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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學與傳道:馬一浮與國立浙江大學

2017-06-05 14:51:03李杭春

李杭春

(浙江大學社會科學研究院,浙江杭州310058)

講學與傳道:馬一浮與國立浙江大學

李杭春

(浙江大學社會科學研究院,浙江杭州310058)

[摘-要]抗日戰爭期間,國立浙江大學被迫西遷,馬一浮應浙大校長竺可楨之請為浙江大學師生開設國學講座,為浙大創制校歌,這段歷史成為浙大校史上光輝的一頁。但相關文獻和檔案卻顯示,馬一浮與浙江大學的交往充滿各種誤會與糾結,浙大險些因此錯過這位“士林宗仰”的國學大師;而走過國立浙大的馬一浮亦在他唯一任教的大學里,利用各種機會引導學生摒棄實用主義的現代工業觀,回歸對文化根本的關注,盡管講學效果與其預想相距甚遠。馬一浮在浙大講學并傳道,結集而成的《宜山泰和會語》是馬一浮一生講闡六藝國學最集中的部分,由此完成了更為高邁、通貫的學術思想和學術人格的構建,并以一場場思想與精神的盛宴,寄予浙大很深的希望。

馬一浮;國立浙江大學;國學特約講座

西遷途中,馬一浮為國立浙江大學開設國學講座,為浙大創制《大不自多》校歌,這段歷史已成為浙大的一種榮光,被代代傳誦。但檢閱相關文獻和檔案,我們發現個中細節和當事人心態卻仍值得還原。拂去些許歷史的塵埃,將有助于我們更客觀、明晰地認識馬一浮與浙江大學的關系。

一、1936年的“羅生門”

1936年4月7日,竺可楨被國民政府確定為浙大校長[1]51。盡管他之前表示了諸多顧慮:不愿放棄的氣象研究,不擅侍候官長,即將迫近的戰爭風云,經常不及時到位的辦學經費等,但還是在向曾任浙江省教育廳長的時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副秘書長陳布雷提出了“三點要求”①“三點即:財政須源源接濟;用人校長有全權,不受政黨之干涉;而時間則以半年為限。”竺可楨1936年3月8日日記,見《竺可楨全集》第6卷《竺可楨日記一集》,(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以下不再標注版本),第36頁。后,著手開始行使校長之職,并在5月6日的日記中透露“決定十八號補行宣誓典禮”[1]68。同一天,“馬一浮”的名字開始出現在竺可楨的日記里:

……至公安局晤趙華煦,渠介紹馬一浮與邵裴子,此二人杭州視為瑰寶。馬本名馬福田,與大哥同榜為案首;湯壽潛選為東床,未幾至美國。近卅年來潛研哲學,但始終未至大學教書。余托趙覓壽毅成為介,一探其愿否至浙大。邵裴子則余已訪晤一次,請為國學教師極相宜。[1]68

對同為“杭州瑰寶”的邵裴子,竺校長請其擔任“國學教師”的意向是極明確的;但對馬一浮,竺可楨顯然要慎重得多。他在此后用了三個月的時間與馬一浮(及其弟子好友)交換意見甚至登門拜訪。他先托趙華煦找到馬一浮弟子壽毅成,探問馬一浮意愿;又向章子梅、張圣征、任葆泉等征詢,還通過章子梅、王子馀與其聯系。可得到的信息或因環節雜亂、轉達多重而多有所誤,并導致了后來竺校長對馬一浮在一些對話上的誤會。竺校長也曾兩次拜會馬一浮,有兩個“半小時”的面對面交流,惜乎雙方的溝通似乎并不十分奏效。各種機緣附會,因1936年的一場場“羅生門”,馬一浮錯過了竺可楨的“仁至義盡”[1]124,竺可楨也遺憾地沒能在真正懂馬的基礎上用馬。

(一)馬一浮的妥協與堅持

今《馬一浮全集》收有致王子馀書信三通,其中“七月十八日”和“八月二日”兩通書信中有馬一浮對竺校長提議的明確回應。7月17日,竺校長第二次登門拜會馬一浮,得馬一浮允到校教課。次日,在致王子馀函②以下“分解”所引皆出自馬一浮致王子馀7月18日函,見《馬一浮全集》第2冊(上),(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以下不再標注版本),第461-462頁。信函日期標注為“一九三○年九月十日”,疑誤,據函中有“昨竺君復枉談”一說,時間或為1936年7月18日。中,馬一浮表達了一些在面對面交談中不便深入的問題。分解一下,大概有以下幾層意思:

1.“弟平日所講,不在學校之科,亦非初學所能喻,誠恐捍隔不入,未必有益,不如其已,非以距人自高也。”言馬一浮“久而未答”的原因是考慮到自己平日所講恐與學校不在一個系統,或為初學者不宜,并坦言并非自己不與世通,“距人自高”。

2.“若果有學生向學真切,在學校科目系統之外,自愿研究,到門請業,亦未嘗不可。”如果有學生自愿向學,則在馬一浮看來,“到門請業”就是表示向學之切的一樁自然而然的事情。

3.“昨竺君復枉過面談,申述一切,欲改來學為往教。為體恤學生計,此層尚可通融。”說明竺校長的登門拜請還是很有收效的。為學生計,馬一浮“不復堅持初見”,認為“往教”也可以通融。信至此,我們發現,因為馬一浮的妥協,他與竺校長基本能取得一致。

4.“但竺君所望于弟者,謂但期指導學生,使略知國學門徑。”對這個觀點,馬一浮的學究氣就體現出來了:“弟謂欲明學術流別,須導之以義理,始有繩墨可循,然后乃可求通天下之志”,否則“群言淆亂而無所折衷,實今日學子之大患也。若只泛言國學,譬之萬寶全書、百貨商店,雖多,亦奚何為”?馬一浮希望自己的國學講習能使眾人以義理而明學術流別,循墨繩而求通天下之志,而自己也可教學相長,怎能只是“略知”?

