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超++張旭
越南戰爭
與朝鮮戰爭的情況相比,美軍在越南戰爭中的聯合作戰指揮體制卻出現了倒退。美軍太平洋司令部將侵越空中力量分為三部分:一是駐越軍援司令部,直接指揮駐越軍援司令部空中部隊,后者對隸屬于第13航空隊的第2空軍師實施作戰控制;二是太平洋司令部空軍,指揮第13航空隊,后者又直接指揮第2空軍師;三是太平洋艦隊,下轄第7艦隊,第7艦隊對第17特混艦隊的航空兵實施指揮。這三者之間關系復雜,造成了指揮上人為的混亂。
作為在越南實際負責當地作戰指揮任務的駐越軍援司令部,最初卻并沒有一個專門負責空中作戰的副司令。時任駐越軍援司令部司令的威斯特摩蘭認為,美軍在南越的主要作戰任務是地面作戰,因此他的副司令必須是一名與他一樣的陸軍將軍,以此來分擔他的工作。面對空軍方面的壓力,威斯特摩蘭提議由一名空軍中將來擔任主管空軍作戰的副司令,同時讓他兼任第2空軍師師長。需要注意的是,這名副司令只主管空軍作戰,而不是像通常的副司令一樣擁有指揮整個下屬部隊的權力。空軍方面爭取未果,只好同意了這一提議。
穆爾空軍中將擔任主管空軍作戰的副司令后,立即提出要求有權控制陸軍直升機部隊。他建議,在戰術航空兵控制中心內設置陸軍航空兵的代表。這樣一來,戰術航空兵控制中心就可以像指揮空軍飛機一樣地指揮直升機進行作戰。但這一提議立即遭到了來自陸軍方面的抵制,從而在整個戰爭期間戰術航空兵控制中心都處于缺乏此種控制權的狀態。

越南戰爭中的美國陸軍UH-1D直升機群
而在與直升機一樣同地面作戰關系緊密的海軍陸戰隊航空兵方面,同樣是處于各自為戰的狀態。1965年5月6日,駐越軍援司令部發布指令稱:“陸戰隊航空兵的資源屬于陸戰隊第3航空聯隊的建制,在支援戰術性的作戰活動中,按陸戰隊第3 航空聯隊司令官的指示進行指揮和引導。對于支援陸戰隊的作戰活動的所有陸戰隊飛機,以及可能支援此種作戰活動的其他飛機,陸戰隊的戰術航空兵控制系統將實施確實無誤的控制。在美駐越南軍援司令部宣布重大的緊急情況下,第2空軍師將對美駐越南軍援司令部所指定的某些航空兵資源行使作戰控制之權。”
這樣一來,美軍在越南的空軍和海軍陸戰隊航空兵就處于兩個指揮系統之下,從而成為兩支并行的戰術航空兵力量。負責空軍作戰的副司令也就沒有權力指揮海軍陸戰隊航空兵,只有“在美駐越南軍援司令部宣布重大的緊急情況下”,第2空軍師才可能根據駐越軍援司令部的指令對“某些航空兵資源行使作戰控制之權”。
空軍未能獲得海軍陸戰隊航空兵的作戰控制權,這樣的努力在海軍那里更是遭到強烈抵制。如果想要對現有的戰術航空兵力量實施統一指揮,那么最好的辦法是由第2空軍師(后擴編為第7航空隊)統一指揮戰術航空兵力量。然而,當空軍提出這樣的想法時,海軍立即做出強烈反應。海軍太平洋艦隊司令爭辯說,海軍的空中力量是艦隊的一個固有部分,是艦隊完成其使命所必需的,不能分離出去。這位艦隊司令提出,可以指定某一軍種為“負責組織協調的單位”,其權力只限于諸如交換有關突擊計劃的情況,為特定的作戰活動要求支援以及制定一些避免各方面的活動發生矛盾的程序。這樣的單位實際上只是一個協調者而非指揮者,是起不到統一指揮的作用的。
