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曾經收藏《清明上河圖》

楊瑞慶

明萬歷年間，昆山有位大收藏家，名叫張丑（1577—1643）。萬歷四十三年（1615），他有幸收藏到宋米芾的《寶章待訪錄》墨跡而引以自豪，遂命名自己的藏書樓為“寶米軒”，并自號“米庵”。他不但喜好收藏，而且知書畫，善鑒賞，還擅長評論。萬歷四十四年著《清河書畫舫》十二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對“鑒定之學”作出了深入研究，他認為應該先看作品的精神、氣質，再看有無皇家收藏記載、有無名人題跋等內容。該書中還披露了許多邑地的收藏信息，其中就有一則吸引眼球的記載（第31頁）：“張擇端《清明上河圖》，舊藏宜興徐文靖公家，后歸西涯李氏，李歸陳湖陸氏，陸氏子負官緡，質于昆山顧氏，有人以一千二百緡購送嚴分宜。”

眾所周知，《清明上河圖》是現藏于北京故宮的國寶級文物。作者張擇端（1085—1145），山東諸城人。北宋著名畫家，自幼好學，早年游學汴京（今河南開封），后習繪畫。宋徽宗時供職于翰林圖畫院，擅繪舟車、市肆、橋梁、街道、城郭。《清明上河圖》是他的代表作。畫卷長5米多，共繪814個各色人物、73匹各種牲畜，及車轎25輛、舟船29艘。房屋、橋梁、城樓各具特色，體現出鮮明的宋代建筑風格。張擇端對每個人物的動作和神情都刻畫得栩栩如生。整圖繁而不亂，長而不冗，段落分明，結構嚴謹。這充分說明了張擇端具有積累豐富且畫技嫻熟的功力。從圖作命名可知，這是描繪清明時節汴河上游兩岸的自然風光和繁榮景象。

圖畫一經誕生，由于場面宏大，景象繁復，因此得到了后期收藏家的青睞。從張丑披露的文字中可知，《清明上河圖》“舊藏宜興徐文靖公家，后歸西涯李氏”，再后來就是“李歸陳湖陸氏”。“陳湖”即蘇州境內的澄湖，據專家考，這“陸氏”就是長洲（今蘇州）人陸完（1458-1526），官至兵部尚書，他于明嘉靖三年（1524），從“西涯李氏”手中獲得了此畫，并作題記收藏。隨后的一段文字“陸氏子負官緡，質于昆山顧氏，有人以一千二百緡購送嚴分宜”，由于言語過簡，讀來有些費解。如昆山顧氏究竟是誰？為何此畫會購送嚴分宜（即嚴嵩）？幸虧晚明李日華撰寫了《味水軒日記》，書中曾給予了清晰解讀：陸完死后，他的夫人將《清明上河圖》縫入枕中，視如身家性命，連親生兒子也不得一見。陸夫人有一娘家外甥王某，擅長繪畫，也喜歡收藏名人字畫，便別有用心地央求陸夫人，盼望借看《清明上河圖》。經反復懇請后，陸夫人才勉強同意，但不許他隨帶筆硯，以防仿制。王某虛偽地欣然從命，就有幸近距離接觸了該畫，由于心懷鬼胎，前后往來二三個月后，通過細察和強記，竟然臨摹了一幅還有幾分相像的《清明上河圖》。當時專橫跋扈的大奸臣嚴嵩正四處搜尋這幅名作，都御史王忬為了拍馬奉承，便花一千二百兩紋銀從王某手中購得了那幅仿制贗品，冒充正品獻給了嚴嵩。在嚴嵩設宴歡慶時，其府上裝裱匠湯臣發現畫作有假，當場把圖上的墨色用水沖掉，以示假貨無疑。在場官宦大驚，明顯是王忬在戲弄嚴嵩。嚴嵩惱羞成怒，隨后就將王忬處死，臨摹此畫的王某也被抓去坐牢。

實際上，真跡《清明上河圖》在陸完死后，其兒急等用錢，已賣給了昆山的顧鼎臣。嚴嵩得知此情，就不擇手段強行索去。后來嚴嵩落敗，家產被皇室沒收，《清明上河圖》有幸再入宮廷，后來又經歷了一場跌宕起伏的收藏風波。

自從1101年張擇端創作了《清明上河圖》后，即被御府收藏。宋徽宗趙佶曾在卷首題五簽，并加蓋雙龍小印。后汴京失守，畫作被金人掠去。元朝建立后，《清明上河圖》重被皇室收藏。后被一位官匠裝池者以贗本偷換出宮。從此，真品《清明上河圖》流落社會，后被多位文人輾轉收藏，直至明嘉靖年間落入了昆山顧鼎臣手中。

顧鼎臣是弘治十八年（1505）的昆山籍狀元。他中榜后，由于才華橫溢，一直受到皇室的重用，官至禮部尚書。最引人矚目的是嘉靖皇帝南巡時，讓顧鼎臣代朝三月，成為封建帝制統治歷史中的一個美談。從當時顧鼎臣的政治地位和經濟實力看應該有條件擁有這幅舉世聞名的《清明上河圖》，但后來不知什么原因落入嚴嵩之手，使《清明上河圖》的命運又動蕩不堪起來。

歷來奸臣都沒有好下場，明世宗下詔將嚴嵩罷官，削職為民，而且家產被抄，那幅價值連城的《清明上河圖》有幸重回宮廷。又經過明清四五百年歷史的周折，《清明上河圖》還是安然無恙地深藏于皇室。但到了清王朝覆滅之際，末代皇帝溥儀倉皇出逃，他深知《清明上河圖》十分珍貴，就將它盜出宮外，后此畫隨溥儀的跌宕命運而浪跡天涯，先后在天津租界、偽滿洲國一路顛沛流離。抗戰勝利后，偽滿皇宮因失火而一片狼藉。混亂之中，大批國寶級文物流散于民間，其中就有《清明上河圖》被人竊得，正要轉運海外之際，被人民解放軍中途截獲，才有了《清明上河圖》入藏北京故宮博物院的結局。

回眸《清明上河圖》的收藏史，雖然此畫在昆山人手中只逗留了極短的一段時間，但卻是一個重要的節點，因為那是真品的傳接，成為保存原作至關重要的一環。目前，《清明上河圖》的仿作很多，應該感謝昆山人張丑撰文披露，才讓后人知道由蘇州人陸完傳給昆山人顧鼎臣的那幅《清明上河圖》是作者張擇端的手跡，然后順藤摸瓜，今日藏于北京故宮的《清明上河圖》就是千真萬確的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