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看銀山拍天浪，開窗放入大江來

汪嘯波+李超

摘 要：為改變當下學生作文因過分追求“嚴謹”而理性有余、美感不足的現狀，既要在理性思考上下功夫，又要借助一定的文學表現手法。引入詩歌中的“意象”是行之有效的好方法。議論文向詩歌借“意象”，把抽象的理論變得形象，讓嚴謹的說理增添了趣味，使考場作文增加了文采與魅力。

關鍵詞：高考作文；詩歌；意象

一、背景與突圍

近年來，高考作文從原先的側重考查考生的文學藝術素養，逐漸轉向側重考查考生的綜合語文素養。即弱化專業性，注重通用性；弱化文藝性，注重科學性。尤其是新材料作文模式，要求考生對一些較為復雜的社會事件、文化現象進行理性思考，這幾乎成了當下作文命題較為恒定的模式和熱點趨勢。

從2016年起，高考作文題已經明確要求寫“論述類”文體。

論述類文體，這個表述有點特別，大致相當于我們原先比較熟悉的文體“議論文”。鑒于當下我省使用的語文教材中規范的“議論文”太少，而堪稱經典的更是寥寥，在實際教學中無法強求寫“議論文”，故而學界采用了這樣一個比較籠統但又有明確限制的說法。

一般認為，“論述類”文體是對某個問題或某件事進行分析評論，表明自己的立場觀點，通常應以新穎的觀點、深刻的論述、靈活的思辨見長。此類作文偏重于理性思維，要想出彩，殊非易事。結合教學實踐看，有如下三個方面的原因：

一是學生年齡太小。和成年人相比，中學生的閱歷和經驗存在較大的差距。中學階段，學生主要是從事書本知識的積累，逐漸加強對理論問題的認知，對頗有隔離感的社會問題，不容易有深刻透徹的理解。而且，社會問題成因復雜，糾結已久，且盤根錯節，是非邊界模糊，遠非書生紙上談兵能夠解決。

二是考試時間太緊。在規定的時間里，考生不僅要完成語文科目規定的其他幾大塊知識與能力考題，還要完成一篇限制性強、思辨性強的作文。語文考試總共才150分鐘，要完成好幾種思維的迅速切換，留給作文的時間很短，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來精心構思反復修改。

三是語言能力欠缺。語言能力和智商關聯度不大，但和年齡以及持久有效的訓練存在著某些正相關，只有在不間斷的學習與運用中，在成功與失敗的反復體會中，語言能力才能有較大提高。而如果要求學生其他學科也有好成績，那么，語文科目的訓練時間如何保證？

限于以上三個因素，高考作文實際上是一項頗有難度的任務，尤其是明確限制文體后，對擅長描寫與抒情，平時作文較有文采的學生而言，更是束縛了手腳。那么，“戴著腳鐐跳舞”，還要獲得好評，一線語文教師有沒有較好的策略與建議？

有！那就是既在理性思考上下功夫，又向其他文體借用表現手法；而后者，更是得分利器。換句話說，怎樣讓學生的議論文更形象更生動呢？如何改變當下學生作文因“抽象”“嚴謹”而帶來的理性有余、美感不足的現狀呢？筆者認為，引入詩歌中的“意象”是行之有效的好方法。

為了追求美感與動人，詩歌是排斥理性的，邏輯語言并不能完美地表達詩人心中之意，明代學者王廷相說：“言征實則寡余味也，情直致而難動物也，故示以意象。”可以說，借助“意象”是詩歌最突出的表現手法。

寓“詩人之意”于“世間萬象”，傳統詩論稱“融情于景”“托物言志”，這些“景”與“物”附著詩人鮮明的審美情趣與強烈的主觀感受，且常常能細致入微、體貼周到。議論文向詩歌借“意象”，把抽象的理論變得形象，讓嚴謹的說理增添了趣味，使考場作文增加了文采與魅力。