最后,太平洋司令部空軍被指定為負責“滾雷”作戰的組織協調單位,對海軍艦載機部隊沒有作戰控制權。穆爾與海軍第77特混艦隊組成一個工作委員會,負責擬定在上述精神基礎上的兩支部隊的作戰方案。空軍方面最初提出了時間劃分方案,即由空軍飛機和海軍飛機以3小時為一段任務時限分別進行輪流作戰;而海軍不喜歡這一方案,提出以地段劃分為基礎的方案。雙方不斷爭辯和做出讓步,最后形成了“包干區”的解決方案。美軍將北越劃分為6個包干區,其中第6個又劃分為空軍和海軍分別負責的兩個部分。這樣劃分之后,空軍分到了3個區,而海軍則分到4個區。空軍分到的包干區雖然數量少,但面積卻大得多,而且作戰困難也大得多。除了在最后幾個月在包干區劃分上有所調整之外,包干區的方式一直持續到戰爭結束。
負責指揮B-52戰略轟炸機的戰略航空兵的指揮協調也是一個問題。戰略航空兵在駐越軍援司令部內設立了一個聯絡組,負責對后者提出的空中突擊計劃進行協調。該聯絡組主要是與駐關島的戰略航空兵所屬第8航空隊聯系,后者指揮東南亞地區的所有B-52轟炸機、加油機和戰略偵察機。而具體負責越南空中作戰的第7航空隊卻對此無權控制。直到1972年,第7航空隊才開始通過戰略航空兵前方指揮所對B-52進行控制,但仍然是在沒有正式授權的情況下進行的。
上述辦法雖然是各個軍種取得共識的結果,但事實證明卻是嚴重影響空中作戰效率的辦法。美軍后來認為,空中力量未能給越南方面以足夠的壓力,致使整個戰爭過程被嚴重拖長,最后導致以撤出越南告終。后來擔任美軍參聯會主席的戴維·瓊斯空軍上將稱越南戰爭“也許是我們戰略戰術目標不明、職責不清的典型”,各軍種“將越南戰爭看作是自己的戰爭,并爭搶任務”。甚至在1975年從西貢撤退時,“兩個司令部還實行條塊分割,一個負責海上,一個負責陸上,行動開始時間各不相同,造成了混亂和拖延”。對于空戰,瓊斯認為越南戰爭上“至少有六場不同的空戰:海軍在北部的空戰、空軍在北部的空戰、戰略空軍的空戰、空軍在南部的空戰、越南人的空戰以及陸軍直升機的空戰”。這恰恰說明了美軍聯合作戰指揮體制在這一時期所具有的嚴重弊病。
“普韋布洛”號事件
在著名的“普韋布洛”號間諜船被朝鮮抓捕事件中,美軍聯合作戰指揮體制再次出現了嚴重問題。說到此次事件中美軍的失誤,就不能不提到美軍在20世紀50年代后期對太平洋地區指揮體制的變動,這是造成此次事件的重要原因之一。
美軍遠東司令部撤消后,作為太平洋司令部職能擴大的一部分,在日本和朝鮮建立了低一級的聯合司令部,稱之為下級聯合司令部,也就是今天駐日美軍和駐韓美軍指揮機構的前身。當時,駐日美軍司令是一名空軍中將,直接向夏威夷的太平洋司令部負責。但奇怪的是,這名駐日美軍的聯合司令部司令除了指揮自己兼任司令的第5航空隊之外,對駐日陸軍和海軍部隊卻并沒有指揮權,而是只有“規劃和協調”的權力。也就是說,這位聯合司令部司令只能指揮自己的空軍部隊,其他軍種可以聽他的“規劃和協調”,當然也可以不聽。駐韓美軍司令更有意思,他只對美國太平洋司令部陸軍司令負責,而不是對太平洋司令部司令負責,對其他軍種同樣也沒有指揮權。
1957年的指揮體制調整更具破壞性——太平洋司令部司令的指揮權限擴大后,華盛頓卻剝奪了他對太平洋艦隊的指揮權,而將這項權力令人匪夷所思地轉交給他的副手。第二年,一個獨立的更具競爭性的職位出現了,這就是負責指揮太平洋地區所有海軍艦隊的太平洋艦隊司令。這位艦隊司令雖然名義上是太平洋司令部司令的下級,但其對于上級的競爭卻非常強勁。
