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錢商》中的后現代人文主義哲思

于艷平

根據加拿大作家阿瑟·黑利小說《錢商》改編成的同名電視連續劇，由著名影星柯克·道格拉斯與瓊·科林斯主演，是美國歷史上收視率最高的電視劇之一。這部電視連續劇有著波瀾壯闊的背景，充斥著形形色色的人物，上演著錯綜復雜的故事，描繪著五彩斑斕的美國生活畫卷。該劇反映了當時美國及世界萬眾矚目的社會熱點——公民權利、種族紛爭、交通擁擠、銀行倒閉、能源危機、藥品推銷黑幕以及恐怖主義等等，都成了劇中故事的背景。該劇有著濃厚的生活氣息與真實感，把日常生活中的故事演得扣人心弦，令觀眾回味無窮。盡管該劇反映的是美國20世紀70代發生在銀行業的故事，但劇中表現出的“人性與人文”的一面，依然值得我們深思。本文試圖從后現代的視角出發，挖掘電視連續劇《錢商》中隱匿的人文主義思想。

托德·戴維斯認為，文字游戲和哲學理論已不足以表現和批評后現代人類世界的經驗，應當用后現代人文主義來探討人生以及人類如何減少對地球和地球生物的危害。[1]后現代人文主義是對人文主義和現代主義的繼承和發展，是一種適用于后現代社會的人文主義。后現代人文主義強調后現代背景下人的本質、使命、地位、價值和個性發展，其特點是個性化、主觀性和相對性。現代主義強調個人主義，強調個人的獨立性，后現代則強調個體與他人的內在關系，即人的屬性。[2]美國電視連續劇《錢商》講述了發生在“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里的故事。銀行高層權力之爭、內部人員盜竊案、儲戶擠兌風潮、偽造信用卡大案、銀行破產危機等驚心動魄的事件，錯綜復雜地交織在一起，展現出科技飛速發展的社會中人的生存狀態。小說中的人物數量眾多，且從事各種不同的職業，有著不同的分工。很難說誰是故事的主人公，這符合后現代“消除主體”“消除中心”的思想。故事的敘事線索也非單一，而是多條線索并進。該劇描述了兩個總裁候選人之間的明爭暗斗，頗有“商戰劇”的風格；該劇的第二條線索是銀行巨款盜竊案的調查，在此意義上堪稱“偵探劇”；與此同時，該劇又呈現出數對婚戀關系的進展狀況，又可稱之為“愛情劇”。多條線索并行，在交疊繁雜中展現了后工業時代個體生命價值取向的多元化，展現了欲望物化的時代對愛情婚姻的影響及人類如何回應這種影響和沖擊。不難看出，小說具有明顯的后現代主義特征。本文從性別、種族、階層、人與自然的關系及同性戀和婚外戀等角度出發，探討該劇的后現代人文主義思想的特點。

一、《錢商》中的后現代人文主義思想特點

（一）對后女性主義思想的認同

后女性主義指后現代語境下的女性主義思想，其主張對女性內部的差異持更包容的態度，來自不同種族、階層、年齡、宗教、性取向等的女性應受到平等的尊重。由于婦女來自不同的社會背景，所以她們認知女性的方式也有所不同。后女性主義擁護女性身份的多樣性與多元性，拒絕將女性身份單一化和本質化。[3]用欲望與愉悅來點燃對正義的企盼，強調賦權于個人，而得到權力的標準是個人的愉悅。該劇刻畫了系列有著不同境遇的女性形象。身材弱小，過分依賴丈夫的西莉亞，在愛情與婚姻中逐漸失去自我，最終患上精神分裂癥；愛慕虛榮的阿特麗斯靠丈夫海沃德的收入滿足自己對奢華生活的追求，而自己卻沉迷于宗教和愛心公益事業；自食其力的胡安妮塔正直篤實，工作兢兢業業，作為單身媽媽的她成功為孩子撐起一片天空；獨立、自強的馬戈特不落窠臼，不僅努力為自己的工作和事業而打拼，而且在感情生活方面，還敢于突破世俗，與亞歷克斯保持婚外戀的關系，滿足自己對愛情和性的需求；睿智而富有同情心的埃德溫娜愛情事業雙贏，即擁有令人艷羨的分行行長的較高社會地位，又與丈夫關系和諧。通過系列女性印象，該劇成功再現了后現代社會女性世界的千姿百態。女性主體不再是一個自主的、完整的統一體，而是處于社會軸線交叉處的一個位置，是零碎、多元和不穩定的。

