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晶
現代化和工業化催生了現代職業教育的同時又使其陷入一個倫理困境。現代化追逐利益,推崇工具理性,自然資源成為人類發展工業肆意掠奪的對象,人本身也異化為物質欲望的工具和“機器運行的鏈條”。當代教育哲學家努斯鮑姆認為職業教育在為現代化和工業化的逐利目標服務,它的功能表現為兩個方面:一個是國家利益,現代職業教育為經濟發展輸送人力資源;一個是個人利益,向個體販賣知識技能,提供“飯碗”。這個定位并沒有錯,但是作為直接面向經濟社會的一種基本的教育類型,現代職業教育不僅能培養從事各種職業的人員,更重要的是,職業教育要培養使自己的生活有意義的人。
倫理學本來是關于人的學問,其研究對象涉及人與人的倫理關系、人與自我的關系及探究人如何生活得更美好的終極目的和行為準則。隨著生態危機出現,它的研究視閾擴大到人與自然之間的倫理關系,關注人對非人類物種及自然世界應有的生態道德責任。從倫理的視角看,職業教育培養的應該是完全意義上的職業人——合格的國家建設者和接班人。他們能夠獨立、批判性地思考,有創新精神,對他人、社會和生態環境負有責任感和同情心,能理解弱勢群體的苦難和自己工作成就的意義。這些價值觀念在理論和實踐領域中也通常被認為是有益的,但職業教育研究者和實踐者卻極少思考一個問題:要將這些價值觀傳給下一代并有效地影響其思想和行為,職業教育需要做什么?逐利的目標分散了教育者的注意力,在降低成本的壓力下,我們剪除的恰恰是對維持健康社會至關重要的那部分教育工作。若任由這種傾向發展下去,職業教育培養出的各行各業的從業者都無法從工作中找到意義,不顧及自身生產行為對生態圈帶來的后果。最終,生態環境破壞了,人與人之間的信任無存,人自身的幸福也就無從談起,這樣的經濟發展帶來的只能是災難性的結局。這就是現代職業教育面臨的現實倫理困境。
在社會現代化的進程中,職業教育不可避免地遭遇到了工具理性的沖擊。技術人才的培養日趨符號化、物化,職業教育培養目標逐漸偏離“人”的方向,職業教育領域產生了“自反性”或“人性物化”的問題。職業教育重視能力本位,多關注教育的方法方式問題,重點集中在專業課程的開發,對于職業能力能否使學習者幸福,能否為學習者創造追求幸福生活的內在條件等根本性價值問題,卻未予以足夠重視。職業教育的根本價值問題非技術知識、能力所能解決,在職業教育的根本價值未得以確證之前,在缺乏倫理的價值預設的情況下,職業教育傳授給學習者的技術知識,形成的職業能力可能會作為工具理性而成為奴役人及其環境的工具。職業教育“為誰”與“為何”問題是職業教育的倫理精神及其意義問題。從倫理價值視角看,單純追求“何為”職業教育非但沒有價值,反而可能成為一種負面價值。工具理性的蔓延使教育領域出現“倫理的真空”,它已經清楚地表現出來。第一,工具理性是“一種計算最經濟地將手段應用于目的時所憑靠的合理性”(泰勒語),它強調手段以及手段與目的之間的功利關聯,雖然推動了科技進步和工業文明的發展,但其技術理性神話的造就卻以犧牲人類生存權利和存在的意義為代價,導致了人文精神的顛覆。第二,對短期效益的追求導致教育在價值本原迷茫,價值取向上偏離了“育人”的方向,教育領域出現了諸多“倫理的真空”,并由此誘發了種種“短視”的教育舉措。講求效率的職業教育在片面的追求培養能創造利益的人,培養確定規格的勞動“工具”,而忽視作為人性的教育要求,單純追求現實的利益、直接的利益和物質利益的實現。第三,工具理性已成為阻礙其健康和可持續發展的痼疾。從倫理的視角審視職業教育,分析問題的著眼點不應只是職業教育領域的“物”,而應是整個社會領域中的“人”,解決問題的著力點不應只傾力追求體制的完善,而應力促實現價值取向上的正確性。在我國當前以發展為主旨的工業化中期,我們有必要對培養職業人的職業教育進行冷靜的倫理反思,在大力發展職業教育的同時嘗試著探討職業教育應如何規避現代化帶來的工具理性。我們的職業教育要培養出“完全意義上的人”,而非產出“一代代有用的機器”和“沒有人性的技術專家”。
摒棄現代職業教育的功利性與工具理性,回歸其教育的倫理本性,是全球職業教育的共同追求。對此,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提出了一系列文件,呼吁教育的核心問題就是要關注人的潛能的發揮、素質的提高。《學會生存》中提出“四個支柱”是指導國際職業教育發展的綱領性文件。國際技術與職業教育大會從終身教育的角度對職業教育定義:“普通教育的一個組成部分”、“終身學習的一個方面”以及“成為負責任的公民的一種準備有利環境可持續發展的一種手段”等。職業教育作為教育的一種類型,不能喪失其根本的教育性,“職業教育的定義應當以促進人的發展的視角來確定,不能也不應該如以往片面從教育的經濟功能角度加以限定,我們應對其持有一種更開闊的視野。”
責任編輯 秦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