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若麟
一帶一路實質上是一個“中國版”的全球化,對于中國而言,是一個造福人類的全球性發展計劃。一帶一路計劃的實現,將是中國成為世界引領國家的信號。中國從來沒有征服他國的任何野心,但中國希望用我們的能力,成為一個輸出“善”的國家。
本來,我已經持續地研究一帶一路——從一個記者的角度,而非學者的角度——多年。特別是歐洲對一帶一路的反映,包括歐洲、特別是法國官方、學者和媒體上的反映。我常常說,我們要仔細傾聽西方國家的官方反映,這是無疑的。但西方國家學者和媒體上反映的,卻有時更真切、更直接地反映了統治著西方的大財團的私底下的看法。也就是說,西方國家官方的反映 ,是說給我們國家聽的;而他們媒體的反映,則是說給他們的民眾聽的。這是西方總體上永遠處于某種雙重人格的本質所決定的。這是理解西方的一把重要的鑰匙。
本來,我是可以寫一篇非常積極的有關一帶一路的文章:事實上,這也并非說謊。相關的資料有很多。國內很多專家學者也都寫了非常多、非常重要的文章。我其實也寫了。但看到從正面角度寫一帶一路的文章太多了,我不可避免地在重復著很多已經反復強調的話,因而就把自己的稿子自己槍斃了。事實上,我們的很多稿子都比不上國家主席習近平在一帶一路論壇上的發言。那是一篇多年未見之上佳文章……所以,我多了一個心眼,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談論一帶一路。希望讀者能夠從我的文章中看到更多的事實,從而更全面地了解這個將對世界形成“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的偉大倡議。當然,我們必須清醒的一點是,事實有時并不是那么賞心悅目的……
“全球化”4.0版
先談積極的一面。
一帶一路已經成為“全球化”的4.0版,或“全球化的中國版”,中國將主導一帶一路,已經是一個不言而喻的“潛”共識。就是最具敵對態度的西方媒體也不得不承認,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的影響力事實上早已超越中國國界,只是西方媒體迄今為止羞于承認而已。盡管西方官方心里可能有著各種“小心思”,打著各種“小算盤”,但實際上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西方其實是很想出席這次論壇的。G7成員國意大利“勇敢地”向北京一帶一路論壇派出了總理真蒂洛尼,成為西方大國(不知派出了首相前來北京的西班牙算不算西方大國?)中唯一一個派出了政府首腦的國家。而英國則由財長、德國由經濟部長出席了論壇。至于法國,由于法國總統大選剛剛結束,正在進行總統交接,政府也未組成,所以法國新總統馬克龍委派與中國關系相當密切的前總理拉法蘭作為他的特使前來北京,并給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帶來了一封親筆信。甚至連美國和日本都在最后一刻分別派出了總統特別助理波廷杰、自民黨干事長二階俊博、經濟產業省副大臣松村祥史和首相政務秘書官司今井尚哉前來北京。
在外交領域,出席或拒絕出席一個國家的重要峰會,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外交標志,它意味著本國對東道主召開的會議的態度。如果我們將時鐘倒撥哪怕十年,我們也可以發現,當中國舉辦什么活動而西方國家要是想抵制的話,就根本不會出席。一次峰會是非常能夠說明問題的。2006年中國倡導舉辦了中非論壇峰會,共有48個非洲國家元首和政府首腦出席。2010年法國也在尼斯舉辦法非首腦峰會,結果出席的僅38個國家。法國主流媒體對比了兩個峰會后不得不承認,在非洲大陸,中國的影響力早已遠過法國。