（二）對種族平等思想的肯定

劇中，擔任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的女出納努爾涅茲是波多黎各人，安全部負責人溫賴特是黑人，然而兩人的能力與品質卻是值得稱道的。胡安妮塔非常看重自食其力的生活原則，在遭到丈夫拋棄后，獨自一人擔負著養育女兒的重任，毫不氣餒。此外，工作上，她具有超人的業務能力，對數字有驚人的記憶力。雖然由于受人栽贓而被莫名卷入銀行丟失巨款案一事，讓本來就生活拮據的單身媽媽的生活又平添了幾分憂愁。然而在事實澄清之前，她不畏權勢，堅信事實會還自己一個清白。她積極配合銀行方面的調查工作，甚至冒著生命危險充當溫賴特和邁爾斯之間的聯系人，為成功破案立下了不可磨滅的功勞。同樣，溫賴特睿智、勇敢、足智多謀。他采用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幫助銀行成功告破巨款案，不僅幫助公司挽回了損失，而且還胡安妮塔以清白。這里，該劇顯然模糊了黑人與白人的界限，黑人和白人沒什么不同，如果說有，那也僅是膚色的不同。黑人同樣可以做到正直篤實，忠于職守，不僅能夠勝任自己的崗位，而且在銀行危急之時，能夠不顧個人安危，幫助銀行走出困境。

（三）對婚外戀的理解

劇中，激進的女性社會活動家馬戈特與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副總裁亞力克斯保持著婚外戀的關系。然而，二人的婚外戀關系卻得到讀者的理解與尊重。亞力克斯的妻子西莉亞患有精神分裂癥，亞力克斯不但沒有拋棄她，而且將其送進全市最好的精神病醫院進行療養。雖然亞力克斯對瘋妻子又愛又恨，但始終定期去醫院探訪她，并與主治醫師商量最佳的治療方案。在亞力克斯眼里，作為妻子的西莉亞讓他恨之入骨，因為她阻擋了他的幸福；而作為精神病患者的西莉亞，顯然博得了亞力克斯的同情與關懷。亞力克斯對西莉亞充滿矛盾的感情，正表現出后現代社會人文主義者的困境。一方面，他們有自己的私欲，想掃蕩通往幸福生活的一切絆腳石；另一方面，他們同情社會中的弱者，不愿因自己的行為而讓原本處于劣勢地位的他人的生活雪上加霜。亞力克斯也曾提出過與瘋妻離婚，與馬戈特結為合法夫妻，實現自己幸福生活的家庭夢想。但同樣具有人文主義精神，將幫助他人，特別是婦女和處于底層社會的窮人為其生活目標的馬戈特斷然拒絕，因為她知道，如果她和亞力克斯結為合法夫妻，就無異于殘忍地割斷西莉亞與世界上的最后一絲聯系，將會把她推向死亡的深淵。這里，馬戈特對西莉亞的尊重，體現了對個體生命的敬重。該劇體現的人文精神所關注的人的范圍不僅僅局限于正常人，而且涵蓋經常處于遮蔽狀態的精神非正常的人。生命面前，人人平等。雖然二人的婚外戀也遭人背后議論，亞力克斯的競爭對手海沃德甚至想以“道德敗壞”的標簽詆毀亞力克斯的人格，然而董事會的成員似乎并不認同，并未因此而反對亞力克斯。婚外戀在傳統社會中被認為是道德敗壞、傷風敗俗的事情，然而馬戈特和亞歷克斯為尊重他人、為維護他人尊嚴、保護他人生命而將自己的婚姻處于無法律保護的婚外戀的狀態的行為卻顯得格外高尚，二人沒有婚姻保障的婚外戀情在愛情與性的滋潤下反而顯得更加令人艷羨。“道德”與“不道德”間，沒有絕然的界限，尊重任何形式的生命才是最為重要的。

（四）對同性戀的包容

后現代女性主義批評家巴特勒·朱迪斯認為，主體的社會性別身份不是既定的和固定不變的，而是不穩定的、表演性的，“作為一種不斷改變、受語境限定的現象，社會性別不指向一個實體的存有，而是指向一些具有文化與歷史特定關系整體中的某個相關的交集點。”[4]電視連續劇《錢商》中也表達了類似的觀點。“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的職員邁爾斯·伊斯汀入獄前是個陽光、樂觀、人見人愛的年輕男子。因盜取銀行巨款而入獄后，為了尋求保護，不得以與獄友卡爾保持同性戀關系。他本人對與卡爾的這段感情也是矛盾重重。剛開始，他覺得與卡爾的同性戀關系令他心生厭惡，難以啟齒；后來，卻發現自己對這種感情漸生懷念。出獄后的邁爾斯發現自己又愛上了女出納胡安妮塔，自己又驚人地恢復了“男性”的身份。他正擔心胡安妮塔會因自己曾經的感情而鄙視自己、拒絕接受自己時，胡安妮塔的一句話讓邁爾斯如釋重負。胡安妮塔說：“也許現在你要去愛別的男人了。我不敢說，那些事情我不懂，但有一點我懂，那就是不管來自什么人，有愛情總比沒有愛情強。”[5]胡安尼塔對同性戀的包容也折射出該劇對同性戀者的理解、寬容與接受。

