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貝
說來慚愧,買《鄉間游戲》的本意是為了達成商家滿百包郵的條件,于是在眾多花枝招展的新書中,我突顯外貌協會成員特質,選擇了這本封面清淡素雅的書。某個懶散的周末傍晚,酒足飯飽后的眼光不經意落在滾鐵環少年的紅領巾上,翻開書來,甚是驚喜。
《鄉間游戲》分五輯:器物、啟智、風俗、光陰、田園。每一輯十余篇,每一篇兩三千字。每篇文章雖篇幅不長,讀起來卻很有韻味。
宋長征避開了大段的資料堆疊,用獨特的方式,將60多種民間游戲打碎,與自己的社會觀察與人生思考糅雜在一起,散落在鄉間?!兑桓K子的日?!方o人印象頗深,文章對跳繩游戲進行了一番考據,從《風俗通》到《事物紀原》,從《苑署雜記》到《帝京景物略》,文字蕩遠。中間穿插寥寥幾句,講述了泥碗的故事。父親常年在外打工,母親智力不健全,小小年紀的泥碗只能和爺爺相依為命。后來,爺爺患病癱在床上,泥碗每日在屋外跳繩,把一條細細的繩子跳出了風,風間是兩個伯母的聲音,“一老一小,都不讓人省心,死了算了”。文末,爺爺用這根生了風的繩子結束了生命。正如作者所言“我不該把一條繩子的日常描寫得太過陰冷,”但是,這一切都正在發生,曾經炊煙茂盛的村莊漸變為空蕩,村子里的人沿著蜿蜒的鄉路越走越遠,只留下一座座空蕩蕩的老屋,只剩下幾位眼神空洞的老人,和翻過土墻的冷風。這是現實帶來的觸動,全書讀完,泥碗死死盯著跳繩的畫面仍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宋長征的文字有種古怪又別致的妙處,與平常看到的各種文體都不同,古雅中帶著肆意,透著調皮。“每個人的來歷都是一個難解的迷,你不知道自己的前生是一棵樹、一株草,還是一只在大地上奔跑的獸。一段路,你會停下來,貼著泥土傾聽,遠處有大河涌動的聲音,近處有指針滴答的聲響,你甚至聽見身體里的洄流,就像周而復始的節氣,綠了,黃了,生了,枯了,就這樣草木般從春到秋?!辈蛔非筠挚诠制У奈淖郑玫亩际菍こ5淖衷~,卻因這濃郁的生活氣息,讓讀者能感作者所感,完成情感的傳遞。拿出手機搜索作者,又不由感嘆,寫作當真需要天賦。
作者宋長征是位鄉村理發師,白天在喧鬧的鎮街上收割客人茂盛的頭發,晚上抽出一支筆在小學生作文本上爬格子,日月輪換,搖曳的文字在野路子中走出,給當下繃緊的生活,吹來過去的風聲和人語。
“我用一雙土里刨食的手、雕印印章的手、搬磚運瓦的手、操持剪刀的手來寫作,也是手影的一種。手是一個必不可少的器官,既現實又浪漫,既抽象又充滿各種變數,我所嘗試的,就是用一雙并不巧妙的手,勾勒出農耕文明與現代文明之間的真實影像,描繪出文學意義上的愛與虛無”,這是本書最后的章節段落,合上書,腦海中是一盞燈下小鎮理發師伏案寫作的場景。
寫作是一個艱難的過程,人人心中有,人人筆下無,而宋長征卻在俗事纏身的間隙里寫出來這樣的文字,讓人欽佩。沒有系統的閱讀,沒有正規的訓練,他說必須要寫,不寫就活不了。他把文字當作火焰,每一個字都具有自身的光芒,排列、布局,漸成燎原之勢,照亮他每一個孤獨的深夜。
著名作家邱華棟評價該書:“借游戲之眼,書寫鄉村風物勾勒悲喜人間”。我想說,感謝宋長征,我得以借《鄉間游戲》,看到鄉村曾經的質樸和如今的變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