當然,我們必須多提一句的是,法國是非洲的前宗主國,在非洲有著一批講法語的法國前殖民地國家。法國在這些國家里的影響力還是非常大的,不僅遠超中國,甚至連美國也不可與之同日而語。法國能夠在一周內就決定出兵馬里,并打贏了一場針對馬里“恐怖組織”的戰爭,說明法國在非洲的根是扎得非常深的。法國掌控著部分法語非洲國家的命脈,掌握他們的大量情報信息,與這些國家的上層社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并且滲透到這些國家的內部。在馬里反恐戰爭之后連美國軍方也坦承,美國做不到。但法國的影響局限于幾個法語非洲國家。從整體上而言,中國在非洲的號召力和影響力已經超越法國。噓,我們要輕聲,因為法國對此非常敏感,我們必須關起門來自己說,千萬別刺激他人……
如果我們仔細觀察的話,我們可以看到,印度才是這次一帶一路論壇的一個真正的“缺席者”。印度總理莫迪顯然拒絕前來北京,原因非常簡單:一帶一路包含了巴基斯坦,印度的“宿敵”,印度眼中地緣政治上的一個難以繞開的障礙。這從另一個角度非常明確地說明,可能除了中國以外,其他國家都更多地從地緣政治的角度來看待一帶一路倡議,而非一個純經濟上的發展計劃。而從地緣政治的角度來看,一帶一路倡議還真是動了某些人的奶酪。
西方的矛盾與猶豫
我們都記得自美國戰略家布熱津斯基的《大棋局》中文版出版以來,我們的學者大多接受了“誰控制歐亞大陸,誰就控制世界”的觀點。而要控制歐亞大陸,五大“棋手”(法、德、俄、中、印)和五個地緣政治支軸國家(烏克蘭、阿塞拜疆、韓國、土耳其和伊朗)將起到決定性作用(布熱津斯基語)。事實上近二十年來,美國的地緣政治戰略幾乎就是圍繞著控制五大棋手和五個支軸國家而展開的。我們再來看一看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中陸路絲綢之路所覆蓋的地區,我們就可以一眼看出,兩者是高度重合的。
如果我們再看一看29位出席了北京一帶一路論壇的國家元首和政府首腦名單,我們可以發現五大棋手中的俄、中,五大支軸國家中的土耳其均名列其中;而法、德、烏克蘭、阿塞拜疆和伊朗分別派出了副總理或部長級代表,韓國則派出了前國會副議長前來中國。在“五棋”“ 五支”中只有印度拒絕出席。這究意意味著什么,我們可以深思。
反過來,我們也可以看一看西方主要國家對一帶一路倡議究竟是怎么看的。
關注西方媒體的觀察家都發現,西方紙質媒體廣泛報道和評論了北京一帶一路峰會,這意味著對西方的精英階層而言,一帶一路對他們有著相當重要的吸引力;至少已經引起了他們的高度關切。然而面對大眾的西方電視媒體則基本上沒有北京一帶一路論壇的畫面。也就是說,對于西方民眾而言,一帶一路倡議幾乎是不存在的。而深受西方話語影響的中亞、非洲、北美和南美也大多處于類似的處境之中。貝寧駐華大使阿多夫蘭德在參加央視法語頻道“一帶一路大辯論”時坦承,非洲民眾對一帶一路基本上處于無知狀態。
出現這種狀況應該引起我們的高度關注。
應該看到,一帶一路實質上是一個“中國版”的全球化,對于中國而言,是一個造福人類的全球性發展計劃。一帶一路計劃的實現,將是中國成為世界引領國家的信號。中國從來沒有征服他國的任何野心,但中國希望用我們的能力,成為一個輸出“善”的國家。這是始終以無法抑制的征服欲為主導思想的西方所無法理解的。對于西方而言,一帶一路是在這樣一個背景下提出的,即一方面冷戰結束后以“自由主義”為旗號的、西方的全球化日益明確地走向失敗,另一方面新一輪“民主化浪潮”也在全球各地四處碰壁,因而西方發達國家在政治和經濟兩方面都面臨巨大挫折的時候,中國提出了一個替代方案。這一方案一提出,就受到一些西方具有政治遠見和戰略頭腦者的高度關注。法國前總理德維爾潘早在兩年前就已經撰文指出,全球化正在改變模式、改變中心,正在從西方移向東方,而中國的一帶一路計劃就是全世界的新的希望所在。他非常明智地提出,對于法國這樣的國家而言,與其站在這個不可阻擋的新的全球化對立面,不如積極地參與其中,才能使法國順應潮流,博取利益的最大化。
