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紅少將張召忠的一天

他帶著“戰略忽悠局”的八九個人、五六條槍,在嘈雜的網絡世界開辟出一塊新派的正能量陣地。張召忠又紅了,不是作為官方的軍事評論員,而是有趣的網紅。
一直以來,張召忠對自己的定位很明晰,說人人能聽得懂的話,做一個幽默的軍事評論員。他始終追求的是與大家近一點,更近一點。走上網紅這條路,大概就是他退休后還忍不住想和大家挨著坐鬧的。張召忠一直紅著,紅得持久而有活力,身后聚攏了幾十萬、幾百萬的“死忠粉”,還都是年輕人。
門打開了,張召忠穿著白色老頭衫,凌亂著頭發,哈哈笑道:“我都沒來得及化妝呢。”習慣了他鏡頭上軍裝筆挺或西裝革履的樣子,乍一看如此居家的局座,很是新鮮。早上8點半,這是張召忠現在的起床時間,之前十幾年他都是6點半起床。改變一個生活習慣,其實是改變了一種身份。“再也不用為上課做準備了”。同時,睡得比以前晚了很多。“忙啊,現在真的太忙了,晚上錄音頻視頻,比退休前還要忙。”張召忠一邊打開黑色的化妝包一邊感慨。張召忠打開其中一瓶,對著鏡子熟練地給自己上妝。“我一直都是自己化妝。一個化妝師一個手法,那我在鏡頭前豈不是老變樣子?觀眾會不認識我的。”10分鐘后,皺紋變淺、膚色變亮、劍眉星目,他又成了大眾熟悉的局座。
“局座,有專車來接嗎?”“哪有專車,地鐵,我們坐地鐵過去。”張召忠戴上口罩和帽子,在西裝外面加了一件外套,完成了出行前的“偽裝”工作。因為避開了早高峰,地鐵門打開時,難得有個空位。張召忠沒去搶,反而慢了慢腳步,最后在車廂尾部熟練地找了個角落一站。“像我們這樣退休的老年人,就沒必要和年輕人搶座位了,他們上班很累。”他邊說邊掏出手機,點開的微信頁面上,提示新消息的小紅點有四五個。他的早間第一事,已經從備課變成了刷微信。張召忠回復完新消息,進入微信公眾號后臺,開始看粉絲的評論。“不管是微信還是微博,所有的評論我都會看。但是評論的人太多了,所以一般說好話的我就快速過,罵我的就仔細看,看我哪里說錯了,我再改。”張召忠說著一笑,“不過給我的負面評論很少很少。”
這天的第一個行程是去央視錄《防務新觀察》。1992年上央視講述《三十六計》,是張召忠進入公眾視野的開始,也開啟了他與央視長達25年的合作。在互聯網還沒有普及的年代,形象佳、敢說話、不怕出錯的張召忠在一眾規矩、謹慎的專家中脫穎而出,后來更因直播伊拉克戰爭時的預測失誤而名聲大噪。批評者因此封他為“戰略忽悠局局長”,意思是從戰略上忽悠美國,簡稱“局座”。這個帶有貶義的稱呼,卻在互聯網時代被玩成了一個梗,如今更成為粉絲對張召忠的愛稱。張召忠很有自嘲精神地接受了這個稱呼,不僅用“局座召忠”這個名字開了微信、微博公眾號,就連自家工作室的群也取名“局座@軍部@”。
如今“當了網紅不忘本”,張召忠不管多忙,每周雷打不動要錄《防務新觀察》《海峽兩岸》《全球零距離》和《軍情解碼》這幾個節目,“不能因為我自己搞新媒體就把人家扔了嘛”。其他嘉賓看稿,唯獨張召忠拿著手機對著布景、嘉賓、主持人一陣亂拍。現在大概只有在央視和國防大學,還能聽到別人叫他張老師。張召忠從軍45年,在導彈部隊做過技術兵,進過北大學阿拉伯語,在兩伊戰場走過一圈。硝煙中,他驚訝地發現,自己對雙方使用的先進武器竟然一無所知,“伊朗飛機時不時來空襲,當地人問我扔下來的都是什么炸彈,為什么威力這么大。