1968年1月23日,美國海軍“普韋布洛”號間諜船在距朝鮮海岸線約24千米的地方,被朝鮮海軍俘獲。在“普韋布洛”號被迫開到朝鮮元山港的4個小時內,美軍原本是可以展開援救行動的,但卻因為指揮體制上的問題延誤了時間而未能實施。在“普韋布洛”號實施偵察行動之前,美軍指揮當局并不認為該船執行的任務有什么危險性。因為在之前的行動中,雖然針對蘇聯進行的偵察曾經多次遭到監視或干擾甚至碰撞,但針對朝鮮的行動卻未發生過這樣的情況。因此,美軍駐日海軍艦隊司令約翰遜海軍少將并沒有具體部署任何針對“普韋布洛”號行動的海空支援部隊和應急方案。

停泊在朝鮮首都平壤南部大同江畔的“普韋布洛”號間諜船
但在事件發生25天以前,美國國家安全局向參聯會下轄的聯合偵察中心發出警告,稱“普韋布洛”號有遭到朝鮮攻擊的危險,建議評估該船的防護措施。聯合偵察中心將情報發送給太平洋司令部司令和海軍作戰部長。前者沒有采取任何措施,而是將情報轉發給了下級司令部。駐韓美軍空軍部隊司令本來與此事沒有什么直接關系,但他通過朝方在最近表現的敵對態度,看到“普韋布洛”號的行動說明后認為這是“一種非常冒險的態度”。他要求參謀人員與駐日第5航空隊司令部聯系,以確認他是否需要“準備應急跑道或者采取其他預防措施來保障該船的安全”。駐日海軍的回答是,沒有必要準備應急跑道。3天后,面對空軍的再次詢問,海軍仍然給予否定的答復。海軍可能當時對空軍的這種“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還有點不耐煩。
就在這種情況下,“普韋布洛”號于1月11日離開日本港口前往任務區域。23日12時54分半,“普韋布洛”號發出警報,說此次干擾行動不是通常的干擾。1個半小時后,該船發出了最后一份電報:“我們被迫停船并立即接受登船檢查”。該船于16時45分被押往元山港。在這4個小時時間內,美軍卻因為指揮體制上的重重阻隔無法采取行動。駐日海軍司令約翰遜因為沒有預先準備援助“普韋布洛”號的措施,只能向駐日美軍司令同時也是第5航空隊司令的麥基空軍中將求助。而這一要求卻因為兩個軍種之間溝通不暢(駐日美軍海軍和空軍司令部之間沒有緊急直通電話),經過40分鐘才送到麥基手中。
駐韓美軍飛機裝備了核武器而無法執行這一援救任務,同時駐日本本土的美軍空軍部隊也因為受到武裝部隊地位條約約束而不能在日本本土發起軍事行動。這樣,麥基就只能動用南方483千米之外的駐沖繩的空軍部隊。但問題是他們距離“普韋布洛”號有1127千米之遙。麥基下令該部立即派出飛機前往韓國烏山加油后,對朝鮮的“任何敵對部隊進行攻擊”。收到命令1小時23分鐘后,2架F-105戰斗轟炸機起飛。但它們到達烏山后,已經無法在天黑前到達“普韋布洛”號所在區域。
事件發生時,駐日本的隸屬于太平洋艦隊海軍陸戰隊前方司令部的2個攻擊機分隊正在進行空對地攻擊訓練,它們距離“普韋布洛”號只有1小時的航程。但它們的上級司令部卻與“普韋布洛”號不屬于同一通信網,直到第二天才聽說發生了此次危機。當時,麥基雖然知道海軍陸戰隊航空兵部隊就在附近,但是他的身份和指揮權限卻令他無權指揮這些部隊。如果想要動用這些部隊,他需要請求太平洋司令部空軍指揮官與太平洋司令部司令或太平洋艦隊司令進行溝通協商此事后,才能通過海軍指揮系統將相應命令下達到陸戰隊航空兵部隊。這樣一來,實在是“黃瓜菜都涼了”。
