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巖



甘而可,1955年生于安徽省黃山市,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徽州髹飾技藝”代表性傳承人,安徽省工藝美術協會副會長,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從事漆器藝術創作幾十年以來,對徽州瀕臨失傳的重要髹飾工藝品種犀皮漆、漆砂硯等成功進行恢復。漆器作品崇尚宋元之美,造型典雅、做工精致,多次在國家級、省級工藝美術大展中獲得金獎并為故宮博物院、國家博物館等重要機構與
海內外收藏家收藏。甘而可能夠深入扎根以精、雅為風貌的徽派工藝文化,遵循傳統髹飾工藝法則,以追求完美極致的理念探尋徽派漆藝
的最大可能性,將犀皮漆、漆砂硯、推光漆及精細漆面紋飾的徽派漆器創作成令人驚嘆的國漆珍寶。
徽州漆器是中國江南傳統漆器的重要組成部分,其主要產地在歙縣、巖寺、屯溪等地。宋代徽州地區髹飾技藝就有發展,螺鈿漆器曾享譽全國,有“宋嵌”之稱,菠蘿漆器在南宋時曾被作為貢器。隨著徽商的崛起與文人士紳的推崇,明清兩代徽州漆器工藝得到空前發展,達到鼎盛。明代方以智《物理小識》有記載:“近徽吳氏漆,絹胎鹿角灰磨者,螺甸用金銀粒、雜蚌片成花者,皆絕,古未有之。 ”[1]當時徽州漆工吳氏在髹飾工藝水平上有很大突破。晚明文人高濂《燕閑清賞箋》中亦有:“穆宗時,新安黃平沙造剔紅,可比園廠,花果人物之妙,刀法圓活清朗。 ”[2]徽州著名漆工黃成高超的髹飾技藝可見一斑,黃成所作《髹飾錄》更是中國古代唯一流傳至今的漆工藝專著。大明萬歷《歙縣志》卷九也明確記載了徽州髹飾技藝:“髹器則余氏、汪氏俱精。有退光罩漆、胎錫雕紅、泥金螺甸諸種。上者欲追果園廠。”[3]徽州漆器在工藝上以鑲嵌、刻漆、描金彩繪、磨漆等工藝為代表,滿足當時富商巨賈與文人雅士對精致完美工藝的追求,廣泛應用于文房居室的陳設擺件中,即便平常百姓家的日用器物亦以髹漆為飾,充滿文化情趣,形成了以精雅為特色的藝術風格。然而隨著清末徽商的衰落與近現代社會動蕩,徽州髹飾技藝幾近失傳,陷入凋敝。從民國開始屯溪成為徽州漆器制作的中心。新中國成立后,屯溪工藝廠的成立標志著徽州漆器逐漸由傳統家庭作坊制轉變為工廠集體制,但集體分工制作的生產模式使得徽州髹飾技藝的傳承出現斷裂。 1959年屯溪工藝廠漆工曾參加人民大會堂安徽廳內部漆畫屏“百子圖”的設計和創作,隨后以甘金元、俞金海為代表的老漆工分別成功試制出螺鈿鑲嵌和犀皮漆、漆砂硯等失傳多年的徽州髹飾技藝。 1987年屯溪漆器工藝廠成為與揚州漆器、北京漆器、福州漆器齊名的全國骨干漆器生產企業。然而由于八九十年代片面追求出口創匯的經濟效益與身懷絕技的老漆工相續離世,加之工廠體制改革引發屯溪工藝廠的倒閉,曾經輝煌一時的徽州漆器在新世紀最終聲漸式微,一度瀕臨失傳。
早年曾經在屯溪工藝廠師從俞金海的甘而可有感于徽州髹飾技藝的衰落,立志重振徽州漆器工藝的輝煌歷史。憑借在屯溪工藝廠多年的漆藝經驗,加之良好的藝術修養與多年刻苦鉆研,甘而可終于成功恢復犀皮漆、漆砂硯、堆漆、戧金、金平脫等髹飾工藝。他立足徽派工藝文化,恪守傳統髹飾工藝法則,在工藝制作上精益求精,力圖創作出高貴典雅的精品漆器。同時又能夠在繼承傳統徽州髹飾工藝的基礎上加以創新,在造型設計、髹飾紋理等工藝上均全面超越傳統漆器。 2008年6月徽州髹飾技藝被列入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2012年甘而可獲評中國工藝美術大師的榮譽。當代徽州髹飾技藝進一步恢復發展,煥發勃勃生機與甘而可多年來在追求完美、近乎苛刻的理念下,孜孜..、耐住寂寞的努力是分不開的。甘而可在制作中力求保證每個髹飾環節的完美無瑕,保證每件漆器作品都用最精工的工藝去制作。他認為每個髹飾工藝環環相扣,相互影響,要以虔誠之心能人所不能去追求工藝的極致。