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樹云：科學秘境中的女探險家

徐靜

女性適不適合從事科研，從來都不是我考慮的問題。我只需要問自己喜不喜歡科研，能否從科研中得到樂趣和成就感。

周樹云，1979年生，2002年本科畢業于清華大學，2007年獲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博士學位。2008年-2012年在美國勞倫茲伯克利國家實驗室先后任“先進光源”博士后研究員、材料科學部項目科學家。2012年回國，任清華大學物理系副教授，并入選國家“青年千人計劃”，2016年12月升任長聘教授。曾獲2006年度“國家優秀自費留學生獎學金”，2013年“求是杰出青年學者獎”，第十三屆“中國青年女科學家獎”（2017年）。

多年來從事凝聚態物理實驗研究，主要利用基于同步輻射光源、超快激光及自由電子激光器等先進光源的多種尖端實驗技術，在低維量子材料的電子能譜及超快動力學研究等方面作出重要貢獻。目前已發表學術論文30多篇，包括《自然》《自然·材料》《自然·物理》和《自然·通訊》雜志文章10篇，《物理評論快報》文章7篇，并著有書章2節。承擔包括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重點項目和“973計劃”課題等研究項目。

一張整潔的辦公桌，一面寫滿符號和公式的黑板，兩個裝滿專業書籍的大書柜，周樹云的辦公室似乎沒有一絲多余的雜物。

采訪當天，周樹云剛從外地參加一個學術會議回來；接受采訪前的半小時，她剛剛跟學生討論了下一次到國外同步輻射光源的實驗計劃；采訪結束后，她還要趕去接孩子放學。科研、教學、家庭，這三項事務讓周樹云的每一天都過得忙碌而充實。

前不久，周樹云榮獲第十三屆“中國青年女科學家獎”。對于榮譽，周樹云很淡然：“我感謝同行們對我過去工作的認可，這個獎也是對我繼續努力作出更好工作的鼓勵。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中國青年女科學家獎讓一些女性研究人員進入公眾視野，對于提升學生的信心和推動女性在科學領域的發展具有積極作用。”

物理是一生摯愛的事業

從高中時代起，周樹云就對物理很感興趣，并對力學、電學等看不見、摸不著卻又與生活息息相關的東西有著強烈的好奇心。讀大學時，她選擇了清華大學物理系，師從朱邦芬院士，由此踏上科研求索之路。

“我是在跟朱邦芬老師做本科畢業設計的時候開始對凝聚態物理研究產生興趣的。”周樹云說，凝聚態物理研究的是材料中的物理，與當今的信息技術發展密切相關。“現在計算機的發展進步得益于對硅半導體的應用開發，我們的研究就是希望能研制出更好的材料去推動信息技術的發展進步。新型二維材料在這方面具有重大潛力，深入理解其中的基礎物理將有助于找到性能更加優異的材料，使其在未來發揮巨大的應用潛力。”

做科研就像是在科學秘境中探險，其中的道路必然會遇到挑戰和挫折，也必定是漫長而艱辛的。周樹云在建立獨立研究組的前幾年是最困難的時候，從一個空白的實驗室開始，帶著一些年輕的博士生，從搭建儀器設備到帶領他們做實驗。“剛開始的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但是這個過程也最能激發一個人的潛力。”周樹云異常堅定，“無論遇到怎樣的困難，我都從未想過放棄，物理學是我摯愛一生的事業和選擇！”

“做科研是探索一個完全未知的領域，創新自然是艱難的，但只有這樣才會有樂趣！”周樹云這樣認為。

有一名學生一直存在于周樹云的記憶中，這位學生在做石墨烯/氮化硼范德華異質結構的課題，努力了兩年，克服了重重困難，最后終于啃下了這塊硬骨頭，得到了很好的實驗結果。“我想他當時那種喜悅是外人很難體會到的。”

科研就是這樣，過程曲折漫長，但其中不斷出現的一些意外和驚喜會給你無盡的動力，推著你一步步向前探索追求。“做最前沿的研究不可能順風順水，挑戰總是在所難免。對我而言，做科研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去享受探索未知領域的樂趣。”周樹云說。

與學生“互粉”

周樹云在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待了10年。獲得博士學位之后，她成為了美國勞倫茲伯克利國家實驗室的同步輻射光源“先進光源”的博士后研究員，后來又成為材料科學部的項目科學家。前途璀璨的她在2012年選擇回歸母校，到清華物理系做一名教師。

“清華的本科生很優秀，在國際上也備受認可。但博士生的研究水準和學術聲譽還有不少可以提升的空間。”周樹云說，“國內科研的軟硬件設施都在提高，如果有更多的人選擇回國，帶領我們優秀的學生做科研，未來我們的研究水平一定會大大提高。我希望自己能為這件事作出微小的貢獻。”