“普韋布洛”號遇險時,同屬于海軍的第7艦隊下屬“企業”號航空母艦正在距事發海域約500海里的地方進行演習。如果措施得當,“企業”號是可以及時援助“普韋布洛”號的。然而,約翰遜少將自己認為華盛頓會下令第7艦隊司令布林格爾海軍上將援助“普韋布洛”號,因此沒有提出請求。下午14時30分,“企業”號獲悉了“普韋布洛”號的處境通報,但卻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如果當時派出可以執行作戰任務的35架飛機中的一部分,是可以在2個半小時內到達“普韋布洛”號的位置的。然而,布林格爾下達的命令卻是:“沒有接到進一步通知前,任何艦船和飛機都不要采取過激行動”。就這樣,“普韋布洛”號最后獲得支援的機會也失去了。

“普韋布洛”號間諜船的船員獲釋
后來,被關押近一年才被釋放的“普韋布洛”號船員在海軍偵訊法庭上說:“我和其他的船員所受到的毒打,與我們向這支世界上最強海軍求援,而他們卻無動于衷相比,其傷害程度不及后者的一半”。這次事件充分說明,雖然當時駐日和駐韓美軍的下級聯合司令部實現了陸軍和空軍力量的統一指揮,但是海軍和海軍陸戰隊通信系統卻不與其兼容。甚至在海軍內部,第7艦隊和駐日、駐韓海軍司令的指揮體系也是分離的。因此,他們之間根本就沒有相互協作。同時,指揮體系的分離也造成畫地為牢的弊病。各地區的海軍司令官只對毗鄰海域負責,也就是說駐韓美軍海軍司令對由駐日海軍司令派出的“普韋布洛”號的行動無權進行干預,而前者卻是對半島軍事形勢最為了解的人。
伊朗與格林納達
在1980年的營救伊朗人質行動中,美軍在聯合作戰指揮體制方面的不足仍然是固有的重大缺陷。如在營救伊朗扣押的美國人質的行動中,執行營救任務的聯合特遣部隊完全是臨時搭起來的“草臺班子”。由于沒有聯合條令和程序,以及參加行動的官兵缺乏跨軍種經驗,使得完成任務變得困難重重。結果是各軍種參戰分隊并沒有在一起訓練,而是在各自的指揮官帶領下,按照本軍種的條令和程序進行訓練。聯合參謀部雖然成立了制定計劃的機構,但卻是臨時性質,經驗不足,權力和責任也不明確,造成“結構混亂,官僚習氣嚴重,內部各部分之間交流困難,有些時候甚至很難進行”。
當時,美軍已經了解到伊朗人只需要15分鐘就可以將人質轉移,但由于過分強調行動的保密,使得參與行動的每個人只知道與自己有關的部分,造成整個行動準備缺乏整體性,計劃本身存在的缺陷未能被察覺。只是因為參加行動的直升機要從航空母艦上起飛,飛行員就使用來自海軍和海軍陸戰隊的人員。這次行動要求夜間秘密滲透飛行,必須進行超低空貼地飛行,而這些飛行員實際上嚴重缺乏這方面的訓練和經驗。本來,空軍有96名飛行員擁有這樣的能力,卻因為軍種間的競爭而沒有使用他們,最終釀成了RH-53D直升機與C-130運輸機相撞的慘劇。由于聯合特遣隊沒有建立完善的指揮和控制程序,同時指揮權限也不明確,造成現場有4名指揮官卻讓參戰人員搞不清楚到底“誰負責”。在一片指揮混亂的情況下,整個行動最終以悲劇告終。