5.“不欲令種子斷絕,此天下學者所同;然雖有嘉谷,投之石田,亦不能發榮滋長。”馬一浮的這番擔心并非毫無來由,“昔沈寐叟有言,今時少年未曾讀過四書者,與吾輩言語不能相通”。馬一浮本人也深有體會:“弟每與人言,引經語不能喻,則多方為之翻譯。”自此,馬一浮道出了自己的顧慮:“處今日之講學,其難實倍于古人。”

6.“此當視諸生之資質如何,是否可與共學,非弟所能預必,非如普通教授有一定程式可計日而畢也。故講論欲極自由,久暫亦無限制,乃可奉命,否則敬謝不敏。”盡管鋪陳了各種質疑、擔憂,如諸生之資質、有人未讀過四書等,馬一浮仍然沒有一口回絕竺校長的意思,而是提出了底線的要求,即講論自由,時間不限,有此一條,仍可奉命出山往教。

可見,馬一浮意見很明確。竺馬分歧的焦點似并不在馬一浮之“距人自高”①馬一浮致王子馀函,此件應為1936年7月18日函。見《馬一浮全集》第2冊(上),第461頁。、“世故欠通”[1]124;也不在他“不慣學校生活,不能來校講課”②“接王子馀函,知馬一浮不慣學校生活,不能來校講課。”竺可楨1936年6月8日日記,見《竺可楨全集》第6卷《竺可楨日記一集》,第89頁。,那更像是馬一浮深思熟慮后的一個托詞,畢竟當時才六月初,竺馬會尚未深入;更不是“馬或疑余請邀之心非真誠,無非欲假借渠之名義,似有疑余之真心”[1]114——任葆泉轉述自張圣征的這個意思,不知是哪個環節出了差池,竟讓竺可楨有此無中生有之記錄,真是冤煞馬一浮也!

(二)“未能盡意”的竺馬會晤

當然,為請馬出山,竺可楨在上任之初的百忙之中也曾在1936年5月24日、7月17日兩次專程面晤馬一浮。馬一浮住馬所巷,即今浙醫一院附近,與浙大相鄰。對于兩次會晤,竺可楨的記錄尚比較樂觀:

五點趙龍文、徐曙岑、壽毅成、曉滄來,偕至馬一浮寓。馬乃長塘人,與大哥同榜進學,馬第一名,而大哥則為第五名也……馬美髯須,而人頗矮。余等均勸其為學生授課,甚至學生至渠家聽講亦行。五點半出。[1]80(5月24日日記)

四點半至馬所巷十三號甲馬一浮處。馬經眼科醫生張圣征之勸駕已允到校教課。余擬在刀茅巷十七號特設一房為其教課之所。據馬云,渠于1903年曾至美國圣魯意博覽會,未逾年即回,在日本留一年,前數年哈佛大學哲學教授Hockins曾來訪云。渠對于教書,謂學生求學之態(度)不應以求得學分為重,(不)應以學分為前提,且不能全賴教師所講,而應自求途徑云云。談半小時而出……[1]112(7月17日日記)

但在馬一浮看來,“與竺君相見兩次,所談未能盡意。在竺君或以為弟已肯定,然弟實疑而未敢自任”③馬一浮致王子馀函,此件應為1936年7月18日函。同上,第462頁。。可見兩者的交流實在是存在隔閡的,沒能深入到講習方式、培養目標和學生知識準備等深層次合作可能遇見的問題。或許是馬一浮有所保留,也許是氣象學家過于樂觀,總之兩人對任教一事的認知出現了偏差,于是才有了上述馬一浮寫給王子馀的信,周到詳細,不吐不快。

可惜這一函件所表達的重要信息似乎未能抵達竺校長,查《竺可楨日記》,這之后只在1936年7月20日的日記中有張圣征的“疑余真心”說。直到8月初,才又有幾段密集的記載,內容卻多有謬誤:

九點至青年路晤張圣征……據張云,一浮提出一方案,謂其所授課不能在普通學程以內,此點余可允許,當為外國的一種Seminar。但一浮并欲學校稱其為國學大師,而其學程為國學研究會,則在座者均不贊同,余亦以為不可。大師之名有類佛號;名曰會,則必呈請黨部,有種種麻煩矣。余允再與面洽。[1]121(8月1日日記)

子梅來,據云馬一浮有若干條件不能通融,如稱國學研究會之“會”字不愿減去,亦其一例,因此謂此事俟余南京回后再談亦佳。[1]122(8月4日日記)

接章子梅函,知馬一浮事因國學研究會之“會”字不肯取消故,事又不成。余對于請馬一浮可稱仁至義盡,子梅謂其學問固優,世故欠通,信然。[1]124(8月7日日記)

矛盾的焦點似乎轉移到馬一浮在課程名稱和個人稱謂上的不近情理了,且從浙大方讀來,馬一浮已經不僅是冥頑不化。但是,情況究竟如何?

(三)莫須有的“國學研究會”

8月1日,竺可楨晤張圣征并得知馬一浮“國學大師”、“國學研究會”方案,明確表示“不可”。馬一浮應該很快得知了這個意見。于是8月2日,他又有一函發王子馀①以下所引皆出馬一浮致王子馀8月2日函,見《馬一浮全集》第2冊(上),第463-464頁。信函日期作“一九三○年九月二十三日”。據函中“昨竺君復托他友致語,以講習會之名恐引起干涉”,與竺可楨8月1日日記內容直接相關,故本函日期當為8月2日。,對此事有所回應,不妨也拿來分解一下。

1.“前荷惠書,尚未俱答。初意且俟竺君之來,再與面論,察其所見是否與愚拙相同,然后從違之情一言可決。”竺可楨雖已兩度拜訪馬一浮,但8月1日日記中仍有“余允再與面洽”的表示,這一信息或已同時轉達至馬一浮。故馬一浮期待就國學講習會與竺可楨作“面論”,然后察其所見,當面決定“從違”。

2.“必欲相求,須在學校中所有科目之外,純粹以講學意味出之,使知有修己之學,不關干祿之具,然后乃可進而語之以道。”這是馬一浮的一貫主張,并強調純粹之學修己、悟道、不關干祿。

3.“今日學生皆為畢業求出路來,所謂利祿之途然也,不知此外更有何事。荀卿云:‘古之學者以美其身,今之學者以為禽犢。’開宗明義,須令學生了解此意,方可商量。”可見,馬一浮對“當今學生”評價不高,擔心他們的學習目標過于世俗,全無古人自美其身的學習狀態,要求他們放棄“利祿之途”。

4.“因恐竺君事繁,或未睱計及,輒不避越俎,為代擬設立國學講習會之旨趣及辦法。力求淺顯,粗具厓略,留俟討論。偶為張君圣征言之。”馬一浮準備替竺校長代擬“國學講習會”旨趣辦法,這里,馬一浮明確的表述是“國學講習會”,而非竺可楨記錄的張圣征轉述的“國學研究會”,兩字之差,意相遠矣,而且直接影響到了竺校長后來的決策。

