片土地,顯然為中央王朝昭命所致。筆者認為,當年的斯盧、斯羅十二部,奉始皇帝詔令遷徙朝鮮半島東南,承擔封禁漢江地障的特殊使命。這是一段至今沒有完全破譯的歷史之謎。《鹽鐵論·誅秦》云:“秦既并天下,東絕沛水,并滅朝鮮”。《史記·朝鮮列傳》載有“秦故空地上下障”,同清代封禁長白山一樣,此當為封禁神州圣地。古東海之隅長山太白,為少昊舊國、太古神墟,秦始皇曾三次東巡,祭八卦神墟,尋蓬萊仙境,“秦故空地上下障”當位于今鴨綠江、圖們江和漢江之間。據考證,高句驪、濊人以“十月祭天”,依據的正是“秦正建亥”以陰歷十月為歲首的歷法。高句驪王朱蒙卵生神話及半島南部氏族的《樸赫居世神話》《金首露王神話》《昔脫解王神話》《金閼智神話》,同秦人女祖先女脩吞玄鳥隕卵生大業的神話雷同。《史記·秦本紀》說女脩為“顓頊女孫”,然歷代秦王建“四畤”,祀白帝,祭青帝、赤帝和黃帝,獨不建黑畤祭黑帝,說明秦人女祖先實為顓頊玄冥氏。高句驪、辰韓后族均有內涵相同的“水生”神話,與半島土著“濊”有著共同的圖騰文化源頭。卵生、水生神話,是長白山地區古族神話中內容最完整、形式最活潑的部分,其蘊含的正是少昊氏鳥圖騰、玄冥氏魚圖騰聯姻的族源神話。依此推論,斯盧、斯羅十二部是朝鮮半島“秦故空地”南線護障部落,而北線的護障部落應為高句驪早期的卒本夫余。
陳壽在《三國志·魏書》里,詳細地記錄了辰韓大大小小的部落國家,有許多是以盧為國名,如莫盧國、駟盧國、萬盧國、捷盧國等。他說,公元前57年古新羅建國,新羅是由辰韓部落聯盟中斯盧六部所建,所以也稱斯盧。《三國史記》是一部用古漢字記載的史書,其文體類同《春秋》《乘》等中原列國史書。史書記載的“三韓”文明程度,遠高于半島土著濊、貊。古辰韓始祖姓樸氏,諱赫居世,剖卵而生,與井龍肋生的王后閼英,并稱“二圣”。新羅王族“樸氏、昔氏,皆自卵生。”《昔脫解王神話》中,多婆那國王后生大卵置柜中漂浮于海為神鵲飛鳴而守,卵生王子成為新羅第四代國王,這個神話透視出新羅昔姓為少昊鵲鳸氏{9};《金閼智神話》源出古東夷陽鳥文化,金氏自謂少昊金天氏族裔,筆者推定,“白雞”即白鷺,古辰韓金姓王族,應為少昊鷥鳸氏;至于樸姓,昔江漢盧國王族,當為少昊鴡鳩氏。新羅神館奉祀“東海圣母”,為中國之神,帝室之女,不夫而孕,抵辰韓生子,為海東始主。“帝室之女”源出顓頊高陽氏,為信奉原始薩滿教的大羅氏祖源神話。古辰韓自始祖創業,先后稱徐羅伐、雞林、斯盧、斯羅,國名未定,歷22世。智正麻立干立,正國號為新羅,上號國王,中原北齊武成皇帝詔封“東夷校尉樂朗公新羅王”。新羅國起初實行貴族民主制,由樸、昔、金三姓貴族交互繼承王位,其他貴族按不同的骨品身份任官職,國家大事須經國王和高級骨品貴族參加的“和白”會議決定{10}。新羅史分三代,凡五十六王,下代新羅六部演變為李、鄭、姜、崔、裴、薛六姓,貴族漢字姓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其中,新羅李氏應源出徐戎為主體的江蘇贏姓諸國遺族,與秦滅國后遺族皆以木子李為姓同,裴氏亦源出贏氏。