（五）對弱勢群體利益的保護

《錢商》中塑造了一系列弱勢群體利益捍衛者的形象，馬戈特、亞歷克斯、埃德溫娜堪稱弱勢群體的保護神。身為律師的馬戈特堅持為平民代言，為平民訴訟，為平民出謀劃策，甚至不惜犧牲她和亞力克斯的感情；身為銀行副總裁的亞力克斯大力支持東城新區建設項目。該項目由美利堅第一商業銀行為首的金融團體共同出資，不僅包括市中心商業區和住宅區的全部重建，而且還包括擴建學校、資助有色人種興辦實業、提供職業培訓和就業機會以及興建文化娛樂場所等項目，旨在全面改善平民住所環境、提升平民生活品質。亞歷克斯不遺余力地支持這一和老城區市民生活息息相關的民生工程，甚至在銀行發生金融危機之時，不顧其他董事的反對，堅決捍衛此項目。他還認為銀行不能對社會問題熟視無睹，不能逃避社會責任，應該在不影響現金支付能力的情況下，為社會發展作出積極的貢獻。比如在為解決低薪者住房問題提供資金方面，可以把用作抵押借款的比例從25%提高到50%。亞歷克斯始終堅信獻身于金錢、商業、利潤等等本身都是無可厚非的，但這種獻身不是盲目行為，而且“獻身的同時始終得考慮道義、財富的合理分配和銀行的道德準則。”[6]一言以蔽之，他的銀行經營理念是強化社會責任、主張公平、注重服務、關注中小客戶的利益。身為分行總經理的埃德溫娜，贊成東城新區建設項目，關鍵時刻給予亞歷克斯必要的支持。在銀行巨款盜竊案澄清前，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不因女出納是波多黎各人而輕信別人對她的誣陷。在馬戈特、亞力克斯和埃德溫娜眼中，處于社會中弱勢地位的普通百姓、少數民族的利益格外需要保護，因為傳統的偏見往往讓他們處于遮蔽狀態，讓人們無視他們的存在，忽略他們的利益。

（六）對人與自然和諧關系的渴望

后現代人文主義強調人與自然關系的和諧，這正契合了該劇的觀點。該劇不僅關注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而且還關注人與自然的關系。劇中，銀行的決策人之一亞力克斯認為銀行業不能總是被社會變革牽著鼻子走，而應該未雨綢繆。銀行業在制定未來發展規劃時，必須考慮“環境、生態、能源”等一系列問題。亞歷克斯在選擇投資方向時，一個主導性原則是利潤的獲得不能以犧牲環境為代價。該劇通過亞力克斯對自然環境的時刻關注，反映出后現代社會人們對人與自然關系的重視，表達了人類對人與自然和諧關系的渴望。

結語

《錢商》體現了后現代人文主義哲思。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該劇把對個體生命的尊重放在首位，且主張“生命面前，人人平等”。難能可貴的是，這里的“人”沒有性別、種族、信仰和人生取向的區別。婚外戀、同性戀相關劇情的設置，反映出后現代社會背景下人們婚戀模式的多元化和人類情感需求的多樣性。該劇旨在告訴世人：對于有別于傳統的婚戀模式要予以寬容與理解，個體的是非功過不能一概而論，要放置在具體的語境中去考量。智慧、能力、勇氣、正義、責任意識是通往幸福之門的鑰匙。該劇中的后現代人文主義思想，對于生活在全球化時代背景下的人們不無啟迪和借鑒意義。

參考文獻：

[1]Davis，T.F.& K.Womack.Postmodern Humanism in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and Culture[M].New York：Palgrave Macmillan，

2006：118.

[2]吳楠，黃美娜.《貓的搖籃》中的后現代人文主義思想[J].外語研究，2015（5）：105.

[3]都嵐嵐.朱迪斯·巴特勒的后結構女性主義與倫理思想[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6：12.

[4]Judith Butler.Gender Trouble：Feminism and the Subversion of Identity[M].New York：Routledge，1993：10.

[5][6]陸谷孫，等譯.錢商[M].海口：南海出版社，2015：383，2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