5.“昨竺君復托他友致語,以講習會之名恐引起干涉,非學校所宜。大學規程弟所未諳,然未聞政府有講學之禁也。此項名義亦與他種集會性質不同,此而須受干涉,則學校各系課堂上課亦須受干涉邪?既于學校無益而有妨,何為多此一舉?”顯然馬一浮還不知道是不是傳話的張圣征帶錯了意思,竺可楨的那些意見都是就“國學研究會”而發。如果竺可楨知是“講習會”,想必不會有此等判斷,兩人之間的合作或許1936年就愉快地開始了。但歷史不容假設。這之后幾天,因既考慮到“研究會”作為課程名稱的不合宜,也明知黨部對“研究會”的一貫干涉,竺可楨堅持主張取消“研究會”的“會”字;而馬一浮則認定“講習會”不同于他種結社集會,而只是課堂講習,他不理解怎會遭黨部干涉,自然不愿意妥協。至此,這一“羅生門”可能導致的后果就可想而知了。

6.“今將所擬講習會旨趣附呈一覽,即便毀棄,不必更轉竺君。竺君雖有尊師重道之心,弟實無化民成俗之德。今其言即無可采,是猶未能取信,前議自合取消。此事本于學校為駢枝,于學生為分外。且選拔生徒,尤感困難。為竺君計,不如其已也。”顯然,馬一浮比竺可楨更堅決地做出了取消前議的決定。

(四)國學講習會與主講大師

信中,馬一浮還附了此前替竺校長擬寫的《大學特設國學講習會之旨趣及辦法》,全文如下:

一、本校為引導學生對于吾國固有學術之認識,兼欲啟示學生使知注重內心之修養,特設國學講習會。

二、國學講習會設特別講座,由本校延聘主講大師,自由講論。每星期一次,其時間另定之。但主講大師有故不能到會時,得由本校商請派遣高足弟子出席代講,或許學生造門請業,仍以每星期一次為限。

三、國學講習會純粹為養成國學基本知識,使學生離校后可進而為深切之研究,發揮本具之知能,闡揚固有之文化,故超然立于本校所有各院、各系科目范圍之外。不列學分,不規定畢業期限。但每屆一年終了時,由主講大師考詢其領受之深淺,另定甲乙。其學業優異者,經校長之特許,得酌予嘉獎。

四、本校各院各系學生中,不論年級,于所修科目之外,有志研究國學,曾讀四書及五經中一經以上者,由校長選拔,令自行填具志愿書,得入國學講習會聽講。其未讀四書者不與。

五、國學講習會暫分經術研究、義理研究二門。俟學生領解力增進時,得增學術流別(即哲學評判)、文章流別(即文學評判)二門,或其他門類。由主講大師察看學生能力自由酌定之。

六、學生既入國學講習會聽講,不得無故中途廢輟。其有領解力薄弱或不守規則者,由主講大師隨時告知校長,令其退席。

七、國內通儒顯學遇有緣會,由主講大師介紹,經校長之同意,得臨時特開講座,延請講論,示學者以多聞廣益之道。①馬一浮致王子馀8月2日函。信函日期作“一九三○年九月二十三日”,疑誤。見《馬一浮全集》第2冊(上),第464頁。段前序號“一”字到底,為順序清晰計,本文徑改。

這是一份內容相當完整的講學計劃,足見馬一浮之深思熟慮。這里值得注意的有兩個細節,一是“大師”之謂。馬一浮用的是“主講大師”,并非竺校長聽說的“國學大師”。二是此一稱謂對應的是“講習會”這一不同于學校其他教學計劃的特殊講學設置,而斷不是“研究會”。這應該是馬一浮為“事”而設,絕非為“人”,尤其不是為自己。

而在竺可楨獲得的信息里,他被告知馬一浮“欲學校稱其為國學大師”。不知這個謬誤出自哪個環節,事實上,自封“大師”并挾校長令學校以從之,足以影響到一位校長對一名從教者道德人品、職業操守的判斷;加之另一個莫須有的“國學研究會”之固不悔改,難怪竺可楨會表示自己在誠請馬一浮一事上已“仁至義盡”,認定事之“不成”,錯都在馬一浮,甚至采信同事對馬一浮“學問固優,世故欠通”的非議。

這場“羅生門”爬梳至此,我們發現結果是令人遺憾的。因為不夠充分的溝通和不夠謹慎的理解,浙大差點錯過了我們這個時代如此令人景仰的一位國學大師。

二、1938年的泰和、宜山之旅

(一)《國立浙江大學校刊》上的兩則報道

國立浙江大學西遷時期的檔案并不完整,幸好《國立浙江大學校刊》為我們保留了這段歷史的部分面貌。學校從江西泰和西遷至廣西宜山,因戰爭和遷徙而被迫停刊的校刊重新復刊,1938年12月5日復刊第1期和1939年2月13日復刊第11期,分別以《馬一浮先生繼續講學》和《馬一浮先生入蜀講學》為題對馬一浮的行蹤做了報道。兩文比較清楚地回顧了馬一浮開設“國學特約講座”的由來、講座的盛況和即將開始的復性書院生涯。可惜這兩份油印刊物字跡已不夠清晰,《馬一浮先生繼續講學》的內容只能抄個大概:

紹興馬湛翁先生(□字一浮)博學碩望,隱居西湖多年,好學之士子多□門就教。軍興以后,避居桐廬,竺校長一再敦聘,又以好友懇勸,始于三月底到贛,四月九日起在本校講學。三四月中,講闡六藝大旨,繼說義理名相,諄諄以反躬力行誨人,受教者多所感發。先生于九月離贛,十月底來宜,繼續講學。本學期第一次系十一月二十三日下午在第十八教室開講,蒞聽者百余人,竺校長鄭教務長梅副院長國文系郭洽周物理系張□□史地系……參加聽講。先生之學,會通……

省略號處和接下來的內容漶漫不清,能辨認者另有“三十日下午的第二次講座,學生以外,教授參加者仍十多人”,及“最近宜山各界向學之士,慕名前來聽講者,亦有多人云”①見《國立浙江大學校刊》復刊第1期,1938年12月5日,浙江省檔案館浙江大學卷宗。。百余人蒞臨聽講,稱得上盛況空前。要知道那時候抵達泰和的學生總共“注冊者327人”②這個數字截止于1938年2月24日。參看竺可楨1938年2月24日日記,見《竺可楨全集》第6卷《竺可楨日記一集》,第475頁。。