其漆器作品中所有的線條都曲直規矩而方圓有度,力求精準地表達出取源于唐宋造型的美感與韻味。諸如盒蓋口處要嚴絲合縫,外形曲線要收放自如,拐角處直線要挺拔能見精神。取材于唐代金銀器的《犀皮漆菱花形大捧盒》造型線條雍容大度,比原作更加嚴整流利,盒蓋可四向開合而無任何誤差,很好地展現了盛唐風范。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的紅金斑犀皮漆大圓盒,盒蓋與蓋口的工藝制作精準度極高,當盒蓋蓋下后,在不用外力作用下會優雅玄妙地自動緩緩下垂約 5秒左右。就拿做胎骨來說,在沒有顯現漆器最吸引人的外部裝飾前,需要一遍遍進行枯燥的批灰與反復修整打磨。但甘而可認為絕不能在這上面省時省工,其是漆器光滑平整的關鍵所在。通過制作與每一個造型細節相適應的工具保證每次批灰的到位,以澆鑄工件的精度使漆器內模弧度精準流暢。他為了保證漆器胎骨的堅固度而選用了傳統脫胎夾.工藝,同時在批灰時要為后面的裱布、上漆等工序預留出空間以保證漆器尺寸的無誤差。即便將胎骨做好,甘而可也要通過甚多次數的打磨與髹漆使漆面足夠平整以便為拋光做好準備。拋光要達到毫發畢現的鏡面效果,即使器物內部也要表里如一拋光到位,并用手以“手盤”的速度與力度使拋光最后形成無與倫比的如同包漿般的溫潤光澤。
在髹飾紋理上甘而可努力結合磨漆工藝渾然天成的特點,展現髹飾工藝氣韻生動的自然之美。諸如其代表作品之一《歙州漆砂硯》,即是以生漆配以角質砂屑等堅硬材料混合后不厭其煩的反復試色,經層層髹涂磨平后表現中國四大名硯的石材質感與文理。色彩古拙、質地潤澤、云母微粒晶瑩閃爍,可以媲美老坑的原石材質。在《鹿角砂八棱凈瓶》中通過不斷試色,整體漆面呈現一種古樸沉靜的褐色,細看局部紋理卻細砂堆疊、隨機天成 。又如制作犀皮漆工藝,甘而可通過各種靈活巧妙的打埝方式形成漫無定律的天然紋理,很好地詮釋了《髹飾錄》中對犀皮漆“文有片云、圓花、松鱗諸斑” [4]各種紋理總體抽象性的描述。諸如紅金斑犀皮漆的華麗絢爛,綠金斑的雅致沉靜,玳瑁斑的惟妙惟肖都是以不同的配色與打埝方式營造出豐富奇幻的漆面境界。再如《流彩漆天目小盞》,逼真地表現出窯變釉色的豐富變化,甚至對底足未上釉料的陶土顆粒質感進行了表現,比真正的天目盞更加富于韻致。
這些作品在穩定的大色調下微觀其紋理則充滿了詩意的靈動,通過用最好的髹飾材料與精湛的工藝技巧,個人情感與大漆材質內在美得到充分融合。甘而可嘗試用漆模仿自然萬千物象的質感,極大豐富了中國傳統漆器髹飾語言的表現力,不拘一格,打破了常規漆器固定的呈現模式。
甘而可的徽州漆器既將中國傳統漆器的工藝特點發揮到極致,以高超的技藝水準追求宮廷內府、造辦處精巧嚴謹的漆器做工,又能從其他工藝與自然界中吸取靈感,充分挖掘出大漆材質渾然天成的藝術美感。在漆器的創作中始終貫穿對髹飾技法與器物造型搭配整體協調的追求,不斷豐富漆器的髹飾語言,提高髹飾技藝的藝術品位與精神格調。
這些充滿自然意象的漆器氣韻生動,流淌奔放而富于變化,營造出一個又一個奇幻美妙的漆藝境界,適應了當代強調主觀精神訴求的審美表達。在圖像影像泛濫,視覺審美疲勞的當代具有難能可貴的價值與意義。在甘而可看來,做漆器如同自我修行,不僅需要優良的材質,也需要自身優良的素質與修養,以做人做事的 “分寸有度”與“溫潤如玉”的人生信條才能打造成有靈魂、有情感、有血肉的重“器”,這就是莊子所謂的“技近乎道”的藝術境界。盡管已經取得了諸多令人矚目的漆藝成就,甘而可依然能夠保持初心,虔誠地堅守在屯溪黎陽的工作室中進行漆藝創作,并準備在未來繼續更多的創新嘗試。面對來自社會紛沓而至的榮譽與金錢誘惑,他依舊積年累月保證每日八小時以上的工作強度,正是這種勤勉與淡薄名利之心造就了其漆器作品令人難以企及的藝術高度。在國家大力促進傳統工藝傳承與振興的當下,相信甘而可的徽州漆器愈發彰顯其獨特的藝術魅力與文化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