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讓“共享消費”變成“共享風險”
——“分享經濟”帶來質量安全風險引發廣泛關注

文 本刊記者 施京京

別讓“共享消費”變成“共享風險”
——“分享經濟”帶來質量安全風險引發廣泛關注

文 本刊記者 施京京

大街小巷的共享單車讓我們領略了分享經濟的風光無限。消費方式的顛覆性變革,注定將把越來越多的產品裹入這一新興模式中，使“我的”變為“我們的”，使原本私人消費的產品屬性發生變化，具有了公共屬性，其質量的可靠性和安全性由于牽涉公共安全、公眾利益而備受社會關注，對產品的生產企業、維保運營企業、相關中介組織以及政府監管部門都提出了全新的要求。

春暖花開時節，五顏六色的共享單車成為了街頭熱鬧的風景。從去年年底開始，大街小巷的共享單車仿佛隨處可見，并不斷出現新款，成為一群頗有影響力的綠色出行“生力軍”。消費者只需下載一個APP，就可以掃碼開鎖，用完隨時還車——簡易快捷的使用方式解決了出行“最后一公里”的問題，受到不同年齡段消費者的喜愛。也正因如此，共享單車運營商在風投資金的推動下快速擴張，跑馬圈地搶占市場份額。有報告顯示，當前至少有30家共享單車品牌正在加入這個新戰場，截至3月中旬，全國共享單車投放總量已超400萬輛，北上廣深四座城市投放量占比已超70%。有人預計，2017年共享單車市場用戶規模將繼續保持大幅增長，年底可望達到2.09億用戶規?！蚕韱诬嚨臒岢?，從一個產品的角度，讓人們真切地感受到當下風起云涌的分享經濟帶來的變化，或許這只是一個信號，提示人們生活和消費的方式徹底變了。

從“我的”到“我們的”

分享經濟是指能夠讓資金、商品、服務、數據以及智慧擁有共享渠道的經濟社會體系。如果說傳統經濟將擁有所需物品所有權看作最佳方式，那么分享經濟就是不再注重物品所有權，而是更傾向于暫時獲得或與他人分享產品與服務。近年來，包括網約車、共享單車、二手物品交易、房屋短租等方面的分享經濟，如雨后春筍般席卷全國各大城市，改變了傳統的消費方式、產業格局，開創了互聯網經濟的新業態，也成為社會生活改變的一大亮點。盡管這種新興消費模式發展時間不長，但在短時間內已經快速滲透到了很多行業和細分市場，并勢不可擋地改變著人們的生活。消費者可以通過手機等智能終端把“我的”變成“我們的”，以優化配置自己的閑置資源，提高商品的使用率。而在此過程中，分享經濟也經歷著從平臺共享，到用戶共享，再到產品與服務共享的變遷，私人消費品變為了公共消費品，在消費業態上改變著消費品的使用方式和性質。人們對商品特別是大件耐用產品或消費品從個人擁有多次使用，變為多次擁有多次使用、暫時擁有反復使用，消費方式的變化，對產品的質量提出了全新的要求。共享自行車的成功，意味著會有更多的產品加入進來，電動車早就躍躍欲試，接下來或許是汽車……

“當前我國分享經濟發展迅速，分享領域不斷拓展，從在線創意設計、營銷策劃到餐飲住宿、物流快遞、交通出行、生活服務等，分享經濟已經滲透到幾乎所有的領域，平臺企業的數量也在不斷上升。同時，交通出行發展較快，示范引領作用凸顯?！睋倚畔⒅行男畔⒒芯坎恐魅螐埿录t介紹，交通出行只是人們日常生活、生產的一個領域，未來分享經濟涉足的領域將更廣、滲透程度將更深，對傳統產業帶來的影響會更大。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商法研究所所長劉俊海認為，分享經濟的興起是“互聯網+”戰略落實以及“大眾創業、萬眾創新”的必然趨勢。他指出：“分享經濟體現了產品創新、服務創新、盈利模式創新、消費觀念創新等，符合綠色、共享的發展理念。”