第二篇報道《馬一浮先生入蜀講學》相對完整:

紹興馬一浮先生博學亮節,士林宗仰。二十七年四月,應竺校長之聘,擔任本校國學特約講座,在泰和講學一學期,十月間來桂,本學期繼續講六藝要旨,學生自由聽講以外,文理學院教授中參與聽講先后不輟者,亦復不少,講余談學論藝,學生亦常有登門求教者。教育部陳部長雅慕先生,曾來杭專謁,秋間即有約先生入蜀講學之意,幾經商洽,馬先生并提示數項意見,當局亦加采納,先生并擬講學之所在稱復性書院。一月下旬教部□來□□,竺校長挽留不遂,□以學術天下公器,入蜀講學,更又安布教□,特于月底與一部分教授公宴歡□,馬先生并□詩贈別。二月初,馬先生又接孔院長來電速□,先生書□甚多,應用車輛,經由教部商請□委會西南公路運輸廳特派汽車三輛,因故稍□,至二月八日始到。馬先生當于八日下午別本校啟程西行,轉黔赴渝。③見1939年2月13日《國立浙江大學校刊》復刊第11期,浙江省檔案館浙江大學卷宗。

兩篇報道給了我們許多歷史的細節,比如講座內容、開講時間、聽講人員等,讀來讓人感慨。

當然,當時浙大聘請了兩位“特別講習”,馬一浮之外,還有柳詒徵。“在我們打了很多次電報以后,他從揚州附近的興化趕來,我們像對待馬一樣對待他。這兩個人是我們學校的特別講習,每個星期做一次講座,每次一到兩個小時。他們兩人的組合或可周知有關中學和中國文化的知識,目前在中國還沒有第三個人可以和他們相比。”[2]414

(二)馬一浮之就浙大

盧溝橋事變后,日軍長驅直入,1937年秋,馬一浮離開杭州。“弟自徒桐廬,甫及一月而嘉、湖淪陷,杭州幾不守。沿江諸縣,寇未至而兵已來騷亂,不可復居。”(1938年1月9日馬一浮致熊十力函)[3]479“因于一月十五日附船至建德……一行十五人十七日自建德解纜,廿二日抵開化。”(1938年3月10日馬一浮致豐子愷函)[3]512在開化,1938年2月12日,身受離亂之苦和遷徙之難的馬一浮給在江西泰和的浙大校長竺可楨寫了一封信,講到自己的“流離”和“所望”:

自寇亂以來,鄉邦涂炭。聞貴校早徙吉安,弦誦不輟。益見應變有余,示教無倦,彌復可欽。弟于秋間初徙桐廬,嗣因寇逼富陽,再遷開化。年衰力憊,瑣尾流離,不堪其苦。平生所蓄,但有故書,輾轉棄置,俱已蕩析……因念貴校所在,師儒駢集,敷茵假館,必與當地款接,相習能安。儻遵道載馳,瞻烏爰止,可否借重鼎言,代謀椽寄,使免失所之嘆,得遂相依之情。雖過計私憂,初不敢存期必,然推己及物,實所望于仁賢。幸荷不遺,愿賜還答,并以贛中情勢,及道路所經,有無舟車可附,需費若干,不吝詳告……[3]529

拖家帶書又身處危難的馬一浮想到了此時離開化不遠的竺可楨。竺可楨許是20日接到此函,不敢耽誤,但卻借重梅光迪和鄭曉滄:“四點半至迪生處談馬一浮事。因去(前)歲曾約馬至浙大教課,事將成而又謝卻。現在開化,頗為狼狽,并有其甥丁安期、及門王星賢兩家合十五人,愿入贛避難,囑相容于浙大。迪生與曉滄均主張收容,遂擬復一電,聘為國學講座。”[1]472對此,馬一浮自是心存感激:“浙大亦有少數友人相招頗殷,不欲絕物太甚,遂以三月底來。”[3]513“學校諸人來訪問者,皆意頗親切。”①1938年4月7日馬一浮致王培德函。見《馬一浮全集》第2冊(下),第818頁。全集所注時間疑有誤。此函有“已定四月九日開講,每星期一次”的預告,當不會在4月9日以后,故取“四月七日”落款。

講學浙大,馬一浮所享的禮遇是崇高的。梅光迪在寫給家人的信中有過這樣幾段真切的回憶:“我們為他找到這里最好的房屋,以其他任何地方的教授都夢想不到的禮節接待他……學校私有的兩輛黃包車之一,為他隨時待命。路程稍長,竺校長的汽車就成了他的座駕。”[2]406“我還為聽眾制定了一些在講座期間必須嚴格遵守的規則……(1)在馬先生進入教室的時候,我們必須起立,直到他坐下為止。(2)他們不能制造任何噪音,如談話或咳嗽;任何違規者將會被立即趕出教室。(3)在講座最后,當演講者站起來要走的時候,他們都要起立,并且站在原地直到他走為止。讓我滿意的是,所有的這些原則都完全被遵守了,氛圍保持了絕對安靜,并且充滿尊重。”[2]409

對此,馬一浮顯示出其復雜的心境:“浙大非知我者,然其接也以禮,吾方羈旅擇地,是亦可以暫寄,寇退則返浙亦近。”[4]795“吾終自居客體,不在學校統系之內,庶可去住自由,觀機而應。”[4]818可見,盡管浙大做足了細節和場面,但畢竟“國學會”一事過去僅年余,當事人心里多少還心存芥蒂。

(三)馬一浮國學特約講座:怎么講,怎么聽

在這樣的前提、條件和環境里開始的國學特約講座,《校刊》報道里描繪的盛景可能并不是可持續的。在馬一浮筆下,它體現的是這樣一番模樣:

弟在此大似生公聚石說法。翠巖青禪師坐下無一人,每日自擊鐘鼓上堂一次。人笑之曰:“公說與誰聽?”青曰:“豈無天龍八部,汝自不見耳。”弟每赴講,學生來聽者不過十余人,諸教授來聽者數亦相等,察其在坐時,亦頗凝神諦聽,然講過便了,無機會勘辨其領會深淺如何,以云興趣,殊無可言。其間或竟無一個半個,吾講亦自若。[5]480