3年之后的入侵格林納達行動美軍取得了勝利,然而行動的細節卻同樣顯示出美軍在聯合作戰指揮體制方面的不足。最能表現這一情況的莫過于,參戰的美國陸軍部隊和海軍陸戰隊分別在各自的指揮體系下進行作戰。入侵行動是由大西洋司令部負責的(這是一個以海軍為主組成的司令部,人員也是海軍軍官占絕大多數),指揮官麥克唐納海軍上將本來并沒有打算讓海軍陸戰隊參加這次行動,只需動用部分陸軍部隊和海軍特種部隊就夠了。然而,當他向參聯會報告作戰計劃時,海軍陸戰隊司令凱里陸戰隊上將卻要求海軍陸戰隊加入這一行動,并且得到了參聯會成員們的贊同。當時,距在貝魯特的美國海軍陸戰隊軍營遭到自殺汽車炸彈襲擊僅僅過了12個小時,實在是讓人很容易聯想到陸戰隊企圖利用此次作戰挽回面子。
更要命的是,海軍陸戰隊不愿意在陸軍的指揮下作戰。最后,參聯會將格林納達的作戰區域分成兩部分,分別由陸軍和海軍陸戰隊負責,從而在統一的戰場環境中人為地打入了一個楔子。第2艦隊司令梅特卡夫海軍中將受命指揮參戰的聯合特遣部隊。然而,直到行動開始前的最后一刻,陸軍第24機步師師長施瓦茨科普夫少將(即后來海灣戰爭中的美國中央司令部司令)和2位陸軍少校才加入到海軍主導的聯合特遣部隊參謀班子里來。這樣,參謀班子里總算有了一個懂得陸戰的高級將領,而在此之前這一機構里面沒有一個陸軍軍官。施瓦茨科普夫后來回憶說,陸軍軍官當天進入參謀班子時“像腮腺炎一樣被迎接”。麥克唐納很刺耳地告訴他:“看在上帝的份上,試試看能不能幫上忙?我們任務艱巨,我們不需要陸軍讓我們很難堪。”

飛行在格林納達上空的美國海軍A-7E攻擊機
行動開始后,當陸軍直升機降落在海軍軍艦上時,海軍指揮官卻收到了從華盛頓海軍審計員那里發來的緊急電報。電報警告說海軍不應該給陸軍直升機加油,因為“和陸軍的財務交接還沒有做出來”。不過,海軍指揮官總算沒有把這個電報當成上級的命令,陸軍直升機還是得到了油料。當施瓦茨科普夫需要海軍陸戰隊直升機運載他的突擊隊員和空降兵去一所醫學院營救那里的美國學生時,一名海軍陸戰隊的上校卻拒絕說:“我們海軍陸戰隊的直升機不載陸軍的士兵”。氣急敗壞的施瓦茨科普夫隨即威脅要把這位上校送上軍事法庭,上校的態度才變得溫和起來。
通訊方面的問題造成各軍種之間聯系非常困難。海軍使用的無線電系統和使用文森加密無線設備的陸軍部隊無法直接聯系,使得請求海軍進行火力支援變得極為復雜。即使陸軍部隊目視能看到海軍軍艦時也無法請求其實施火力支援,只能等到空軍的飛機和陸軍的直升機趕來支援才能發起攻擊。
在一次行動中,一名陸軍突擊隊指揮官發現自己的無線電無法與在視距內的海軍戰艦聯系,而此時他的部隊又急需艦炮火力支援。此時,這位指揮官想到了一個聰明絕頂的辦法。他走進一個電話亭,使用美國電話電報公司的電話卡打電話給布拉格堡的陸軍指揮機構,然后通過那里轉接到諾福克的海軍指揮部,最后再從諾福克轉接到自己能看到的軍艦上。后來,有人對此說到:“陸軍軍官打電話指揮槍炮作戰,這一舉動全新地詮釋了美國電話電報公司的口號‘伸出你的手,聯系世界任何角落”。這一略帶喜感的故事,實際上正是說明了當時美軍在聯合作戰方面的嚴重缺陷。