二、敘例與原則

讓我們嘗試以高考真題來闡述這個道理。

以下為2014年上海卷高考作文題，以及一些大致的構思。

根據以下材料，自選角度，自擬題目，寫一篇不少于800字的作文（不要寫成詩歌）。

你可以選擇穿越沙漠的道路和方式，所以你是自由的；你必須穿越這片沙漠，所以你又是不自由的。

好的作文題常常能夠準確又生動地傳達出文章思想和主旨，并能與材料中的核心詞語保持一種若即若離的關系，或者是核心詞語的前提與條件，或者是核心詞語的發展與結果。

筆者擬用“無意飛翔”意象，出于如下考慮：（1）有意突出我的特立獨行，標題中顯示鮮明個性。（2）設置了懸念，為什么“無意飛翔”？是想強調穿越沙漠的方式是步行。（3）步行意味深長，蘊含著我的審美指向：不懼艱辛勞累，在漫長而緩慢的過程中，盡享人生的苦趣與樂趣。唯徒步故真切，唯徒步故從容，唯徒步故思考，唯徒步故延長了短暫的生命。從時間、心態、形式、結果等多方面象征——我將腳踏實地安詳從容地度過屬于自己的人生。

大致結構如下：

一、引：穿越沙漠與人生。

人生猶如穿越沙漠，你終將穿越，這你無法選擇；可是，如何穿越，你卻有充分的自由。茫茫戈壁，漫漫黃沙，或許有人愿意像雄鷹飛過；而我，卻完全無意飛翔。

二、析：無意飛翔，徒步沙漠的意義。

我這樣選擇，一點也不驚世駭俗，正如登臨名山的旅人不愿意乘坐纜車一樣，行走在沙漠的我不想錯失大漠孤煙、戈壁落日的每一步風景。這是一種多么有意義的人生。

三、聯：比如徐霞客、李時珍、卡梅隆（《阿凡達》的導演）、齊白石等人的精彩人生。

古人云“齊家、治國、平天下”“立德、立功、立言”，都是穿過人生沙漠的不同方式。

四、議：多元社會更需要多樣的人生。

比如，單人獨行的，結伴而行的，借助駱駝駿馬的，獨自一步步走過的，各有利弊，各有趣味。獨行象征自立，結伴象征協作，借助象征借力，步行象征愿意獨自體驗人生。

各色人等、各種方式構成豐富的人生，多彩的世界。

五、結：徒步人生路，天下任我行。

無意飛翔，一步一步走，穿過高高的沙山沙梁，穿過陰風怒號的戈壁古堡，不迷茫于駝馬的枯骨白光，不陶醉于大漠一望無際的壯美，不炫目于茫茫白沙中的金色胡楊，不拜倒在屹立不倒的褐色樹干前，更不流連海市蜃樓一般的清冽甘泉邊。而只是，一步，一步，把自己走成一道滄桑而堅韌的風景！

人生趣味，盡在笨拙又艱難的步行之中。

理性思考，感性表達，這是比較容易獲取考官青睞的文章寫法。在不影響說理的情況下，盡可能多用意象，借助某些植物、動物或者自然現象的敘述描寫，用象征類比的手法來闡述自己的觀點，往往能深入淺出，生動傳神。在議論文中，“意”可以是某一類人或事，也可以是某一種情感與觀點；“象”可以是有相似點的外物，也可以是好幾個相似點有機合成的“意境”。

再看今年的浙江名校交流卷的作文題：

2017年春節，中央電視臺一檔文化類節目《中國詩詞大會》成為“爆款”。對其火爆的原因，有人認為是詩歌本身的原因，有人認為是央視平臺，有人認為是節目制作的因素，也有人認為是當下社會的因素。

對這檔文化類節目走紅的原因，你有怎樣的觀察與思考？請就此寫一篇論述類文章。

注意：1.角度自選，立意自定。2.標題自擬。3.不少于800字。4.不得抄襲、套作。

對這一試題，可以這樣解讀：（1）《中國詩詞大會》為何成為“爆款”？原因有四項，其中“央視平臺、節目制作”，寫作價值不大，舉泱泱大國14億人之力，投入巨大的人、財、物力，做出幾個好節目，理所當然，不值得夸耀。但是，第一項與第四項原因，卻頗值得一寫。（2）第一項原因是好詩歌如鉆石，“詩歌恒久遠，一首永流傳”，值得吟詠、誦讀、體驗、回味、滋養，第四項是當前橫流物欲與煊赫權力的崇拜，讓我們迷失了詩歌與遠方。第一項是對傳統文化的品鑒，第四項是對靈魂回歸的呼喚。