兩相對讀,差別不小。而夫《校刊》者,以正能量示人也是常理。

以馬一浮所講的精深專研,教師和地方“向學之士”的熱情高過學生,似亦不足為奇。而幾位常去聽講的教師,如梅光迪、鄭曉滄、張其昀、郭恰周、賀昌群、李絜非、王駕吾……其各自的學術方向后來亦并未發生轉型,馬一浮的影響或更多在精神層面,就像馬一浮眼里“精于考據”[5]50、“才俊可喜”[4]537的賀昌群所感慨的,他“與文學院諸友,時至排田村湛翁先生(馬一浮)草堂講學論道”[6]118、詩詞唱和,讓他“在這家愁國恨中,竟尋到一種人生至高的情緒之和樂。忘生死,齊物我,我曾感到了這樣的一個境界”[6]118。

在馬一浮泰和、宜山講學期間,竺可楨日記里有四次聆聽講座的記錄,分別是1938年的5月14日、5月28日、11月23日、11月30日。作為一校之長,能多次前往聆聽同一門課,足以說明其重視程度。但從竺可楨日記里,我們發現其聽講效果并沒有多少記載,或許這只是校長給予馬一浮的一種“禮”和“尊”。其中兩次,他只記下馬一浮所講內容,不曾發表評價;另有兩次或感嘆“惜馬君所言過于簡單,未足盡其底蘊”[1]519,或直接表示質疑:“馬一浮講學問固然淵博,但其復古精神太過,謂‘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以為人為非,而為己是,則謬矣。”[1]624

不過,這里竺校長以為“謬”的馬一浮“為己”之說,或許是馬一浮哲學大廈里的一個重要概念,與馬一浮一生倡導的六藝之學息息相關,即一切學問、義理皆由一己之心所發,反躬、自省亦首先指向自我。這當是與“自私自利”無干的。如此想來,不僅當年的浙大學子無法深知馬一浮廣博弘富、深邃悲憫的思想和情懷,即便是一校之長,在體認上亦難免有些錯位。

三、走過國立浙大的馬一浮

盡管國立浙大從一開始就在清理自己的“血統”,意欲直接13年前中斷的求是書院—浙江高等學堂的“龍脈”,但事實上,這個由工業專門學校和農業專門學校兩所中等專科學校合并而來的大學,直到竺可楨掌校的1936年,其大學辦學經歷尚不足十年,基本還只在起步階段,以至于一方面,校方自稱“歷史悠久”,一方面也承認“不過如甫脫襁褓之嬰孩”①時浙江省教育廳長陳布雷在國立浙江大學建校三周年活動上的講話,見1930年9月20日《國立浙江大學校刊》第23期,浙江省檔案館浙江大學卷宗。。所以,竺校長于浙大的改變,于浙大的成長委實令人喟嘆;而走過國立浙大的馬一浮亦在他唯一任教的大學里,一方面完成了其更為高邁、通貫的學術思想和學術人格的構建,另一方面,也以一場場思想與精神的盛宴,寄望于浙大及其研學者。

(一)馬一浮之立人觀

俗稱的20世紀30年代,亦可以指1927年國民政府統治中國到1937年盧溝橋事變爆發這十年。這是近代中國政治、經濟史上的一個特殊歷史時期。一方面,中國經濟高速發展,各地建設日新月異,故史有“黃金十年”之說;另一方面,五四新文化運動已逾十年,傳統文化出現斷層,而啟蒙文化又漸漸式微,經濟發展所依賴的工業主義、實用主義思想及工業救國、實業救國理念漸成社會主流。不僅浙大校長是一位科學家,當年立在土山腳下的“工業教育廿周年紀念碑”②《土山剪影》,參見1934年6月16日《國立浙江大學校刊》第177期,浙江省檔案館浙江大學卷宗。該碑由國立浙江大學工學院畢業同學集資籌建,于1931年3月28日下午2時行奠基禮。參《工學院舉行浙江工業教育念周紀念展覽會紀實》,見1931年4月4日《國立浙江大學校刊》第48期,浙江省檔案館浙江大學卷宗。亦可窺見一斑——這是對從1911年創辦的浙江中等工業學堂(即并入國立第三中山大學的浙江公立工業專科學校前身)開始的工業教育的紀念。這些或許都能從一個側面體現那個年代人們的追逐和崇仰。

馬一浮面對的就是這個歷史時段的大學生。以馬一浮的國學功底和學問積累,他對20世紀30年代大學生的知識結構整體評價不高。在他看來,這一代大學生正是廢科舉、新文化以后出生、成長、受教育的年輕人,相比于前輩,他們的知識儲備、文化譜系發生了巨大變化,甚至話語方式都迥然有異。“近二十年來中國學術上的主要潮流是科學發展……”[7]8755而國立浙大又以工學院、農學院立身,自然倚重實用主義、科學主義的工業教育、農業教育,尤其在郭任遠掌校時期,正如竺校長后來指出的,“事事惟以實用為依歸”,“郭之辦學完全為物質主義,與余內心頗相沖突也”[1]36,可見問題之顯在。文理學院內部發展則頗不平衡,物理、數學人才濟濟①繼陳建功以后,1931年4月7日蘇步青又加盟浙大,開始了學界知名的“蘇陳學派”時代,而文科師資偏弱。參見《歡迎蘇步青就職》,1931年4月11日《國立浙江大學校刊》第49期,浙江省檔案館浙江大學卷宗。,而“國文竟無一個教授,中國歷史、外國歷史均無教授”[1]36。可見文史課程存在師資缺乏、課程不均等問題,學生所受文史教育和訓練顯然不夠充分。向這樣一個群體講授國學,講授六藝之學,“生而知之”(弘一法師語)的馬一浮就頗有“嘉谷,投之石田”[3]462的顧慮。1936年他對王子馀講“今日學生皆為畢業求出路來,所謂利祿之途然也,不知此外更有何事”[3]463-464的時候,或許只是猜測;兩年以后,基于一學期的講學體驗,在寫給張立民的函中,仍表示“學生入學只為出路,以學校比工廠,學生亦自安于工具,以人為器械,舉世不知其非”[4]801,幾乎沒有向好的變化,甚至斷言“國立諸學,恐已根本動搖。皮之不存,毛將焉附”[3]519。想當年馬一浮設計的《大學特設國學講習會之旨趣及辦法》中,他甚至直接規定了講習會的準入原則,其中一條就是:“其未讀四書者不與”[3]464。

