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移動支付搶灘日本

沐蘭

前幾天，我偶然發現日本出租車里十分醒目地提示可以使用支付寶和微信支付。這太讓我驚訝了。我激動地拍了張照片，先發到了EMBA同學的聊天群里，又發到了微信朋友圈里。更令我驚訝的是，我激動了半天，其他人卻沒有任何反應。實在按捺不住，我給關系密切的同學和朋友單獨再發了照片，直接問他們：“你們不覺得這件事釋放了非同尋常的信號嗎？”在我的期待之下，他們都給了我冷淡的回復。EMBA的同學問：“移動支付是什么東西？”中國的朋友問：“這不是很正常嗎？”

我的同學都是老外，他們的反應恰好從側面證明了中國移動支付已經領先于全球。雖然信用卡、在線支付都發源于國外，但是全球任何一個國家都沒有中國這么發達的移動支付。“出門什么都不用帶，用手機就可以搞定所有支付，連路邊小吃攤都接受移動支付?！辈还芪叶嗝磁Φ孛枋觯瑑炐愕腅MBA的老外學生們還是無法想象連信用卡都不需要的支付場景，更不能理解為什么中國可以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普及移動支付。

記得我第一次在日本機場發現可以使用中國的移動支付的時候，立刻向收銀員要求使用微信支付?？蓯鄣氖浙y員小姑娘禮貌地請我稍等，然后從柜子里拿出了一個像ipad一樣的收款終端，還有一張日文的使用說明。她按照使用說明掃描了我手機的二維碼，一兩秒后終端機屏幕就提示完成了收款。而此時我的手機也已經收到了付款成功的提示。她睜大了圓圓的眼睛，驚訝地問我：“這樣就可以了嗎？”我笑笑說，“很方便吧？”說真的，當時我心里頗有些民族自豪感。

這樣的民族自豪感也解釋了為什么我的中國朋友們對日本出租車接入中國移動支付這么冷淡。大家的想法高度一致：阿里騰訊這么牛，中國游客這么多，日本出租車接入中國的移動支付不是很正常嗎？像我這樣常年在中日公司之間溝通的人，聽到這樣的論調真是一肚子苦水。很遺憾，騰訊和阿里在中國再牛、在香港美國的市值再高，也不足以打動保守的日本人。令我難過的是，很多日本公司對中國公司的第一反應就是“有風險”，現在的印象改變為“很有錢，但是很有風險”。即使我提起騰訊和阿里的名字，日本公司都表示沒聽說過。這幾年，騰訊和阿里都成立了日本分公司，在日本逐步建立了知名度，但是慢熱的日本人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建立信任和合作。從機場接入移動支付到第一家便利店全線接入中國的移動支付，這樣的進度在國內或許只需要1個月，但是在日本花費的時間以年為單位?？晌乙廊挥X得中國這兩家互聯網巨頭非常了不起。要知道，他們撬動的是日本最保守的金融系統，還有出租車體系。

說日本的金融系統是企業和國家的命脈，一點也不夸張。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所有的日本公司官網上介紹自己公司基本資料的時候，都會列舉出自己公司賬戶所在的銀行。這在中國是匪夷所思的。為什么一定要公布銀行信息呢？因為這是最好的信譽證明。一旦公司的經營有一點點異動，銀行定會第一時間反應。而且，只有公司賬戶所在的銀行才會為這家公司提供貸款。換言之，公司只能從公司賬戶所在銀行申請到貸款。也正是因為貸款的綁定，銀行對公司的經營有高度的監督權，甚至審批權。軟銀集團在日本夠赫赫有名了吧？投資其他公司的時候可是先得和公司賬戶所在的銀行先商量，還得接受銀行提出的所有的條件。銀行覺得投資有風險，可以禁止公司進行投資。銀行覺得投資有利潤，可以強行要求企業增加貸款再進行投資。這樣“強買強賣”的銀行恐怕在全世界也是獨一無二了。

也正是在這樣保守的金融體制下，日本個人信用卡非常不普遍，一半以上的日本人年輕人都并不擁有信用卡。去雅虎和日本亞馬遜買東西，賣家首先接受的付款方式是銀行匯款，根本沒有電子支付。我大概兩三年前看過一個數據，如果沒記錯的話，日本接受網上支付的電子商務賣家只有3%。即使日本人申請了信用卡，額度也非常低，大概一個月三五千人民幣的額度吧。更可笑的是，刷完信用卡額度之后，即使提前還款了，也不能繼續刷卡，必須等到下個月開始，才能繼續刷卡。這樣的信用卡，和儲蓄卡其實沒什么差別。

來自中國的我實在不習慣沒有信用卡的日子，但相對算中上水平收入的我也花了一年多才申請到信用卡。還是樂天這種號稱“互聯網化”的銀行，傳統銀行連我的信用卡申請都不接受。而知道我使用信用卡，所有日本朋友都一而再地警告我：“千萬不要忘了還款！哪怕有一個月晚還了，你的個人信用就完了！”在這樣的環境下，中國的移動支付簡直太領先了。

而日本的出租車系統也是一幅國企派頭。據說曾經有一家日本的出租車公司，略降低了乘車的費用，還對司機的禮儀行為進行了更高的要求——然后在短時間內迅速被封殺了。這樣保守的出租車體系和強勢的金融系統，同時接納了中國的移動支付，實在是讓我驚訝和激動?？上?，中外朋友都無法理解我的心情。

幸好還有股市是我的知音。支付寶在全球高歌猛進，于是阿里巴巴的股票創下新高。就在股票高漲的那一天，我正好在杭州和一位在支付寶工作的朋友吃飯，他是我以前在微軟的同事。我這個一直習慣使用微信支付的人，也在朋友的虎視眈眈下現場下載了支付寶的App。我也驚訝地發現原來支付寶的功能如此強大，忍不住感慨：什么時候，這么方便的App能夠普及到日本用戶之中，而不僅僅是來日本旅游的中國游客呢？

這一天或許真的能到來，因為騰訊和阿里都在企圖通過移動支付撬動全球的市場。但這并不簡單。Apple Pay和Line（相當于日本的微信）都在日本國內市場試圖推廣移動支付，不過成效十分緩慢。我試圖申請Line的移動支付，手續冗長緩慢，被迫半途而廢了。倘若騰訊和阿里可以把國內的高效便捷也帶到日本，撬動整個日本支付市場恐怕也指日可待了。

其實我最大的希望，并不僅限于中國的移動支付能占領日本市場。我為中國移動支付公司進入日本市場如此激動的原因，是它讓我看到了中國公司改善國際形象的曙光。越來越多的中國公司能夠用尊重和誠意贏得國際合作，這才是我這樣在海外工作的中國人最自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