可以借用某些詩歌的“意象”來表達這個意思。

1.讓詩的甘霖滋潤著每一塊干涸的心田。

評點：把詩比喻成滋潤我們精神的雨水，把當下“經濟發展，文化式微”暗喻成文化沙漠，而身處沙漠中的人心就成了“干涸的心田”。

2. 喚醒沉睡的靈魂。

評點：隱喻詩歌的細膩美好的情感，能喚醒現代人在追逐名利的熱潮中沉睡的靈魂。

3. 讓愛與美再一次在心中復活。

評點：我們本來是懂得如何生活的，看看古代詩文中那么多美好的頌歌：純真的愛情，溫暖的親情，濃濃的故園情，可是，轉型時期，在忙碌中我們一度讓這些美好的感情消逝了，現在，它們將再次復活。

4. 在聒噪的蛙聲中淡定安詳。

評點：用趙師秀的《約客》詩意，寫現代人對權勢名利的渴望如聒噪的蛙聲，暑熱炎炎，蛙鼓陣陣，讓人躁動不安，而詩歌卻如涼風吹來，于是，我們靈臺清明，甘于寂寞。

5. 千山暮雪歸何處。

評點：用元好問的《摸魚兒·雁丘詞》詞意，寫現代人愛與理想的失落。以“千山暮雪”象征現代人的人生旅途之艱難；以“歸何處”拷問我們靈魂的最終歸宿。

……

創造出上述意象，并以此去構思全文以及擬寫標題，從而擺脫思維上的局促，打破行文上的呆板，改變創意上的平庸。

巧用“意象”，在高考作文中能夠獲得較好的效果，但要注意什么原則呢？

一是借用“意象”，通常的表現手法是比喻或象征，因而兩個意象必須有相似相關之處。

二是最好有兩個或兩個以上對應關系，而且這個對應關系在邏輯上能夠高度契合。

三是所選“意象”要有情感色彩，贊美要有“美感”“好感”，批判則須有“丑感”“惡感”，能夠有助于主旨的升華和情感的表達。

三、下水作文展示

這是2013年的浙江省高考作文題：

1.中國作家豐子愷：孩子的眼光是直線的，不會轉彎的。

2.英國作家赫胥黎：為什么人類的年齡在延長，而少男少女的心靈卻在提前硬化？

3.美國作家菲爾丁（注：應為英國作家戈爾丁）：世界正在失去偉大的孩提王國，一旦失去這一王國，那就是真正的沉淪。

綜合上述材料，你有什么所思所感？寫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

【注意】①選好角度，確定立意，自擬題目。②不得脫離材料內容及含意的范圍作文。③明確文體，但不得寫成詩歌。④不得抄襲、套作。

不難理解，材料的主旨是呼吁社會呵護童心，保護童真，同時暗示成人社會更需赤子之心，不要讓孩子的心靈蒙上現代社會的世俗塵埃。

第一則豐子愷的名言，主旨是說孩子心靈純潔，容易被引導甚至欺騙。第二則赫胥黎的名言，是啟發學生思考現代社會對孩子的影響。例如追求莫名其妙的網絡爆紅，不擇手段地攫取功名利祿，陶醉于超越常人的特權享受，等等，都是現代社會體制、科技、物質給人帶來的異化。第三則菲爾丁（注：應為戈爾丁）的名言，強調人類社會不能失去兒童心靈之美——善良、天真、純潔、幻想、好奇等一切生機勃勃、富有開拓精神的赤子心的美麗。

要寫出童心的美與可貴，該選用一個怎樣的“意象”呢？

童心是一面照妖鏡

我常想，童心是一面鏡子。

童心的鏡子射出好奇的光芒：蜻蜓為什么有那么多的復眼？蝴蝶為什么有那么美的雙翅？蝸牛爬墻角，為什么還背著重重的殼？知了飛翔在陽光下，為什么盡情地歌唱？它跳動在法布爾心里，于是世上有了我們愛不釋手的《昆蟲記》。