1936年馬一浮之不就浙大,部分原因或與這樣一種認知和擔憂相關,“群迷不悟,只增悲心”[3]482。但戰爭改變了馬一浮,他以為混沌可以產生秩序:“吾來泰和,直為避戰亂耳,浙大諸人要我講學,吾亦以人在危難中,其心或易收斂,故應之。”[4]796他因此接受了國立浙江大學“國學特約講習”的聘請。這個時候,他頗寄厚望于浙大諸生:“聞各教授皆言諸生姿質聰穎,極肯用功,此不但是大學最好現象,亦是國家前途最好現象,深為可喜……某今日所言,只患不能感動諸生,不患諸生不能應。若諸生不是漠然聽而不聞,則他日必可發生影響。”[8]3他利用各種機會引導學生摒棄實用主義的現代工業觀,回歸對文化根本的關注。

可惜實際的講學效果與其預想相距甚遠。梅光迪看到,“馬在熟知中國文化的所有中國人中,享有至高的聲譽和尊重,但是他完全不為普通公眾和年青一代所知”[2]406-407。這是一個無奈的事實。學生們對馬一浮之言義理名相、心性六藝殊無興趣,“聽眾幾劣,吾又緣淺,在此未必能久羈”[3]481。而令馬一浮失望的還不僅是學生,“時賢每輕疑圣學為無用,六經久成束閣”[4]536-537。他感慨道:“今之學校遠不及昔之叢林矣”②1938年4月7日馬一浮致王培德函,見《馬一浮全集》第2冊(下),第818頁。書函時間有誤,徑改。;“今人以散亂心求知識,并心外營,不知自己心性為何事。忽有人教伊向內體究,真似風馬牛不相及。弟意總與提持向上,欲使其自知習氣陷溺之非,而思自拔于流俗,方可與適道。”[3]480悲涼無奈之心見諸紙上。

對此,烏以風在其《馬一浮先生學贊》中的解讀比較客觀:“上智之士,聞者贊嘆,而專以知解為學者,聞先生之說,頗疑過于高深,非一般人所能喻,或謂離現實太遠,非社會所需等等。先生為之反復辯解……”[9]215

(二)“橫渠四句教”及浙大校歌

因“目睹戰禍之烈,身經離亂之苦”[3]513以及周遭遍布的流俗、庸習,馬一浮總是懷有更深更遠的憂慮:“吾國固有特殊之文化,為世界任何民族所不及。今后生只習于現代淺薄之理論,無有向上精神,如何可望復興?”[3]514但馬一浮并不放棄一位儒者的本分。1938年4月9日,在泰和第一次國學講座上,馬一浮言此國學講座“其意義在于使諸生于吾國固有之學術得一明了之認識,然后可以發揚天賦之知能,不受環境之陷溺,對自己完成人格,對國家社會乃可以擔當大事”[8]2,并特為拈出橫渠四句教即“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希望豎起脊梁,猛著精彩,依此立志,方能堂堂的做一個人”[8]4,屬望青年以為己任,以濟蹇難,以正精神。

后來他在寫給豐子愷的信中這樣說:“頃來泰和為浙大諸生講橫渠四句教,頗覺此語偉大,與佛氏四弘誓愿相等”,“其意義光明俊偉,真先圣精神之寄托”。他請豐子愷找人制成歌曲,“欲令此間學生歌之,以資振作”[3]514,以更通俗的方式傳播思想。待蕭而化制作完成,馬一浮還將“橫渠四句教譜自用石印摹出二百份,一百份與浙大……”[3]517-518在這年6月26日舉行的浙江大學第11屆畢業典禮上,全校師生首次唱響張橫渠四句歌①參看竺可楨1938年6月26日日記,見《竺可楨全集》第6卷《竺可楨日記一集》,第540頁。,此情此景或令師生們印象深刻。

暑假以后,浙大輾轉再度西遷至廣西宜山。“本校本學期第1次校務會議于11月19日3時在總辦事處會議廳舉行,到教務長三院長總務長各系主任及教授代表共20余人……并決定本校校訓為‘求是’兩字,又校歌則特請馬湛翁先生撰制云。”②《校務會議紀要》,1938年12月5日《國立浙江大學校刊》復刊第1期,浙江省檔案館浙江大學卷宗。竺可楨當晚日記中也有相同表述:“決定校訓為‘求是’兩字,校歌請馬一浮制。”[1]615公推馬一浮為校歌歌詞作者,或與馬一浮推倡“橫渠四句歌”的創意和效果密切相關。

12月8日,不到20天,馬一浮拿出了《大不自多》歌詞。“三點開校務會議,討論校歌問題。本校訓前次已定為‘求是’,校歌由馬一浮制成,擬請人將歌譜制就后一并通過。”[1]624后又“以陳義過高,更請其另作校歌釋詞一篇”③《總理紀念周-竺校長訓話》,據1941年12月10日《國立浙江大學校刊》復刊第102期,浙江省檔案館浙江大學卷宗。,也就是馬一浮的《擬浙江大學校歌附說明》。后來還是因“詞高難譜”,兩年以后的1941年春,方“始獲國立音樂院代制歌譜焉”④同上。。

“校歌為一校精神之所附麗”。人的稟性精神斷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變的,盡管馬一浮傾力于講論詩教國學,提振國人心志精神,但在一個集中了各種非常狀態的社會環境里,理想與現實的距離還是相當遙遠。將離浙大的1939年初,在寫給吳敬生的信中,馬一浮仍不客氣地指出:“浙大精神渙散,吾本客體,去住無關,然欲蔚成一種學風,似非現在諸人所能及。”[4]857此一說法或基于對這所他唯一講學的高等學府更高的要求與期待,正如校歌中“無曰己是,無曰遂真。靡革匪因,靡故匪新”這幾句歌詞所蘊含的:“‘無曰’四句,是誡勉之詞,明義理無窮,不可自足,勿矜創獲,勿忘古訓,乃可日新……此章之言丁寧諄至,所望于浙大者深矣。”[8]82所以,代代相傳的校歌或正是馬一浮寄托心志以涵養學風的良好載體,哪怕他帶著遺憾和失望離開宜山。在馬一浮看來,校歌“乃當述立教之意,師弟子相勖勉誥誡之言,義與箴詩為近。辭不厭樸,但取雅正,寓教思無窮之旨,庶幾歌者、聽者咸可感發興起,方不失《樂》教之意”[8]81。傳唱至今并召喚了一代代人的浙大校歌證明了這一點。

