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的夏天

蔚佳杉

西單的一個咖啡廳里，我手捧一本新淘來的照片集，伴著芬芳的咖啡香，仔細咂摸著老北京的夏天。老北京的夏天像人的青春，充滿了快樂與希望。它回味無窮，令人流連忘返。

老北京的夏天是極好的。夏日來臨，街坊四鄰依然不緊不慢、一板一眼去理會每天的生活。太陽一出來就如同下了火，窗臺、院墻都熱得燙手，樹葉打了蔫，所以老人們就會說：“這天兒跟下火似的。”但只有這樣的酷熱和干燥，才是老北京的味兒。

雖然酷暑難耐，而且動不動就來場暴雨，但是，夏天卻極招老北京人待見。原因很簡單：熱歸熱，京城從來不缺玩耍的地兒，不缺消暑的吃喝。對于所有老北京人來說，夏天的京城都是一座巨大的“樂園”。

夏天，對于老北京的小孩兒們來說絕對是“解放的季節”。近兩個月的超長假期和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足以讓每個孩子喜不自勝。放眼瞧瞧，齊化門外成群結隊逮蟈蟈的小小子，多機靈！循著聲兒、側身一夠，一只可愛的“油葫蘆”就進罐兒了，那“嘟兒、嘟兒”的叫聲，真是讓人備覺清涼！跑了一上午，孩子們也都累了。你看看，他們一個個背著小布口袋，裝著他們一上午的“戰利品”，爭先恐后地沖向旁邊的小賣部，從兜兒里抓出一把混著紙票兒的鋼镚兒，倒在玻璃柜臺上，叮當作響。售貨員阿姨拿出一瓶凍得涼涼的“北冰洋”汽水，打開后“嘭”的一聲，一股橘香撲鼻而來。擦擦臉上的汗，你一口、我一口，不一會兒，這瓶橙黃色的汽水就被喝了個一干二凈。打個嗝兒，嘴里就充滿了清清涼涼的香氣。那叫一個爽！再聽著挎包里蟈蟈清越的叫聲……夏天真是愜意！

小孩兒們“得兒”了，大人們也不能示弱。夏天一到，胡同里的大姑娘們，一個個拉上閨密，上西單、上公主墳、上王府井……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胡同口戴紅箍的大媽看到了胡同中的這番景象，樂得跟旁邊乘涼的大媽說：“您瞅瞅，這夏天來了，胡同里跟辦了時裝展似的！”旁邊的大媽也樂了：“我看哪，您先甭說別人，您趕緊先捯飭捯飭自個兒吧！”一群人哈哈哈哈地樂了起來。

大爺們更是夏天的忠實粉絲。夏天出汗多，大爺們手中的核桃、把件兒、手串兒上色快。嘿，這幫老頭兒可是散發了活力！手里盤著、腕子上繞著、脖子上掛著，快活似神仙！小公園里，一位大爺一只手拎著一個大鳥籠，一只手盤著一對紅紅的核桃。他在公園里走著，忽然被另一位大爺叫住了：“哎，老孫，您哪兒去啊？喲，今兒您拿那對核桃挺有意思！”頓時，這位拎鳥籠子的大爺神氣起來：“可不是嘛！前年下樹的、正兒八經平谷的老樁兒獅子頭！前幾天我上報國寺去，人家給這個數兒我都沒動心！”說話間伸出幾個手指頭。“哎喲、哎喲，真不賴，地道！”一對小小的核桃，卻引來一幫老爺子駐足欣賞，嘖嘖稱贊……

老北京的夏天，就是這樣，就像一個人的青春，充滿著快樂與希望。不同年齡、不同職業的人都能從中找到令自己歡愉的一番事情。那種有趣、那種開心、那種美好，都讓人懷念。孩子們喝那汽水，仿佛喝的不是汽水，而是情懷；姑娘們穿那裙子，仿佛穿的不是裙子，而是景致；大爺們手上把的那玩意兒，仿佛玩的不是把件，而是情趣。

老北京的夏天，說不完、講不夠，從里到外都透著老北京的風情和自然。

但是，如今的北京似乎已極難尋覓那樣的美好了：很少有人知道哪兒叫齊化門了，更多人只知道有一個地名叫朝陽門，而且朝陽門外已是高樓林立，大荒地早就沒了，又何談蟈蟈呢；胡同兒被成排地拆倒，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幢宏偉的小區；報國寺中“有安全隱患”，現在變得空空蕩蕩……如今的小孩難有汗流浹背、共享一瓶橘子汽水的笑容；優美的旋律，卻沒有蛐蛐的鳴叫來得自然；來來往往、熙熙攘攘的行人，腳步一刻不曾停歇，何時能有大爺大媽樹下閑聊的悠閑？這美好的老北京夏天，現在就像樓下那公交車一樣，漸行漸遠、漸行漸遠。不知怎的，我的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