姜、崔均為姜齊王族姓氏。山東薛國奚仲之后,春秋為齊國所滅,遺族以國為姓。《后漢書·東夷列傳》說:“靈帝末,韓﹑濊并盛,郡縣不能制,百姓苦亂,多流亡入韓者”,包括新莽、東漢和南北朝動亂,以及“黃河以北則千里無煙,江淮之間則鞠為茂草”的隋代后期。中原地區特別是山東半島和江浙諸地流民經水路涌入半島南部,并逐步發展衍化成為新羅主體民族。山東半島姜姓國,包括齊國、申國、甫國(夏代呂國),皆于周代列封東夷故地,王族源出羌戎,四岳之后,大姜之家,體質人類學為蒙古利亞人種大陸支,同太平洋支的東夷人種有著明顯區別,韓國長顱人種的明顯特征證明了這一點。
中華春秋,圖騰史話。鳥魚聯姻族群與炎帝、共工族裔的龜蛇圖騰族群,有著難以化解的歷史積怨。昔共工水難,天維塌陷,“歷陽之都,男女俱死”{11},亡者皆史稱“顓民”的少昊玄冥氏族裔。秦、徐、黃、江、柏、葛國王族,皆為少昊鷞鳩氏,帝舜賜姓贏氏。秦為西垂大國,與顓頊苗裔的玄冥氏聯姻,遂世有功,“以佐殷國”。羌蜀聯軍助武王伐紂,焚毀殷都,秦王聞帝辛玉焚,自登祭壇殉紂死節,后王數代不朝周室,幽王后始列諸侯。秦兼并天下,盡收周九鼎,始皇帝將姜姓羌俗長女入贅之夫全部遣往苦寒之地,造成了數萬孟姜女哭長城的歷史悲劇,大概就是基于這種狹隘的報復心理。民族和睦需要良好的政治條件,魏晉之后鮮卑入主中原動蕩,隋王朝崇佛抑儒的政治綱領,使華夷諸夏族裔矛盾日趨激化。隋、唐王朝傾全國之力伐東盟,勢必引發新羅國內矛盾及政治爭端。新羅乘隋軍進攻高句驪之機,奪地五百里,兩國結怨。加之新羅王大肆崇奉佛教,氏族文化的巨大差異,導致部分氏族部落北遷加入渤海。渤海國建于唐高宗時期,史料記載:“盡得夫余、沃沮、棄韓、朝鮮、海北諸國”{12},“高麗逋殘稍歸之”。古族遷徙,除自然地理變遷之外,政治影響是主要因素。以樸、羅、鄂、盧、索、蕭、金、白等姓氏為例,原本是春秋戰國江淮地區大姓,秦代出現在朝鮮半島東南部,唐代之后又出現在北沃沮故地,成為生女真部落、最古老的滿洲姓氏。筆者50年代,聽盧姓家長老人講,盧、羅兩姓,屬滿洲正黃旗,世襲聯姻,家族傳承祖地湖北。其實,秦楚魯氏,漢字姓盧;鄂木綽氏,漢字姓羅。兩姓中的“楚”“鄂”,都隱含著江漢舊國之邦謎底。黑龍江省密山縣新開流文化遺址出土了一件距今6000年的“骨雕鸕鶿首”,圖案奇特,做工精細,顯然為少昊鴡鳩氏圖騰神物。這里曾屬于神秘的北沃沮{13},也是生女真佛涅、虞婁、安車骨及東海窩集部的棲息地,表明鷥鸕、鷥鱳圖騰部落,遷徙到了長白山內陸地區。
東北民族淵源神秘而復雜的歷史現象,考釋滿族及其先世女真人的漢字姓,從中可以得到有益啟示。中原列國王族遷徙東北地區后均在漢字姓后加“隹氏”,即國學大師陳夢家先生所說的“隹夷”。“隹夷”本作“鵻夷”。許多漢字古體均有鳥偏旁,譬如,羲作“鸃”,華作“鷨”,“夋”作“鵔”,“離”作“離”,“朱”作“鴸”,虞作“鸆”,在史學研究中應注意把握這一現象。“鵻”簡作“隹”,后衍化為其意善美的“佳”字。滿族姓氏溯源,“隹氏”即“佳氏”。