各軍種之間的不協調,最終還是釀成了誤傷。由海軍陸戰隊和海軍人員組成的一個岸上火力控制小組,使用無線電引導一架海軍A-7攻擊機轟炸了隸屬于陸軍第82空降師的一個旅部,造成17人受傷,其中3人重傷。當時,這個小組正試圖引導飛機攻擊敵軍的一個火力點。造成這一事件的原因是岸上火力控制小組不了解陸軍當時的態勢,也沒有使用第82空降師的地圖坐標系統。美軍依靠占有絕對優勢的軍力取得了這次入侵的勝利,但正如馬克·艾德金在《緊急狂暴:格林納達戰斗》一書中寫的那樣:“事實上這就是一場煙幕,它掩蓋了這次行動實際上是‘搞砸了的令人沮喪的事實。如果要說軍方曾碰得頭破血流的話,那就是在格林納達”。美軍參聯會后來也承認,這次行動“加深了人們對聯合體制不力的認識”。
軍種利益之爭
美軍在20世紀80年代以前的戰爭經歷已經說明了其聯合作戰指揮體制一直是其強大的軍事實力中的一塊短板,而和平時期的實例卻同樣能夠證明這一點。太平洋司令部于80年代初期給各軍種作戰物資規定了各自的儲備地點,然而太平洋艦隊卻拒絕服從。太平洋艦隊的海軍高級將領認為,后勤仍然是軍種內部事務,他們自己有權決定后勤物資的儲備地點。太平洋司令部自從成立那一天起,其司令的人選都是從海軍產生的,而太平洋艦隊卻不服從自己軍種派出的聯合司令部司令的指揮,看起來海軍已經不把這樣的軍官看成是能夠代表自己軍種利益的人了。
時任太平洋司令部司令的克羅海軍上將認為:“像其他聯合司令部指揮官一樣,我只能通過陸軍、海軍、空軍和海軍陸戰隊的司令官來指揮作戰,他們處在我和野戰部隊之間。這種編制的問題是,雖然聯合指揮官負有全部的責任,但是他沒有足夠的權力。他下屬的軍種指揮官向各自軍種的部長匯報行政、后勤和訓練事宜,而各軍種部長可以使用這個途徑越過聯合司令部司令官進行指揮。這可能造成大規模的混亂和沖突。”
太平洋司令部屬下部隊中的另一件事也非常能說明問題。很長時間以來,駐沖繩島的海軍陸戰隊第3師都是每次派一個炮兵營到朝鮮半島靠近非軍事區的射擊場進行射擊訓練。這個名為“噩夢”的射擊場離非軍事區只有24千米,在美國陸軍第1軍的防御區內。該軍軍長庫仕曼中將向當時任駐韓美軍司令維希上將負責,他向海軍陸戰師的指揮官建議,當這個炮兵營訓練時如果遭到朝鮮攻擊,就把這個營劃歸美軍第2步兵師炮兵指揮,以發揮其最大的威力用于防御作戰。
誰知,海軍陸戰師指揮官立即表示抗議,并指出海軍陸戰隊條令規定,海軍陸戰隊各部隊必須在海軍陸戰師的指揮下作戰。庫仕曼對此感到極為不解:“如果真的打起仗來,我會感到奇怪,在該海軍陸戰隊炮營與敵人交火之前,可能會發現該營正在等著一個海軍陸戰師或其他海軍陸戰隊編制的總部的出現。”可是,庫仕曼卻解決不了這個問題,他的上司也不能解決這個問題。最后,形成了這樣一個奇怪的局面:維希上將轄區內有個海軍陸戰隊炮營,距離任何海軍力量都有幾百英里遠,作為陸軍上將的他卻沒有指揮這個營的權力。
有時,狹隘的軍種利益之爭真真正正體現在細微之處。在20世紀50年代,美國空軍上將幾乎都有自己的個人豪華專機,而空軍有時卻找不到一架飛機用來運送陸軍部長。冷戰對峙的高潮期,美國空軍駐歐洲的一家醫院被認為一旦開戰必然會遭到攻擊而毀滅,因此做出計劃準備在戰爭開始時將其疏散。然而與此同時,陸軍卻計劃著轉移過來,當空軍離開后使用這家醫院。出現這樣的差錯,美軍卻不知道要由誰來負責。