周樹云從回國后就開始帶博士生，同時還肩負著本科生的教學任務。談到自己教的本科生課程“基礎物理學原理與實驗2”時，周樹云認為，對于本科生來說，扎扎實實打好基礎，才能為未來開展科研做好準備。清華的學生有很好的基礎，但還要有更大的科研自主性。做好科研一是要有興趣有動力，要真正想去探索一些事情；二是要勤于思考，勇于做別人沒做過的事。本科生的培養重點就在于打好基礎，讓他們體驗到做科研的樂趣，激發其做科研的興趣；而博士生則是要鼓勵其獨立思考，培養其解決問題的能力。

“雖然周老師對我們要求很嚴格，但是她對我們的學習生活特別關心。”周樹云研究小組即將畢業的博士生王二印說，“周老師每周都和我們研究小組的同學開一次組會，也會單獨和我們每個人交流。”很快就要畢業的他提起周老師滿懷感激之情：“周老師給我提供了很多有關未來方向選擇的建議，給了我很多幫助和支持。”

在學生眼里，周樹云就是朋友兼導師。在科研上給予指導，幫助他們改論文、申請獎學金和出國合作交流的機會，在生活上給予他們無微不至的關心與呵護。“周老師勤奮、有干勁，她很年輕也很優秀，跟著她做研究一定會大有收獲。”博士二年級學生張紅云毫不掩飾她對周老師的敬佩，“周老師跟我們沒有代溝，她會記得我們每個人的項目進展情況，會關心我們生活的點點滴滴，指導我們的學術，也會跟我們吃飯聊天八卦，像普通朋友一樣。有一天深夜只有我一個人在實驗室做實驗，在我覺得很孤獨、很害怕的時候，周老師推門進來了。見我是一個人在這里，便留下來陪我一起做實驗。那時候覺得特別溫暖，有她在，我就像有了無窮的動力。”

“每天不到8點，周老師送完孩子上學后就來到系里開始一天的工作。她對待科研和工作永遠那么勤奮、敬業！”張紅云說。

提到自己的博士生們，周樹云很是自豪：“他們都很優秀、很努力，現在已經能開始獨立開展一些科研項目。”對于學生們的喜愛和崇拜，周老師很高興：“我希望能拉近跟學生之間的距離，在開放自由的氛圍下討論學術、科研和生活。我也期待他們中的有些人做得比我們更好。只有不斷超越，才能推動科研一步一步地向前進。”

女性是否適合做科研？

沒考慮過！

盡管已經有很多女性科學家用實力作出證明，但在科學界，頂尖女性科學家的數量仍然不多。周樹云所在的凝聚態物理領域，無論國內還是國外，男女比例都十分懸殊。關于女性是否適合做科研、女性做科研是否會影響家庭生活的問題，一直困擾著不少“理工女”們。

“我其實很幸運，因為我的博士導師亞歷山德拉·蘭扎拉（Alessandra Lanzara）就是一名女教授。我在伯克利讀博期間，她從零開始建立研究小組，并取得了優異的研究成果，同時她也建立了家庭，把孩子照顧得很好，工作和生活都處理得井井有條。所以，女性適不適合從事科研，從來都不是我考慮的問題。我只需要問自己喜不喜歡科研，能否從科研中得到樂趣和成就感。”作為物理領域為數不多的女性研究者，周樹云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她選擇回國做教師、教授本科生基礎課程也有這方面的考慮。周樹云說：“物理系的女生很少，女教師更少。我希望女同學們在學習、生活上遇到困難時，我能成為她們一個傾訴和解決問題的通道，給她們正面的影響，告訴她們女生一樣可以兼顧科研與家庭。”

“我覺得做科研享有很大的自由，你的視野、努力和毅力決定你想要達到的高度。”提到如何兼顧工作和家庭，周樹云說，孩子小的時候，如何平衡工作和生活確實需要一些智慧。但人生是一場馬拉松，每個階段都有不同的側重點，我們需要做的是，遵從自己的內心，把主要精力放在最重要的事情上。即使在某個時刻我們不得不在某件事情上放慢腳步，只要能一直堅持努力，我們總會有足夠的機會，可以迎頭趕上。

周樹云的研究小組一共有10個人，其中只有兩名女生。張紅云就是其中之一，她坦言：“很多人認為女生在科研后期會力不從心。我之所以選擇做科研，其實深受周老師的影響。她常常跟我們分享自己在科研、家庭、生活上的故事和感悟，并用她的經歷告訴我們，女生應該有事業，做科研的女性一樣會有很好的家庭生活，要對自己有信心。周老師是我的榜樣。我希望自己以后能像她一樣，在科研的道路上找到奮斗的方向，并且堅定地走下去！”

周樹云未來的目標很明晰：“二維材料和異質結構是我感興趣的新興前沿研究領域，還有很多我想要繼續探索的奧秘，我希望能從中得到更多的樂趣和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