以漢字姓加“佳”的滿洲氏族,初步統計超過80個。如虞佳氏、田佳氏、鄭佳氏、唐佳氏、高佳氏、鄂佳氏……,包括位列“八大姓”的馬佳氏、佟佳氏、瓜爾佳氏、齊佳氏。按《中國古今姓氏詞典》《千家姓》尋根溯源,在不完全統計的滿族232個漢字姓中,含有上百個春秋戰國時期中原王室貴族姓氏,且多屬少昊、高陽族裔,卻甚少炎黃古族姓氏。姜戎列國王族與滿族漢字姓無緣{14},卻出現在新羅后期六部姓氏中。反之,少昊高陽族裔的春秋中原諸國,陳國、齊國、宋國、鄭國、鄧國、蕭國、戴國、盧國、羅國、程國、鄢國、邾國、蘇國、徐國、黃國、柏國、許國、郯國、鄂國、蔣國、唐國、溫國、畢國、甘國、盛國、顧國、邢國、虢國、邘國、曹國、蔡國、衛國、魯國、魏國、韓國、趙國及部分楚國王室貴戚姓氏,則全部或大部成為滿族漢字姓。初步考證,滿洲族泰楚魯氏、鄂木綽氏,索綽羅氏、瓜爾佳氏,漢字姓盧、關、鄂、索、羅,應與盧國、羅國王族同源。根據清代后妃譜系考察,昔日中原失落的盧、羅王族,同顓頊玄冥氏族裔一道,成為清代地位高貴的皇室姻親。其中緣由,顯而易見,滿洲皇族緣自少昊鳳鳥氏。帝舜鳳鳥族裔的陳國、齊國王族,漢字姓陳、田、胡、滿、姚、蒲、虞、蓋、孫等,都是生女真及滿洲大姓。“滿洲”族名,在以往歷史上存在過,因時代遙遠而一度湮沒無聞。經清皇太極訪諸族老,得以追溯出舊名,頒旨把族稱改回“統緒綿遠,相傳奕世”的滿洲原名,并明詔宣稱,滿洲不是珠申(肅慎)族屬。筆者認為,滿洲是一個歷史文化底蘊厚重的民族,與文明程度落后的肅慎毫無共同之處。后金和大清國皆以鳳凰為祥瑞,宮殿最高建筑是“鳳凰樓”或“五鳳樓”;滿洲族祭索羅桿子,即八維壇圜結索羅網的天桿表木;清代官員的“頂戴花翎”,是標準的天齊榑桑周天準繩形制,冠頂東珠與花翎合成太陽鳥;康熙、乾隆皇帝冠頂的九顆東珠,象征著榑桑九日聚頂的無上權威。各級官吏鳥圖騰服飾及宮廷隆慶舞、揚烈舞,與《夏書·益稷》舜帝和夔所描述的類同,而有別于中原歷代官員服飾與宮廷舞。可以說,清朝歷代皇帝宣稱“華夷同風”“滿漢一家”,同蛟河出土的戰國青銅古劍一樣,都是有著深厚的民族淵源與歷史文化背景的。
四、“仁道之劍”與“王道之劍”的歷史性演變
劍者,兵器也!然于誕生之日,即與君子結緣。《山海經·大荒東經》開篇明言:“東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國。”“有東口之山,有君子之國,其人衣冠帶劍。”東口乃大壑之口;佩劍之風,始于少昊之國。漢許慎《說文》謂:“鳳凰起于東方君子之國。”《山海經》《抱樸子》古籍佚書中載有“丹穴之山”“丹巒之水”,秦始皇、漢武帝越海東尋的“蓬萊仙境”{15},其所指都是太古之初東海之隅的少昊之國。
君子之國,衣冠佩劍。佩劍之人,宜天心仁厚;禮儀之邦,尚劍膽琴魂。這是一柄銅鑄的榑桑,天劍之冠,鳺鴀春秋;天劍之身,陰陽和合;天劍之膽,仁諧日月;天劍之心,中正明德;劍影菲菲,焰隧金芒,紫氣赤霞,風雷蕩漾;劍氣淋漓,縱橫四海,文脈千秋,游心太玄。嗚呼!五弦震顫,春風化雨;琵琶離火,光曜中華!