在武器裝備發展方面,各個軍種爭斗起來更是不遺余力。有這樣一個例子:美蘇對抗最高潮的時代,美國陸軍的防空導彈曾有一部分裝備了核彈頭。這一情況對于那些準備襲擊美國目標的蘇聯轟炸機來說,肯定是非常可怕的。然而,對于這些防空導彈所要保衛的地面上的人們來說,同樣是非常可怕的。因為這些防空導彈在消滅蘇聯轟炸機的同時,也會順帶著將地面上的東西一同大部毀滅。這一現在看起來非常愚蠢的主意,完全是軍種之間的明爭暗斗決定了陸軍決心同樣要在蘇聯轟炸機的威脅下“有所作為”。
相對于有職責而沒有相應權力的聯合司令部,美軍各軍種通過控制“軍事必需品——財力、人力、物資、武器的研發和選擇,以及最重要的人事的分配與提升”,“非常成功地維持了許多職責和特權”。有時,參聯會居然要靠拋硬幣的方式來解決有關主要武器系統撥款的嚴重分歧。《1958年國防部改組法》規定建立了聯合司令部,同時賦予了其聯合作戰指揮權。但是,美軍各軍種卻通過各種手段來拆聯合司令部的臺,最終使得其成了有名無實的“擺設”。
美國陸軍上將戈爾曼于1983年5月接管了總部在巴拿馬的南方司令部,從而成為美軍聯合司令部司令。戈爾曼上任之后很快就發現,現有的聯合司令部在各個方面都有重大缺陷,根本就難以遂行擔負的任務。據他回憶,他自己是“被指派到南方司令部總部的唯一一位將官。被指派到那里的軍銜僅次于我的軍官是個陸軍上校”。戈爾曼手下的空軍組成部隊司令,同時也兼任聯合司令部的副司令的人是一個空軍少將,后來因為癌癥死在這個崗位上。

美國陸軍上將戈爾曼
戈爾曼說:“空軍并不認為他的工作很重要,于是就把他丟在那里……我需要太多的協助,而我的空軍組成部隊指揮官遠遠不能提供那些幫助……我很少看到他。他不在崗位上。我根本就沒有副司令。”每個軍種派到南方司令部工作的人員期限,也因為各軍種不同的人事制度而不同。每當戈爾曼組成自己的團隊不久,就會有來自不同軍種的軍官離開而不得不再次重新組建。
與此同時,每個被派到聯合司令部工作的來自各軍種的軍官自己也認為是受到了所在軍種的排斥而被攆了出來,在這里工作的經歷非但沒有益處,反而會大大影響自己在本軍種內的發展。因此,很多人也將聯合司令部的工作看成是自己職業道路上的障礙,而非獲得提升的途徑。
南方司令部司令還發現自己對指派到手下的各部隊的掌控是有限的。例如,在巴拿馬的陸軍旅隸屬于陸軍的一個部隊司令部,其所有資源都來自于這個司令部。戈爾曼指揮這個旅的企圖總是受到這樣一個以美國為基地的、有預算責任但沒有作戰責任的指揮部的限制。戈爾曼在資源的使用上也被置于較低的優先度上,作為陸軍上將司令的他只被分配給一架陸軍螺旋槳式C-12飛機。當來自于各個軍種的四星上將們乘坐現代化的噴氣式運輸機往返于各地時,戈爾曼卻只能坐著這種低級別的飛機慢慢騰騰地飛行。據說,戈爾曼每年都有31天時間在這種飛行緩慢的飛機上渡過。
從以上情況可以看出,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聯合司令部如果不掌握至關重要的人事和資源分配權,那么想高效運作幾乎是不可能的。而這一情況直到1986年的《改組法》通過之前,都是不能得到解決的。
(未完待續)
(編輯/筆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