無論如何,我們都能體會到,馬一浮是有多想從根本上激發一個民族的精神潛能,有多想讓浙大諸生引領和完成這樣一種精神的激蕩和傳承。

(三)講學與傳道

馬一浮在浙大任講的時間不長,但結集而成的《宜山泰和會語》卻是馬一浮歷經此一亂世的深刻體悟,也是他一生中講闡六藝國學最集中的部分。馬一浮借講學而傳道,開始了他人生中一段新的輝煌。

1.出山講學,知行合一。戰爭到來之前,身為“讀書種子”和“杭州瑰寶”的馬一浮就住在浙大附近,與浙大同仁多有接觸①1931年4月18日《國立浙江大學校刊》第50期刊有“潭秋”《一浮先生招飲樓外樓賦謝》一詩,浙江省檔案館浙江大學卷宗。,登門求教者直是絡繹不絕。郁達夫就曾在1932年11月7日與錢潮、馬巽伯一起“去看一位研究佛學的馬一浮氏”[10]338。如果不發生戰爭,馬一浮一定還將一如此前地靜靜深居于小巷,做個象牙塔外的大學者,接待“來學”者,抵制“往教”說,都不在話下。

戰爭讓馬一浮失去了安靜的書桌,失去了讀書人慣有的矜持與自尊,而開始在外奔波。在轟炸頻仍、滿目瘡痍的日居環境中,他走出書齋,拖家帶口,遷徙流離,開始更多地看到、聽到、經歷到,而不僅僅是讀到、想到、揣摩到。他開始接受現實世界之無情、無奈和無常,“或容有講論之地,能以束脩自給,則吾雖衰耄,猶可力為,盡此殘年,甘于羈旅”[3]304;他開始在國人“以危為安,以亡圖存,以亂為治,顛倒迷惘,不知所極,良可哀愍”的共同體驗中,質詢“人類何以至此,誰為為之,孰使致之”,感慨“圣賢之道不明,眾生永無寧日”[4]856;他開始將“知”與“行”的體會付諸實踐并訴諸學子:“人生的內部是思想,其發現于外的便是言行。故孔子先說知,后說言行。知是體,言行是用也……思想之涵養愈深厚,愈充實,斯其表現出來的行為言論愈光大,不是空虛貧乏。”[8]42而此一階段發明并闡述的“義理名相”、“六藝之學”,亦從思想聯系實際,由知進入行,以致力于改變知識賢達“言常有余,行常不足”[4]565的狀態。于是,出山講學就成了這個時候他躬身力行的一種重要方式,并視其為儒者分內事,“無間于安危”[4]536——先是泰和宜山,繼是復性書院。

2.化民成俗,學用合一。戰爭改變了馬一浮對學術功能的預期與判斷。那段時間,馬一浮僻居鄉間,“除早晚看云樹外,無可遣意”[3]516。看云看樹間寫下的詩行,心境也頗寂寥。或者“老夫觀樹心常寂,盡日江樓坐深碧。密葉不因霜雪改,孤根幾閱人代易”[5]49,或者“鴉飛不度狼煙遠,獨自登樓望月明”[5]49。但一個讀書人本性里的安貧樂道、以苦為樂,這個時候被激發得淋漓盡致:“且喜此地景物尚佳,老樹當門,平疇彌望,鄉村風味亦頗不惡。”[3]514轉而影響其藝術觀:“目睹戰禍之烈,身經亂離之苦,發為文字,必益加親切,易感動人。”[3]513“由藝術觀點看來,任何現象剪取一部分,皆可令人藝術,實無入而不自得也。賢前云,在漢時見民眾抗戰情緒是一幅美麗圖畫,實則做難民流離顛沛亦可作如是觀。許多不可磨滅之文藝,即由此產生。此吾所謂詩以感為體也……然藝術之作用在能喚起人生內蘊之情緒,使與藝術融合為一,斯即移風易俗之功用矣。”[3]520泰和宜山而后,馬一浮當是從學術的高塔、樓臺走了下來,開始了更接地氣的人際交往②據對《馬一浮全集》所收信函的不完全統計,馬一浮與友朋學人書信交往最密集的時間發生在1938年浙大講學到1942年復性書院收山期間。給豐子愷的23通書信中,作于浙大講學期間的有12通,占比52.2%;與謝無量信函往來最多(120通),時間跨度最長(1908—1962,共54年),但發生在這4年里的竟有50通,占比41.7%。何況那還是一個兵荒馬亂、“書種”難存的年代。參見《馬一浮全集》第2冊。和思想傳播,將學術致力于功用,致力于“開物前民”,致力于化民成俗,以使人人“明是非,別同異”[3]389,一如他講六藝,也傳詩教,用更通俗的方式傳播智慧,傳播守望家園的勇氣和信念。

3.窮理致知,盡人之性。在浙大和復性書院講學期間,馬一浮多次提到,讀書是為窮理,窮理則能致知。窮理在窮盡事物之理,窮盡事物之根原、之條理;而致知則為推及吾心之知,字字反之身心,以應“吾心本具之理”[8]94。他認同《中庸》所言:“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8]92學術若以此為基,當能達到事之“理”與心之“知”“理事雙融,一心所攝”[8]91之境界。但事實上,這種天人合一的治學境界在大多數人是難以企及的。“凡人心攀緣馳逐,意念紛飛,必至昏昧。以昏昧之心應事接物,動成差忒。”[8]45而更嚴重的是:“今時學者每以某種事物為研究之對象,好言‘解決問題’、‘探求真理’,未嘗不用思力,然不知為性分內事,是以宇宙人生為外也。自其研究之對象言之,則己亦外也。彼此相消,無主可得,而每矜為創獲,豈非虛妄之中更增虛妄?以是為窮理,只是增長習氣;以是為致知,只是用智自私:非此所謂窮理致知也。”[8]93這是馬一浮對“今時”學術的批評與思量。面對只是增長習氣和佑護自私的“今時學者”,他更希望學術能以人本具之性盡物之性,持求是、啟真、溯本、探源之精神,以“窮理盡性,明倫察物”[8]85,“一心貫萬事,一心具眾理”[8]91,既向外探察,窮天地之理,又向內體究,盡本性之知,從而構建一個“物我無間,人己是同”[8]93的學理王國。這當是馬一浮所慕求的最高學術境界,也是他對知識分子的深切屬望。

三年里,馬一浮與浙大有誤會,有隔膜,有患難與共,有相知相容。他為浙大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也在這里構筑了自己的學術大廈。

[1]竺可楨:《竺可楨日記一集》,見《竺可楨全集》第6卷,上海: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5年。[Zhu Kezhen,Diary of Zhu Kezhen:Vol.1,in The Complete Works of Zhu Kezhen:Vol.6,Shanghai:Shanghai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Education Publishing House,2005.]