此外,丁字型長劍所蘊涵的“天之精神”,從丁字形古文化內涵亦可窺見一斑。丁字古文,長豎上部小橫,是獨體象形文符“┴”、“│”組合字。許慎《說文》釋意,“┴”,高也。“│”,上下通也。兩個象形文符上下組合,本身就是倚天長劍之形。“┴”同時還是古數象字“六”,衍生“六合”之意。此說明,這柄青銅古劍包蘊的“天之精神”,源于鑄劍匠師的“象形思維”。象形思維基本特征是“取象比類”,通過聯想或想象闡發事物更深層的意旨,進而指導人們的創造發明和社會實踐。這一點,或許正是少昊之國君子衣冠佩劍的初衷。
《左傳·昭公十七年》郯子說,少昊以鳥紀官,鴡鳩氏為司馬,主司軍事,一名王雎。從東夷陽鳥文化及古族淵源推定,蛟河出土的“雙鷁首五弦琵琶劍”,最合理的詮釋,應為當年統帥盧、羅聯軍的少昊鴡鳩氏王者之劍。依照吳王夫差劍、越王鳩淺劍命名規則,或可稱之“王雎劍”。筆者認為,該劍在史傳中的真實命名,即為《越絕書·外傳記寶劍》所載鑄劍大師“歐冶子乃因天之精神,悉其伎巧”的蓋世名劍“湛盧”。“湛”,精湛、清澈釋意,亦通“戰”,聲訊字。“鸕”,形“鷁”,源出“雙鷁首”。“湛盧”者,“戰鸕”也!青虹天劍,代天行道,轄戰鷁之威,維系天地間公正與秩序,這應是越王允常為該劍命名之本意。進而推論,這柄青銅古劍是西團山文化的主人,少昊鴡鳩氏、鷥鳸氏族裔的滿洲氏族祭壇上供奉的傳世神器。
讓考古界倍感疑惑的是,這種有著鮮明中國傳統文化蘊涵特征的青銅劍,在戰國之后的中原地區近乎失傳,現代考古出土的戰國前期青銅名劍,形制大都雷同于“越王勾踐劍”,即便是后世流行的玉具劍也未見琵琶五弦形制。此中奧秘,似可結合中國封建專制社會的歷史進程并透析重大歷史事件進一步考論研討。
唐朝詩圣杜甫詩詠:“朝士兼戎服,君王按湛盧。”在安史之亂后的李唐,詩文流露的,是對維系社會安定秩序的期盼,更是對“仁道”和“明君”的渴望。杜甫一生貧困流離,就是因為其詩文洋溢著社會大同的理想色彩,很難與封建制度及帝王將相的思想合拍。兩千多年的封建專制社會,最高統治者所提倡的“仁道”,更多是維護江山社稷的愚民政策,而“王道”,才是封建帝王追求的真諦。因此,在經歷戰國紛爭的風云變幻之后,中國傳統鑄劍文化所蘊涵的“天之精神”,其表現方式發生了本質性的變化,這種變化完全合乎歷史發展的內在邏輯。以考古出土的兩柄青銅古劍為例,“雙鷁首五弦琵琶劍”和“越王鳩淺自作用劍”,都包孕著厚重的文化色彩和“天之精神”。筆者考論,結合對傳統文化的深入研究,就屬性而言,前者為“仁道之劍”,后者為“王道之劍”。
湖北江陵望山1號墓出土的“越王鳩淺自作用劍”,劍身絢麗的菱形暗格罔紋和劍柄的同心圓,決不單純是一種保護性裝飾,而是蘊涵著“王天下”的深刻含義。
