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興蓮+鄭桂發+陳明華

我叫郁興蓮,家住泰州市姜堰區羅塘街道太宇村郁園莊。我是1922年出生的,90多年的滄桑歲月,我經歷了許多難忘的往事,印象特別深刻的就是1945年春天,一位新四軍首長帶領官兵住在我家。這件事經常勾起我們一家人一連串的回憶,我和家人既感到無上光榮,也對人民子弟兵的優良作風有了近距離的了解。此情此景終身難忘。
1945年,我23歲,剛剛結婚。我的婆家是一個普通農民家庭,由于祖祖輩輩吃苦耐勞,家境尚可。這一年4月中旬一天下午兩點多鐘,天氣特別好。我眼看三四個身著便衣的陌生人在我家屋前屋后走來走去,不停地觀察,因在戰爭年代,家里人不免感到有些擔心。我壯著膽,緊跟著他們,眼看這幾個人向南走到鄰居家,同樣在觀察房子和周邊環境。然后,又返回到我家觀察房子,我看他們個個面帶笑容,并有幾位身穿新四軍服裝的士兵也跟了上來,這才放心踏實了。有一位同志對我說:“大嫂,你是房主嗎?”我笑著點了點頭說:“是的。”這位同志又說:“大嫂,我們首長帶領官兵準備在你家住上幾天,可以嗎?”我一直知道新四軍善待老百姓,當即答應說:“歡迎!歡迎!老百姓喜歡新四軍,歡迎新四軍。”
我家房屋前后兩進,前排第一進四間草房為廚房,設有三個灶臺做飯,后排第二進五間瓦房,東側有一個東門頭,東門頭進門有一個小院子。家中的家具物件雖不是很多,卻不夠整潔有序,我和家人一起動手,清理掉雜物和舊家具,將家中收拾得井井有條。堂屋中央留了一張柜子和一張小方桌,以方便官兵辦公,堂屋安排兩張床鋪,又在屋內空地上打了幾張地鋪,這樣堂屋可以方便十來個官兵住宿。才收拾好,新四軍就來了,幾名士兵一邊將行李運到西房間,一邊說道:“首長住這個房間。”我家西房間原有一張床,我說這張床就由長官用吧。一名首長模樣的新四軍聽后不同意,他說:“你家的床我怎么能隨便用呢?我睡門板就行了。”于是我的公公黃慶楠從第一進房子的北門拆下兩扇木頭門板,作為首長用的床板,另外搬來兩張木凳子,用來搭床鋪。這名首長見我們一家人如此熱情周到,連聲感謝:“你們真是太好了,謝謝!”床鋪和行李等物品到位后,我們一家人又將四間廚房收拾得干干凈凈。當時,我發現水缸里只有少量用水了,于是,我挑起水桶,從西側的姜黃河中挑了兩擔水,盛滿了水缸。隨后,幾位官兵對我說:“我們要在你家房屋頂上架設無線電桿。”我的公公一聽,趕忙扛起木頭梯子。那位新四軍首長卻說:“不用您老,我們自己來。”首長沒有絲毫架子,和官兵們一起架接無線通訊設施。經過一陣忙碌,東西架好了已接近傍晚,這位新四軍首長就在天井中與我們親切交談。在交談時,我的公公特地問道:“請問首長尊姓大名?”他用一口湖南口音回答道:“我姓鐘,名叫鐘期光,這次我們給你家添麻煩了。”我們真切地答道:“不要緊,我家安排不周啊!”在以后的幾天時間里,新四軍官兵不肯要我們家人過多地操心,官兵們自己打掃衛生、挑水、收拾東西。
我清楚地記得,新四軍官兵在我家的第二天,我的長子黃紹軍,因尚未過周,太小不懂事,經常哭鬧。我們住在客廳東側的房間,我心中很不踏實,心想肯定會影響新四軍官兵的正常休息和日常辦公,便與家人商議,一家人全部搬到第二進最東邊的一間房屋居住,也就是說,第一進四間廚房和第二進的四間主房,全都騰出來,讓給新四軍辦公休息。當時,我家廚房中有三口鍋,二尺、一尺八、一尺五,其中,兩口大鍋子都留給新四軍官兵用,我們家人僅用一尺五的鍋子。我記得他們的食物以粥為主,有時還會添一些油炸花生米。整個村莊共設了五六個這樣的食堂,每天士兵們按時到食堂分餐。
白天我們都去田里干活,傍晚上才回來。官兵們非常喜歡我家孩子,經常抱著我兒子玩,有時還把他抱到我的娘家。有一天吃早飯的時候,我婆婆在給小孩喂米粥,鐘期光也在吃早飯,見小孩有些哭鬧,他特意將吃的肉松遞給我婆婆,讓她喂給小孩吃,見有好吃的,小東西破涕為笑。
在新四軍官兵住在我家的日子里,主房門前、門頭前和房子外面每天有三道警衛值班,安全保衛工作井然有序。除了我和家人外,外人不許隨便在我家進出。官兵們整天忙碌不停。每天都有很多人向首長匯報事情,無線電報機也響個不停。當時我們郁家園莊、周家舍、唐家舍,家家戶戶都住了十來個新四軍士兵,一般都是打地鋪。我的娘家離我家不遠,娘家騰空了三間草房,用作臨時醫院,但沒有見到傷病員入住。我家屋后有一大塊空場地,每天上午,我們都看到官兵們上操練兵,還經常看到有不少女兵帶領士兵們唱革命歌曲。
在我的印象中,住在我家西房的新四軍首長待人和藹可親,性格溫和,為人實在,對我家人的舉動十分感激,經常對我們一家人說:“你們一家真是太好了!”這位新四軍首長住在我家時,常常看到我的小叔子黃永貴練習書法。小叔子時年20歲,且為人忠厚老實,首長十分喜愛他,便在離開我家的前一天,特意和我的公公商量:“我打算將這個小伙子帶走,跟我去當兵。”當時,我婆婆沒有同意,舍不得兒子去當兵,后來老人每每提起這件事,都感到十分遺憾。
新四軍官兵在我家和村上大約住了一個星期后,就又開拔了。他們整理好行裝,拆下屋上的無線電設施,打掃了室內室外衛生,便整隊踏上了新的征程。當時,官兵們在我家的墻頭貼了一張“安民告示”,向鄉親們表示感謝,文末寫上了“鐘期光”三個大字。我清楚地記得,新四軍官兵動身離開我家和郁家園時,是下午兩三點鐘。鄉親們眼看新四軍官兵四人一排,排著長長的隊伍,邁著矯健的步伐向南挺進。當時,我們郁家園人目送著可愛可敬的新四軍官兵久久不肯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