我一個導彈兵出身的人,竟然一句也說不上來”。懷揣著“強軍還得靠科技”的想法,張召忠回國后不久,就借調到海軍科研部門。張召忠悟得比較快:風趣幽默、通俗易懂。“專家應該先把那些枯燥無味的東西消化掉,然后用大家都聽得懂的話講出來,就像給大家講故事一樣。把艱苦做學問的過程留給自己,把愉悅和享受奉獻給聽眾,這就是我最大的追求。”他說起來,頗有幾分白居易給老嫗讀詩的范兒,難怪被網友戲稱為“相聲圈里軍事知識最豐富的,軍事圈里相聲說得最好的”。
“當時新浪微博上有個投票,選‘最喜歡的軍事評論員’,結果我不僅是第一,還遙遙領先。我就驚訝了,原來有這么多年輕人喜歡我,我想,和他們打打招呼吧。這也是促成我上新浪開微博的原因之一。”
一錄完電視節目,張召忠就無縫切換到了新媒體世界里。下午,他去自己的新媒體工作室時,途中等紅綠燈,張召忠抓緊零碎時間,用手機看“局座@軍部@”發來的微信文章預覽。“公眾號每天5點更新,發之前我得整體看一遍,有時候還要給他們改題目。要盡量貼近網友的語言風格。”而半年前的一次采訪中,他還在自嘲不懂什么樣的標題吸引人。
張召忠一輩子在體制。退休后,一步跨進完全陌生的新媒體領域,他不抵觸、不排斥、不輕視,把自己的過往放下得干脆,毫無成見地去學習和了解一種完全陌生的語言體系。這種成功具有的標桿意義,甚至超過他過去作為軍事評論員的意義。
招募的一批90后工作室成員,就成了張召忠的老師。“你們別看我是什么將軍、教授,我現在什么都要聽工作室那幫孩子的。如果他們不要我做什么,我就堅決不會做。我的每一條微博和微信都是自己先寫好,再發到群里給小伙伴們‘審閱’。只要他們有一個人說‘不行’,我就不發,他們才是我的領導。”張召忠的工作室就在一套普通住宅內,隨處可見家居的痕跡,書柜、衣柜、家用長沙發和布滿煙火氣的廚房,唯一的例外是一個被改造成演播室的小房間——他要在這里錄制自己的網絡視頻節目《張召忠說》。他指著房間里的各式設備,有些得意:“最初我們什么都不會,燈光也不會調,就自己折騰,最后都弄明白了。別看小,全都按照電視臺的標準布置。”就是在這里,他帶著“戰忽局”的八九個人、五六條槍,在嘈雜的網絡世界開辟出一塊新派的正能量陣地。
“您的工作室究竟有多少人?”自從進入工作室,所見與預期相去甚遠。以張召忠如今的走紅程度,我們假想過在他背后,應該是一個運作成熟的內容創作與營銷團隊。但實際上見到的不過是四五個面容青澀的90后。張召忠管他們叫“孩子們”。“算上我10個人吧,其中還有兩三個是兼職的。”張召忠說,這就是工作室的全部人員了。
一位兼職編輯感慨,這個看似不成熟的團隊卻有非一般的凝聚力,主要是因為局座的個人魅力。“你能想象,一個本科畢業的娃娃天天跟博導混在一起,會有多大收獲!”有一次微信公眾號的文章提到了上世紀80年代的“巴倫支海上空手術刀事件”,編輯不小心配錯了蘇-27戰斗機的照片,結果被眼尖的網友發現了。張召忠趕緊登了道歉聲明,其他一句話沒說,默默地背了這個鍋。
結束了全部的拍攝工作后,張召忠看到桌子上很多盒飯沒動,就說:“怎么沒吃啊?來,趕緊吃點,吃完再走,都挺累的。”說罷,他把盒飯一一遞到每個人手中。一個50后和一群90后再次混作一團。
據《環球人物》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