童心的鏡子透出天真的彩虹：有快樂從不隱藏，就像陽春三月里明媚的陽光。它跳動在嬰寧心里，于是，對著可笑的書生，她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亂顫。詩人說她：笑如銀鈴聲聲脆，哭是梨花帶雨橫。

童心的鏡子溫潤如玉，柔軟如水：為饑鼠常留飯，愛飛蛾紗罩燈。萬物有靈，百事可樂。吃飽喝足的嬰兒，常常對著自己笑，對著空氣笑，對著小狗小貓笑，對著母親父親笑，對著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以及全世界，笑個不停。

它照出成人世界的惡俗。它用鮮紅的血液滋養，安詳寧靜地跳動，所以，它一點也接受不了惡俗。為一點蠅頭微利而阿諛諂媚，為幾許富貴榮華而指鹿為馬，不惜人格，不怕天怨。這樣的惡俗，會讓童心憤怒，直至窒息。

它照出成人世界的虛偽。它是如此坦蕩，裸露天地之間，所以，它也不能容忍虛偽。安徒生筆下的那個可愛的孩子，用稚嫩的嗓音，清晰地道出了“皇上是光屁股的”真相，讓狡猾的騙子倉皇失色，讓怯弱的臣民無比羞慚。

它照出成人世界的冷漠。它離開慈母身體不久，帶著人類母親特有的溫暖，所以，它最無法忍受冷漠。它會驅使我們去攙扶倒地的老人，它會驅使我們去捧起被車輾軋的嬰兒。它會給回不了家的螞蟻引路，它會幫出不了房間的鳥雀開窗。

如此明亮銳利，它簡直就是一面照妖鏡，在它面前，成人世界三山五岳各種各樣的妖魔鬼怪現原形。

說童心是一面照妖鏡，在于它的光線是如此的筆直，不會拐彎。唯其如此，它才擁有了類似X光的特殊功能，能夠輕易地揭去外罩，剝除畫皮；而以

粉飾偽裝為能事的妖怪，自然就無從施其技了。

說童心是一面照妖鏡，還在于它的鏡面是如此的澄澈，不染一點兒塵埃。既無一星“名”的油污，更無半點“利”的泥垢。在它面前，不說心懷鬼胎的妖怪害怕，就連我們自覺心地干凈的蕓蕓眾生也會自慚形穢。

一個巨大的恐懼抓住了我：假如世界缺失了童心，我們將面臨一個多么恐怖的人間地獄！即使童心蒙塵，也會讓智慧的人們陷入深深的憂慮。戈爾丁說：我們一旦失去偉大的孩提王國，那就是真正的沉淪。

童心是一面寶鏡啊！讓我們熱愛它，并且好好地呵護它吧。尤其是在這個物欲橫流、群魔亂舞的今天，更需要有這一面鏡子。讓我們每一個有責任感的人，把這童心的鏡子，時時勤拂拭，高高掛心頭。

四、結語

應該認識到的是，側重考查理性思考的作文若是始終延續下去，對從小熱愛語文、閱讀視野寬廣、形象思維發達的學生，是有失公平的。而且，在十二年的寒窗苦讀中，學生通過學習大量文學作品所積累的文學素養，也不該在最關鍵的時候，被逼廢去了“武功”。

而引入詩歌意象，恰好是給這些學生打開一扇窗子，通過這扇窗子，可以觀看外面滔天的巨浪，可以放入浩瀚的江水，可以讓自己的作文升格、升華。

創作表現手法的互借，是文學藝術中一種常見的現象。不直接說出自己的訴求、感情，而借用某些“意象”來含蓄地暗示，本來就是文學藝術的顯著特征之一。當下高考作文題，選用的材料往往指向不定，含蓄朦朧，答案也不唯一，用精心選擇好的“意象”來應答某些高考作文題，往往會有石破天驚的藝術效果。因此，研究此類現象，鍛煉相關思維，訓練恰當的表達方式，頗有實用價值。

（責任編輯：陸姹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