《易·系辭》載:“上古結繩而治”,是說原始氏族社會頒布歷法祭天祀神,通過“結繩記事”獨特方式昭示天下,亦作“結繩之政”。“繩”字篆體,左“糸”右“黽”。《說文》釋,“糸”,細絲也,象束絲之形;“黽”,蛙的一種,大腹,頭似蛇。所謂“結繩記事”,是在束絲構型成蛙狀的“黽罔”中標記象形文符,屬于中華酋邦社會“王天下”的神權標識。“王”通“罔”,聲訓字,“王天下”源出“罔天下”。《易·系辭》說伏羲“作法繩而謂罔罟,以佃以漁,蓋取諸離”。“罔罟”是什么?就是伏羲受蜘蛛結網啟發,以絲束結榑木四索羅織天網,每斜面等腰三角形中,橫豎各十道,其狀縱橫,狀似桑田,故謂“榑桑”。“諸離”,是榑桑樹上的十個太陽鳥,代表白晝的十個時辰:以日在樹下為杳,日見地平為旦,日升樹下東南為旭,日升樹中為東,日升樹上東北為昃,日在樹頂為杲,日降樹西北為昃,日降樹中為西,日降樹西南為昏,日落樹西方地平為夕。所謂“天時”,就是古人依據日鳥對應的時辰和節氣務農漁獵。榑桑樹又作“鳥秩樹”,編制罔罟是方便懸掛“報時鳥”,俗稱“罔天下”。巴黎盧浮宮館藏4000年前的“山羊罔罟紋樣”彩陶杯,與西安半坡出土的“八卦人面陰陽魚罔罟紋樣”彩陶盆,馬家窯文化遺址出土的“人形浮雕罔罟紋樣”“蛙狀黽罔紋樣”彩陶器,都蘊含著仰韶先民薪火相傳的古文化精神。“罔罟”和“黽罔”,更是馬家窯文物彩陶紋樣的母題之一。這些數千年前制造的珍貴彩陶器皿的紋飾涵義,給后人留下了中華太古天象文明與祭祀巫術融匯一體的清晰印痕。據此考論,青銅劍體菱形暗格罔紋與同心圓的古文化涵義,正是以“罔天下”來表達“王天下”的“天之精神”。
至于中國鑄劍文化變異的歷史謎團,通過對戰國前期政治及歷史事件的解讀,則前后因果關系非常清晰。
太史公嘗言:“四海之內,咸戴舜功,興九韶之樂而鳳凰翔,天下明德自虞舜始。”中華酋邦社會2000多年的傳統價值觀,在春秋戰國時期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大變革,儒教與法家的思想大交鋒導致社會激烈動蕩,周朝禮制所倡導的中正明德的“仁道”精神,隨著諸侯割據列國紛爭而陷于崩潰,春秋無義,戰國爭雄,空談仁義,勢成笑柄。宋襄公是個頗有作為的政治家,以仁義見稱。初立,以賢臣子魚、公孫固為輔,宋國由此大治。他曾積極維護齊國霸權,桓公死后,助齊國平定內亂擁立新君而小有名氣。平定齊亂后,宋襄公雄心勃勃,想繼承齊桓公霸業,嘗言:“夫力誠不足恃也,然則仁義足恃乎?”宋國圖謀稱霸,楚國自然不服,宋楚結怨,兵戎相見。史書記載:宋國發兵攻鄭,與楚軍決戰于泓水。楚人未濟,目夷曰:“彼觽我寡,及其未濟擊之。”公不聽。已濟未陳,又曰:“可擊。”公曰:“待其已陳。”陳成,宋人擊之。宋師大敗,襄公傷股,次年,含恨而終。以現代人眼光看來,宋襄公迂腐,以仁義施于戰陣,既誤國,又害己。偉人毛澤東在《論持久戰》中說了一句“我們不是宋襄公,不要那種蠢豬式的仁義道德”,宋襄公的笑談更是廣為流傳。
隨著社會思想大變革的持續深入,“仁道”衰落,“王道”盛行,既是封建專制社會發展的必然,也是古代鑄劍文化演變的緣由。儒、法兩家思想的大交鋒,導致列國王侯和鑄劍師對劍道“天之精神”內涵的重新認識。而歐冶子所鑄蓋世名劍之首的“湛盧”,則刻印著尤為深刻的歷史烙痕。馮夢龍著《東周列國志》書中言道:楚昭王臥于宮中,既醒,見枕畔有寒光,視之,得一寶劍。及旦,召相劍者風胡子入宮,以劍示之。風胡子觀劍大驚曰:“君王何從得此?”昭王曰:“寡人臥覺,得之于枕畔,不知此劍何名?”