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慶棟
在青島市東南的黃海之中,有一座距離陸地5.3海里的小島,名叫靈山島。2006年,我軍校畢業分配上了島,成為海防部隊的一名新排長。
我出生成長在內陸,面對大海,有一種莫名的興奮,島上生活雖然艱苦,但我似乎有使不完的干勁。兩年后,我被選調到機關,后又來到濟南工作。
從濕潤涼爽的沿海來到干燥悶熱的內陸,從基層來到大機關,一時間,我有諸多不適應,思鄉的情緒也如蓬勃而發的野草,郁郁蔥蔥長滿整個心田。那段時間,我每天跟家人通電話,盼望著家人能來濟南和我團聚。
2010年國慶節,家人計劃來濟南看我,我高興地做好了各項規劃。假日一到,家人如約而至。父母和姐姐從家鄉駕車趕來,遠在大連求學的妹妹坐火車半夜到達。吃過晚飯,父母和姐姐回到賓館休息,我則去火車站接妹妹。凌晨4點,妹妹到了,怕打擾父母,我便將妹妹接到我住的宿舍里休息。
我住的宿舍是單位分的公寓房,是建于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筒子間,房間不足15平米,住著我和同事兩個人。兩個單身漢的房間極其簡陋,兩張木床、一張破桌,我們經常自我打趣:家徒四壁,一窮二白。不過,軍人以奉獻為本,不講享受,每天加班回來都已深夜,往被窩里一鉆,再簡陋的地方都覺得是舒適的溫柔鄉。
假期同事回家探親,正好讓妹妹休息。到了公寓樓,卻引來了妹妹的陣陣驚呼,這里的每一處都讓她“恐瞑”:“哥,公共廁所居然沒有燈!”“哥,樓道太黑太恐怖!”……我給妹妹鋪好床單,沒想到她剛打開我疊成“豆腐塊”的被子,就驚呼起來:“哥,你的被子太可怕了!”
我一瞧,我的被子是上軍校時發的軍被,蓋了四年,畢業上島,我又將它打包帶到了連隊,后來輾轉更換工作單位,卻一直和它相伴隨行,已經有六七年的時間了吧。現如今,它已經在歲月的洗禮下,由曾經的翠綠變得蒼白而憔悴,被罩經歷幾年的洗滌也變得脆弱不堪,竟然隨著“豆腐塊”的折痕破裂開來,里面的棉絮絲絲縷縷地翻出來,招搖著它們的手臂。
想來妹妹就是覺得這個破被子“可怕”吧,要不是妹妹說,我平時都沒大注意呢。第二天去景區游玩,一家人沉浸在團聚的幸福中,景美人樂,其樂融融。中午吃飯的時候,妹妹突然開口講:“哈哈,笑死我了,哥哥的被子都破得打綹了,他還蓋著呢。”妹妹話一出口,大家紛紛詢問起來,唯有母親默不作聲。吃完飯,母親不肯回賓館,執意要去我住的地方看一看。
進了屋,母親翻了翻我的被子,眼淚就流下來了,她捧著我的被子說:“兒子,被子破成這樣咋睡,你也不說。你妹妹還覺得好笑,我這個當媽的看了心里真難受。”我安慰母親說:“沒事兒,當兵的誰還在乎這個啊,我是對這被子有感情了。”看完了被子,母親便圍著屋子左看右看,摸摸這兒、晃晃那兒,隨后和父親走了。
剛送走父母,單位打電話說有急事,我便急忙回單位處理。沒想到下午回到宿舍,立馬眼前一亮,我的宿舍竟然被“裝修”了!被褥換上了一套藍灰色條紋的被罩和床單;桌子擦拭一新,鋪上了晶亮的玻璃板;行李擺放得整整齊齊,墻壁變得潔白,弄臟的地方被砂紙打磨過了。而母親和父親正蹲在地上,替我墻角搖晃的木床擰緊螺絲呢。
看著他們忙碌的身影,我的鼻子泛酸,眼淚禁不住奪眶而出。自讀軍校起,我就成了母親心頭的牽掛。我剛上軍校那一年,是第一次離開父母,爸媽特別想我,每天都把我的照片鋪在桌子上反復看。如今從軍十四年,離開父母也十四年了,最虧欠的也是他們,可是自古忠孝難兩全,既然選擇了在軍旅路上報效祖國,那另一條路上的溫馨繾綣,就只能割舍。
這些年,母親每次來濟南小住,最喜歡看我穿軍裝的樣子,在她眼中,兒子永遠是最帥的那一個。看到我軍裝上有了油漬、有了折痕,她總是細心擦拭、小心熨燙。母親告訴我,軍裝要筆挺、整潔,要時刻打起精神,保持軍人的精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