[2]中華梅氏文化研究會編:《梅光迪文存(中卷·家書集)》,張鈺譯,武漢: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11年。[Chinese Meis Culture Research Association(ed.),The Collected Works of Mei Guangdi(The Middle Volume,Collection of Familys Letter),trans.by Zhang Yu,Wuhan: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Press,2011.]

[3]馬一浮:《馬一浮全集》第2冊(上),吳光編,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3年。[Ma Yifu,The Complete Works of Ma Yifu:Vol.2(Ⅰ),edited by Wu Guang,Hangzhou:Zhejiang Classics Publishing House,2013.]

[4]馬一浮:《馬一浮全集》第2冊(下),吳光編,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3年。[Ma Yifu,The Complete Works of Ma Yifu:Vol.2(Ⅱ),edited by Wu Guang,Hangzhou:Zhejiang Classics Publishing House,2013.]

[5]馬一浮:《馬一浮全集》第3冊(上),吳光編,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3年。[Ma Yifu,The Complete Works of Ma Yifu:Vol.3(Ⅰ),edited by Wu Guang,Hangzhou:Zhejiang Classics Publishing House,2013.]

[6]賀昌群:《賀昌群文集》第3卷,北京:商務印書館,2003年。[He Changqun,Collected Works of He Changqun:Vol.3,Beijing:The Commercial Press,2003.]

[7]張其昀:《張其昀先生文集》,臺北:“中國文化大學”出版部,1989年。[Zhang Qiyun,Collected Works of Zhang Qiyun,Taipei:Chinese Culture University,1989.]

[8]馬一浮:《馬一浮全集》第1冊(上),吳光編,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3年。[Ma Yifu,The Complete Works of Ma Yifu:Vol.1(Ⅰ),edited by Wu Guang,Hangzhou:Zhejiang Classics Publishing House,2013.]

[9]烏以風:《馬一浮先生學贊》,見夏宗禹編:《馬一浮遺墨》,北京:華夏出版社,1991年,第214-215頁。[Wu Yifeng,″Introduction to Mr.Ma Yifu,″in Xia Zongyu(ed.),Ma Yifus Calligraphy Works,Beijing:Huaxia Publishing House,1991,pp.214-215.]

[10]郁達夫:《水明樓日記》,見《郁達夫全集》第5卷,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07年。[Yu Dafu,Diary of Yu Dafu,in The Complete Works of Yu Dafu:Vol.5,Hangzhou:Zhejiang University Press,2007.]

Teaching and Preaching:Ma Yifu and National Chekiang University

Li Hangchun
(The Social Sciences Academy of Zhejiang University,Hangzhou310058,China)

After the Anti-Japanese War broke out,National Chekiang University was forced to move westward.In exile with his family and books,Ma Yifu accepted the invitation of Zhu Kezhen,the president of National Chekiang University,to give lectures about Chinese ancient civilization to teachers and students of the university at both Taihe of Jiangxi province and Yishan of Guangxi province.He also wrote the University Anthem.This period could be the most glorious part in the history of Chekiang University.But after reviewing and scrutinizing the related literature,for example,The Complete Works of Ma Yifu,The Complete Works of Zhu Kezhen,lots of essays,memoirs and letters from Chang Chiyun,Mei Guangdi,He Changqun,Li Xiefei,Feng Zikai,who were close to Ma during those days,and after digging through the old files of Chekiang University,we find that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 Yifu and Chekiang University was fraught with misunderstandings and confusions.One widely spread misunderstanding about Ma in particular was about his self-conferred title″Master of traditionalChinese culture,″and his persistence in establishing the″Seminar of Traditional Sinology Institute″in-1936,which directly affected the understanding of,trust in and judgment of Ma Yifu from the people around,including Zhu Kezhen.Some of the rumors have even been passed down to the present-day,and some research findings were incorrect.Chekiang University might have missed the respectable master of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if the Anti-Japanese War hadnt happened.In the-1930s,with the rapid economic growth of China,the construction throughout the land was changing with each passing day.The traditional culture fault appeared and the enlightenment culture gradually declined as more than ten years had elapsed after the May-4th Movement of New Culture.The thoughts of industrialism or pragmatism and saving the country with industry,which the economic development relied on,were gradually growing into mainstream.Ma Yifu had mixed feelings about the young generation of college students who grew up and

education after the abolishment of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and the May-4th Movement of New Culture,as they chose not to read the Four Books,and they had blind faith in modern science.This could be one of the reasons why Ma declined the invitation from National Chekiang University before the War.After the War broke out,he decided to go to Chekiang University to give lectures,with the hope that the War could not only bring back the importance of traditional culture and beliefs,but also make every Chinese rethink deeply about the modern culture.At the only university he taught as an instructor,Ma tried every means to guide the young people to abandon the utilitarian view of modern industry and drew their attention back to culture itself.For various reasons,however,Ma found that the effect of his lectures on national culture in Chekiang University were far from his expectations.In spite of this,it helped Ma finish the construction of his grand academic thoughts.During the two semesters at Taihe and Yishan,Ma Yifu compiled more than-20lectures on″traditional Chinese″into a book entitled Yishan and Taihe Lectures.In these lectures,Ma Yifu spent more time and energy on″Six Arts″than any other time in his life.During the-3years,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 Yifu and Chekiang University was full of misunderstandings and gaps,but also of the sharing of hardships and compatibility.Nowadays the Study of Ma Yifu is becoming popular and significant.As an established master of Chinese ancient culture studies,Ma Yifus high academic achievements are undeniable.And more and more researches on Ma have proved it.This paper aims to explore and clarify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 Yifu and Chekiang University,which may help us get a better understanding of the Master.

Ma Yifu;National Chekiang University;guest lectures on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10.3785/j.issn.1008-942X.CN33-6000/C.2014.11.041

2014-11-04[本刊網址·在線雜志]http://www.zjujournals.com/soc

[在線優先出版日期]2017-04-30[網絡連續型出版物號]CN33-6000/C

2013年度浙江大學校史研究重點課題(XSYJ2013-04)

李杭春(http://orcid.org/0000-0001-7102-0605),女,浙江大學社會科學研究院工作人員,主要從事中國現代文學與文化研究。

主題欄目:中國教育現代化的歷史走向與變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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