分享經濟的存在契合了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大方向，體現了我國經濟轉型升級的新形勢?！胺窒斫洕痹谥泄彩藢梦逯腥珪珗蠛汀笆濉币巹澖ㄗh中首次被提出，隨后在2016年政府工作報告中被提及，引起社會各界關注。今年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李克強總理再提“分享經濟”，強調要“支持和引導分享經濟發展，提高社會資源利用效率，便利人民群眾生活?！眹倚畔⒅行姆窒斫洕芯恐行?月28日發布的《中國分享經濟發展報告2017》顯示：2016年我國分享經濟市場交易額約為34520億元，比上年增長103%，共有6億人參與其中。新業態非?；钴S、新模式快速興起、新領域不斷擴展、新平臺發展壯大。該報告指出，隨著出行、短租、醫療等領域多點開花，分享經濟正在成為最活躍的創新領域。報告預測，未來幾年，我國分享經濟將保持年均40%左右的高速增長，到2020年分享經濟交易規模占GDP比重將達到10%以上。

質量風險不容忽視

共享的商品一旦產權模糊，要經歷的首先就是“共造”，大家分享的商品大家一起“造”，考驗的當然是共享商品的質量——要比非共享的商品禁“造”， 禁折騰。共享商品一般更強調基本功能的安全性、可靠性，質量要求更加明確、更為突出，共享的同時接受“共造”。我們應當看到，分享經濟滲透的領域越廣，進入共享模式的商品越多，這些消費品的質量風險也會隨之放大，原本不涉及到公共利益和安全的消費品，一旦由“我的”成為“我們的”，便由此改變了性質，統統涉及公共安全和公眾利益。

“當前占主導地位的經濟社會管理制度是建立在工業經濟和工業化大生產基礎上的，強調層級管理、區域與條塊分割等管理方式，注重事前審批和準入?；诰W絡的分享經濟具有典型的網絡化、跨區域、跨行業等特征，快速發展的實踐使得許多制度變得越來越不適應。”在張新紅看來，當前許多新業態游走在監管的灰色地帶，也為共享消費品質量安全帶來了“成長的煩惱”。

在共享單車發展得如火如荼同時，也有用戶反映，有些單車非常難騎，還動輒出現故障。共享單車因質量問題被投訴的例子也時而可見。據上海市自行車協會調查，共享單車幾乎都是行業外進入的，他們不了解自行車的技術標準，不知道如何控制自行車質量。除了“摩拜”建有自己的生產基地外，其余運營商都是委托自行車生產企業進行生產，價格是他們選車的主要依據。據了解，目前，共享自行車的質量要求，執行的是國家標準GB3565-2005《自行車安全要求》，此標準等同采用國際標準ISO4210：1996《自行車-自行車安全要求》。即便按照此標準要求，有的共享自行車也不合格，比如車輛設計明顯不合理，防銹性能等級不夠，結構強度存在問題等。有關監管部門在對共享自行車服務風險進行評估時發現，其存在明顯的質量風險。共享自行車的使用頻率遠遠大于社會個人擁有的自行車；每車每年平均行駛距離是民用自行車的十倍甚至數十倍。共享自行車長期停放在室外，如僅按照國家標準GB3565-2005《自行車安全要求》來要求，存在著明顯的低標準風險。特別是由于共享自行車使用條件和使用環境的特殊性，存量共享自行車基本沒有定期進行質量檢測，存在著巨大的安全風險。

共享電動單車剛在街頭出現時，由于速度過快，難以把控等問題備受大眾質疑。此前由于不符合上牌標準，北京市緊急叫停了名為小蜜電動單車的共享電動車，相關部門表示，該公司投放的車輛并不符合本市電動自行車的上牌標準，存在安全隱患。然而，日前北京又大量出現一款名為電斑馬的共享電動單車，該款產品最高時速可達到35km/h，已涉嫌違反現行國家標準《電動自行車通用技術條件》（GB17761—1999）的限速規定。根據國家標準《電動自行車通用技術條件》、《汽油機助力自行車》的規定，只有同時具備最高設計車速不大于20公里/小時、整車重量不大于40kg、有腳踏驅動功能這三個條件的電動車、助力車，才符合國家標準；其他不符合國家標準的電動車、助力車為摩托車范疇，屬于在市城區部分區域道路限行的范圍。有消費者指出，與共享單車相比，電斑馬共享電動單車行駛速度更快、路程更遠，但安全性依舊無法保障。