上一輪全球化中,西方內部實際上產生了重大分化。西方金融跨國資本從中獲得了最大化的利潤,但西方實業資本卻因來自中國等新興國家的競爭而處境日益困難。西方內部的兩大利益體系出現了巨大的利益分歧。以金融跨國公司集團為一方、以軍工、房地產等民族公司集團為另一方的博弈開始走向白熱化。前者支持全球化而后者反對全球化。在一些國家如英、美等國,反對全球化的力量在公民投票和大選中占據了上風,而在法國大選中,則是支持全球化的力量贏得了選舉。這使得西方內部兩大力量的博弈進一步趨于激烈。
但從地緣政治的角度出發,西方在對中國的一帶一路計劃問題上,卻出現了金融跨國公司集團與實體資本財團之間某種“利益趨于一致”的跡象。對于處于歷史困難時期,因上一輪在“野蠻全球化”競爭中吃了一定虧的西方發達國家實業資本集團而言,中國的這個宏大的經濟發展計劃對它們具有非常大的誘惑力;無論是基礎設施建設、網絡、工業化進程還是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之間的相互融合,都能夠為西方發達國家實業資本集團提供巨大的機遇。而本來就在全球化進程中大獲其利的金融和跨國資本當然更是從一帶一路倡議中看到唾手可得的成倍的利潤在等著它們去汲取。因而兩者都在這個問題上做出了對對方的妥協。正是出于這一點,法國新當選總統馬克龍派往中國的特使、前總理拉法蘭聲稱,一帶一路計劃對于法國來說是一個難逢的機遇,將大大有利于法國重新啟動其經濟復興。
但與此同時,從地緣政治的角度出發,西方內部戰略家們也看到,如果他們一頭栽進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的話,中國很有可能通過投資(中國倡導成立的亞投行)、建設(中國輸出的強大的產能)和交換到的市場(廣大亞非洲國家)換取中國所需要的資源,將使中國不可阻擋地成為歐亞大陸的主導國家。但與此同時,如同上面所分析的那樣,西方資本需要參與一帶一路以尋求利潤,以刺激其國內經濟的復蘇。這就使西方國家對一帶一路呈現出不可避免的矛盾心態和做法。一方面西方官方和資本財團越來越積極地來搭中國一帶一路的“順車”,而另一方面則繼續在媒體上做西方和世界輿論的工作,以試圖以輿論來打敗中國通過一帶一路來擴大中國的影響力,擴大中國的“軟實力”。因而在西方媒體上,一帶一路總是被介紹成單方面有利于中國、而不利于西方廣大民眾的一個全球化方案。
“其實我既愛、也不愛你”
正是西方的這種欲罷還休、或欲罷不能的心態,使得他們在對待一帶一路時的政策充滿了矛盾和猶豫。一批西方具有全局和歷史眼光的學者已經理解,美國作為西方最后的一個全球性帝國,它的時代已經翻過這一頁了……這批學者都看到,中國不是一個擴張的帝國,中國從來沒有征服的野心,因此他們呼吁西方與中國攜手開拓新一輪的全球化進程,以發展來解決我們面臨的問題。但目前掌握著西方國家大權的統治集團并不甘心由中國來撰寫它們的墓志銘。如果說對于西方國家官方來說還存在著某種兩面性的話,對于西方媒體主導的輿論而言,則基本上對一帶一路倡議是懷著“je taime moi non plus”(意為“其實我既愛、也不愛你”,這是一句非常矛盾的話,從語法上甚至是不通的,出自法國著名歌星甘斯布爾的一首歌,現已成為一句法國名言,專門來形容這種矛盾狀態)的心態。從法國和西方媒體的報道來看這次北京一帶一路論壇峰會,我們大致可以看到這樣幾個跡象:
一是盡可能縮小其影響。說實在的,這樣的一個峰會,西方媒體的報道是非常不充分的,甚至可以明確地說,其報道量與事件本身的歷史重要性是完全不吻合的。
二是盡可能地從負面角度來報道。將一帶一路說成單方面由中國獲利的倡議,這是在西方非常普遍的說法。甚至可以說已經成為某種民眾的“共識”。我們如何突破這種完全不符合事實的“共識”,對于我們的有關部門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三是盡可能將一帶一路面臨的挑戰和問題夸大化、突出化,以此來暗示西方民眾,中國一帶一路倡議是“不可能成功”的。
這與中國媒體的大量正面報道形成極其鮮明的對比。對此,我們應該心中有數。好在,事實是我們的媒體報道更接近于現實和真相。這一點,歷史會慢慢來為我們證實的。但,到目前為止,我們回顧整個一帶一路在全球的影響和反映,我們要有心理準備:路還很長,我們還需繼續努力。
“一帶一路”國際高峰論壇的“大意外”
波延杰
美國總統特別助理
北京時間12日上午,幾乎是峰會前的“最后一刻”,中美兩國同時宣布,“美國也將出席‘一帶一路合作論壇” 帶著美國團前來的,不是別人,正是美總統特別助理、白宮國安會亞洲事務高級主任波延杰。
曾經,美媒對“一帶一路”非常抵觸,認為是與美國“勢力劃分”,絕不能參與“捧場”! 如今,美國這個反對界群主,竟然也參加了峰會,而且波延杰在峰會上表示,“在全球基礎設施建設領域,美國公司有很好的長期記錄,已經準備好參與‘一帶一路項目”。 波延杰宣布,美國駐華大使館已和美國企業共同成立了“美國‘一帶一路工作小組”,作為協調中美在“一帶一路”項目中的合作平臺。
二階俊博
日本自民黨干事長
因為執政黨自民黨干事長二階俊博要出席“一帶一路”高峰論壇,安倍親自會見并親手寫信一封,請求二階帶到中國,“表達了改善日中關系的意愿”。
上個月,“一帶一路”峰會消息剛發布時,日本媒體還嘲諷,“只有少數西方國家”!如今,日本不僅派代表參加,還帶了“親筆信”一封,多家日本主流媒體更是派人參與“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報道。
目前日本還沒有加入“一帶一路”倡議,但國內呼吁加入的聲音越來越多。多位學者聯署提議,作為歷史上曾深受古代絲路文化影響的日本,應制定面向21世紀的經濟戰略,謀求與“一帶一路”倡議的攜手,不斷發展日中之間的經濟互補關系,并聯手拓展與其他國家的合作。
樸炳錫
韓國代表團團長
“中國通”、韓國共同民主黨議員樸炳錫率韓國新政府代表團出席了中國“一帶一路”高峰論壇,韓國政府借此機會謀求包括參與中國“一帶一路”項目等推動區域共同繁榮的合作方案。韓國專家普遍認為,“一帶一路”倡議是為全球經濟注入新動力的重大舉措,此次高峰論壇將為韓國帶來更多合作機遇。
莫迪
印度總理
印度是全球各大經濟體中唯一缺席這次論壇的國家。
印度觀察家研究基金會主席庫卡爾尼認為,“印度不參加‘一帶一路論壇的決定,受到孤立的是印度自己。因為幾乎全世界都去了北京,包括對中國持嚴重保留態度的美國和日本。”
印度外交官、前駐土耳其大使巴德拉庫馬爾撰文對莫迪政府抵制“一帶一路”論壇提出了嚴厲的批評,認為“莫迪在對華政策上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他指出,從國際政治的角度來看,特朗普政府顯然已經改變了對華政策,并派出了較高規格的代表團參加北京的峰會,而莫迪政府的對華政策卻仍然停留在奧巴馬政府“亞洲支點戰略”的時代,顯然是過時的、短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