風胡子曰:“此名‘湛盧之劍,乃吳中劍師歐冶子所鑄,昔越王鑄名劍五口,吳王壽夢聞而求之,越王乃獻其三,曰‘魚腸,‘磐郢,‘湛盧。‘魚腸以刺王僚,‘磐郢以送亡女,惟‘湛盧之劍在焉。臣聞此劍乃五金之英,太陽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然人君行逆理之事,其劍即出。此劍所在之國,其國祚必綿遠昌熾,今吳王弒王僚自立,又坑殺萬人,以葬其女,吳人非怨,故‘湛盧之劍,去無道而就有道也!”昭王大悅,即佩于身,以為至寶,宣示國人,以為天瑞。然而,歷史似乎同楚昭王等人開了個大玩笑,先后擁有過這把蓋世名劍的越、吳、楚三國君主,不是兵敗滅國,就是爭霸失利。劍,是封建統治者權利、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湛盧劍得主如此境遇,列國王侯何敢染指,怕不是望劍生畏,退避三舍,愈遠愈好。越王勾踐曾擁有“湛盧”“鳩淺”兩把蓋世名劍,前者并未改變臥薪嘗膽的苦難命運,后者卻成為矢志滅吳的復仇之劍。顯而易見,君王們祈愿求索的,決非陰陽和合的“仁道之劍”,而是揚威天下的“王道之劍”。“仁道”“王道”是封建社會反復出現的政治命題,這正是同樣包孕天道的湛盧與鳩淺兩劍鑄劍文化內涵的本質區別。
現代考古出土的中原地區青銅古劍表明,戰國后期所鑄名劍形制皆為“王者之劍”,這或是五弦琵琶劍在中土失傳的根本原因。但在東方文化世代傳承的長白山地區,依然保留著“雙鷁首”和“琵琶”劍制。朝鮮半島出土的琵琶形青銅古劍及琵琶形青銅矛頭,清太祖努爾哈赤所持長劍的“雙鷁首”劍柄,或可表明,五金之英,太陽之精,鷁首東指,搏風逐浪,依然是陽鳥族裔東方民族的不懈追求,只是包孕天道陰陽和合的青虹天劍終成千古絕唱!
吉林蛟河出土的“雙鷁首五弦琵琶劍”,以其獨一無二的歷史文物價值和舉世無雙的文化藝術價值,為中國的鑄劍文化史寫就了絢麗燦爛的動人詩篇,這柄青銅古劍所透視出來的中華文明精神蘊涵與太極陽鳥文化藝術結晶必將永垂青史。
注釋:
①青銅,實際上是紅銅和錫、鉛合金,早在中國原始氏族社會新石器文化末期,綿長2000多公里的阿爾泰山脈相交的亞歐草原,就孕生了大夏民族初創的青銅文化。這種青銅文明由西向東,同時期出現在黃河、長江流域廣大地區。馬家窯文化遺址(公元前3000年左右)出土的一件青銅刀,是目前在中國發現的最早的青銅兵器。整個青銅時代包括夏、商、周、春秋及戰國早期,延續時間1600余年。這個時期的青銅器主要分為禮樂器、兵器、雜器。東周時代,冶鑄技術發展較快,出現了制造青銅器的技術總結性文獻《考工記》。書中對制作鐘鼎、斧斤、弋戟等各種器物所用金屬原料銅錫鉛比例有詳細規定。
{2}以上均參照蛟河縣《文物志》。
{3}《越絕書》記載,公元前496年,越王允常懇請天下第一鑄劍大師歐冶子為己鑄劍。歐冶子奉命之后,帶著妻子朱氏和女兒莫邪,從閩侯出發,沿閩江溯流而上,在山高嶺峻、四季霧凝的松溪縣境內,發現了鑄劍所需的神鐵(鐵母)和圣水(冷泉)。歐冶子在這里住下后,辟地設爐,用三年時間,煉成蓋世名劍,遂以劍名山。野史相傳,歐冶子鑄成寶劍。撫劍淚落,因為他終于圓了自己畢生夢想:鑄出一把無堅不摧而又不帶絲毫殺氣的天劍。現代考古發現給這段古籍記載提供了實物佐證,說明歐冶子鑄蓋世寶劍一事并非神話。