據了解，雖然電動單車在我國的時速都有限制，但目前市場上的電動單車多數還是“超速”配置的。而較之于個人使用的電動單車，作為共享運營提供的電動單車如有質量安全隱患，帶來的波及面和破壞性將成倍增長。天津市消費者協會日前發布的電動自行車比較試驗結果顯示：共有12輛電動自行車樣品存在不符合相關標準要求項目，占20輛樣品總數的60%。不符合相關標準的檢驗指標涉及最高車速、制動性能、限速裝置、車把強度、充電器等。該市公安交管局相關負責人指出：“共享單車是新生事物，現在并沒有需要強制審批的規定。但眾所周知，電動車車速比較快，如果這個市場處于一種隨心所欲的狀態，出了問題誰來擔責？”國家工商總局局長張茅此前在談及電動自行車超標問題時表示，電動自行車與老年代步車管理當中存在諸多難點，包括部分城市禁止電動自行車、電動三輪車等交通工具上路及銷售，但部分城市卻仍在鼓勵。同時，十幾年來我國沒有出臺修訂后的新標準，標準的制定滯后于市場的發展。

對監管部門提出全新挑戰

共享電動自行車等新生事物及相關問題的出現，意味著監管部門未來面對的將是比以前更大體量的市場，以及成倍增長的監管壓力。隨著分享經濟滲透的領域越來越廣，代表分享經濟的新型商業模式與監管、法律的關系也是處在微妙的變化中。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商法研究所所長劉俊海指出，分享經濟發展過程中出現的新問題，倒逼有關部門進行管理創新。現有的管理方式是基于工業化時代的傳統經濟模式創設的，但是到了信息化時代，“互聯網+”的產業模式創新為管理者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新挑戰?！皩Υ窒斫洕幕驹瓌t是興利除弊。一方面要滿腔熱忱地支持分享經濟發展，另一方面要強調法治和規范，著力打造一個多贏共享、誠實信用、法治理性、可持續發展的市場生態環境?！?/p>

在較早進入共享汽車領域的寶駕出行創始人兼CEO李如彬看來，政策引導對共享汽車的發展至關重要。資本的介入更大程度上是對空白市場的教育，是對市場的催熟，最終還是要回到服務和技術的本質上，需要在車輛質量、用戶體驗、技術能力等方面著力。“從用戶角度來看，便捷性、安全性是首要達到的目標。共享汽車應該是呈規模化的，需要對車、充電樁、車位、車聯網等軟硬件設施的全面搭配和統一調度，這不僅僅包含市場主體的推動，同時更需要政府及政策的引導和支持?！?/p>

全國政協委員王茜認為，面對共享消費品質量安全風險，一要保護消費者和服務提供者兩方參與者的權益，二要對平臺進行有效監管?！胺窒斫洕ヂ摼W平臺準入機制遠低于傳統行業，分享經濟從業者無需獲取各類政府、法律規定的許可證，更多是通過在線注冊的方式，平臺無法保證從業者的從業資質、資格等?！蓖踯绫硎荆瑧撝贫ê屯晟葡嚓P法律政策，通過行業的規范和標準的指引，為分享經濟保駕護航。在行業監管層面，要加快推進分享經濟平臺企業社會信用體系建設和相關數據開放，充分利用互聯網大數據實施監管。

對于新的挑戰，政府監管部門也在不斷探索和創新。去年12月，深圳公布了《關于鼓勵規范互聯網自行車的若干意見（征求意見稿）》。今年3月，成都正式發布《成都市關于鼓勵共享單車發展的試行意見》。北京、上海等城市的管理部門也約談了多家共享單車企業，并抓緊制定有關共享單車管理辦法。

從2016年開始，上海市質監局就關注到共享單車這一新生事物的發展。為了促進共享單車在規范中發展、在發展中規范，該局及時指導上海市自行車行業協會開展了共享單車相關調研工作。調研發現，目前市場上投入使用的公共租賃自行車既不屬于生產加工活動，也不屬于銷售活動，因此不在產品質量監督范圍內，產品質量難以保證，共享單車的發展急需規范和解決。調研最終確立了通過行業協會組織制定和實施關于共享單車的產品和服務等系列團體標準、以市場主體自律和良性競爭為主要途徑來推動共享單車規范發展的思路。

日前，上海市質監局組織該市自行車行業協會，聯合國內共享單車主要產地自行車行業協會共同完成了《共享自行車服務規范》、《共享自行車技術條件 第1部分：自行車》、《共享自行車技術條件 第2部分：電動自行車》等系列團體標準征求意見稿。團體標準在對共享自行車風險評估的基礎上建立，主要解決了以下問題：

自行車不能帶人騎行，共享自行車更不能，共享自行車要從結構上來保證這一目的實現。一些關鍵零部件質量要求需高于國標，由于共享自行車使用和停放都在室外，用戶素質參差不齊，因此對車架等關鍵零部件質量需高于國家標準的要求。為了應對室外環境停放，共享自行車需提出特殊質量要求，保證共享自行車的使用穩定性，共享自行車使用的緊固件必須加大旋緊力矩和提出防松要求，以及對一些零件提高防銹要求、一些特殊零件提出防水要求。對共享自行車的特殊零件提出了要求，包括鎖具、實心輪胎、整體車輪等。同時明確共享自行車必須具備衛星定位和互聯網運行功能，使運營商可以觀察共享自行車運行情況、提高服務質量，并使故障車輛能得到及時修理，各運營商互通共享自行車信息，政府能夠實現監管的技術保障。同時，對說明書的表達方法提出要求。通過互聯網運營的共享自行車，只有使用租借方法的提示，而對使用者的注意事項幾乎沒有涉及，這就為使用者的安全和運營商經營帶來很多風險。因此，要規定互聯網狀態下說明書的表達方法和具體內容。上海市質監局相關負責人表示，希望以團體標準為依托，有效引導和規范共享單車企業市場行為，形成共享單車規范管理可復制、可推廣的發展模式，為共享單車規范有序發展奠定技術基礎。上海市自行車行業協會總工程師徐道行透露，團體標準如果5月能報備通過，預計6、7月份就能在上海施行。

“在上海推出新的團體標準后，一些較為高檔自行車的代工廠更好做了，同時，以低價占有市場的自行車廠要做出改變了。”一位共享單車生產廠家的負責人如是說。由于共享單車團體標準高于國家標準，目前行業內能夠符合上述標準的單車并不多，也就是說此前不符合規定的車輛很有可能將退出共享單車運營，而各平臺也需要繼續購買更多符合規定的車輛投入使用。

“未來較長時期，分享經濟治理應以包容創新為前提，一方面引導分享經濟自身規范化發展，另一方面創新監管思維、監管模式、監管工具，在建立和完善補位性、底線性和保障性的制度和規范等方面多做工作、多下功夫。”國家信息中心信息化研究部主任張新紅表示，創新性的商業實踐通常都是領先于制度與法律進程。面對分享經濟發展帶來的挑戰，相關部門需要準確判斷和順應經濟社會發展大勢，通過制度層面的積極調整予以回應和因勢利導。同時，對于已經明顯阻礙分享經濟創新發展的政策和制度應積極主動地進行修改完善。此外，分享經濟的全面發展既對政府治理創新產生了顯著的倒逼效應，也為構建多方參與的協同治理模式提供了經驗積累、技術與數據支撐。協同治理既是分享經濟發展的客觀要求，也是其必然結果，政府、企業、社會組織和用戶都將發揮重要且不可替代的作用。

既品嘗分享經濟帶來的成果，也積極應對問題和挑戰，通過審慎監管、底線監管、事中事后監管、協同監管，引導分享經濟健康發展，有效管控共享消費帶來的質量安全風險，才能讓消費者真真切切享受變革帶來的 “紅利”，也讓消費者安安心心地感受發展成就的“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