{4}越王勾踐應寫作“句踐”。古時并無“勾”字,以“句”字通之。乾隆刊武英殿本《史記》錯引了明代不正規監本寫成“勾踐”,造成后世從誤者甚多,導致近代已積非成是。
{5}《史記·書》『樂書第二』,中華書局出版1975年本。
{6}《辭源正秩編合訂本》第1695頁鳥部亥四五。
{7}《千家姓·字帖查源》100頁,吉林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1版。
{8}《國語》『晉語下』:“昔成王盟諸侯與岐陽,楚為荊蠻,置茅蕝,設望表,與鮮卑守燎,故不與盟。”
{9}現代韓國已少有昔姓,若聯系到滿洲族源神話佛庫倫吞喜鵲墜卵生布庫里雍順的故事,或可推定辰韓昔姓王族北遷,與“勾驪夷蠻”的陳國王族滿姓聯姻,融合為最古老的滿族姓氏——愛滿氏,滿語漢譯“外藩、番主”,女真舊姓“諳蠻”。
{10}“和白”會議協商對象當為半島南部的白氏部族。《三國史記》有載,辰韓王后閼英系“井龍肋生”。《大戴禮記·帝系》:軒轅族酋領“陸終氏娶于鬼方氏,鬼方氏之妹謂之女嬇氏,產六子,孕而不粥,三年,啟其左肋,六人出焉。其一曰樊,是為昆吾、……季連。”《國語·鄭語》:“昆吾為夏伯矣。”季連為楚人祖先、有熊氏族裔,故《左傳·昭公十二年》記載楚靈王于昆吾有皇祖伯父之稱。女嬇氏“啟其左肋,六人出焉”,寓意軒轅六部皆同鬼方氏即突厥古族聯姻,而肋生傳說正是印歐語系民族神話的特有形態.春秋楚國,平王無道,強納聘為太子妃的秦國公主,又讓陪嫁的秦女嫁給太子建。依照周禮,秦國公主的這位陪嫁女亦出自王族,即《史記·秦本紀》中玄冥族裔的白冥氏。白氏所生之子名熊勝,后太子建被廢攜家出逃,熊勝尚母姓,人稱白公勝.楚惠王二年,白公勝被楚陵尹子西召回國后制造了一場內亂,兵敗自縊亡命,其弟白公燕帶族人亡命出逃。辰韓女主“井龍肋生”傳說透露出,脫楚后的白氏部族與大羅氏聯姻,后隨同斯盧斯羅部遷移到朝鮮半島南部。
{11}引自《論衡》命義篇。
{12}“棄韓“之說,表明脫離“三韓”的部族是一種有組織的主動所為。
{13}當為“斡砠”,積石祭天壇,金王族以“斡”為本名。
{14}《金國語解》《清朝通典·氏族略·滿洲八旗姓》《簡明滿族姓氏權略》中,均未發見山東羌裔姜戎國的姜氏、呂氏王族漢字姓。
{15}根據典藉佚文及古今地理學資料綜合集成,在現代航拍圖片繪制的東北亞地形圖上,利用計算機技術讓海平面升高百數米,就會發現,古東海之隅的白頭山脈、咸鏡山脈與太白峰巒,共同組成一幅巨大的“鳳凰”圖案。蓬萊者,鳳來也;咸鏡者,仙境也,皆為諧音。《山海經·海內北經》說:“蓬萊山在海中”。此表明,距今5200年前長白山超級火山爆發之前,這里曾是類似青海湖的高山湖泊,“鳳來仙境”正處于高山湖海四圍之中。
(作者系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薩滿文化藝術委員會特約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