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中國生態經濟理論的思想來源與構建

詹玉華，金小方

（合肥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安徽合肥230601）

當代中國生態經濟理論的思想來源與構建

詹玉華，金小方

（合肥學院馬克思主義學院，安徽合肥230601）

在我國生態經濟學理論體系構建過程中，學者們偏重于西方生態學、經濟學的相關理論，借鑒了馬克思主義的唯物辯證法，而未重視馬克思主義理論對于生態經濟學的奠基性作用，未將中國傳統生態經濟思想充分融入現代生態經濟學建構之中，且三種理論資源之間缺乏有效的融合。文章立論在于：立足于馬克思主義生態經濟思想，借鑒但不盲從西方生態經濟學，充分吸收中國傳統生態經濟智慧，將三者有機統一，建構具有中國特色的生態經濟學。

生態經濟；馬克思主義；西方理論；傳統文化

一、引言

長期以高投入、高污染為模式的經濟發展方式難以為繼，一系列生態環境問題日益成為影響和制約我國經濟持續發展的瓶頸。黨的十六大把建設生態良好的文明社會作為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任務之一，十七大明確提出建設生態文明，十八大將生態文明提升到社會主義現代化事業“五位一體”的高度。生態經濟連接生態和經濟，是經濟的生態化和生態的良性化，是經濟與生態的動態平衡和互為協調的發展，是生態保護與經濟發展雙贏的經濟發展模式。構建中國特色的生態經濟模式，既是落實十八屆五中全會要求“牢固樹立并切實貫徹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的發展理念”的客觀需要，又是堅持“生產發展、生活富裕、生態良好”的重要途徑，成為中國經濟發展新常態的必然抉擇。

我國的生態經濟理論研究源起于20世紀80年代，是在解決國家經濟建設的實際問題中催生出來的。由于我國人口增長過快，生態環境惡化越來越嚴重，一些從事生態學、經濟學、農學領域研究的學者積極行動起來，成立了中國生態學會，并積極召開各種座談會和討論會，其標志是1982年11月在南昌舉行的全國第一次生態經濟討論會。我國學者在借鑒西方生態經濟學、馬克思主義生態經濟思想和中國傳統生態經濟智慧的過程中，逐步形成了自己的生態經濟學理論體系。但是學者們在借鑒過程中偏重于西方生態學、經濟學的相關理論，借鑒了馬克思主義的唯物辯證法，而未能充分重視馬克思主義關于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關系理論對于生態經濟學的奠基性作用，對于中國傳統生態經濟思想只是在追求生態思想起源時有所提及，未將其充分融入現代生態經濟學建構之中，且三種理論資源之間缺乏有效的融合。

二、西方生態經濟思想

1866年德國生物學家海克爾提出“生態學”（Ecology）一詞，1935年英國生態學家A·泰斯利提出“生態系統”概念，1972年瑞典召開第一次“人類環境會議”，通過了《人類環境宣言》，1974年海牙舉行第一次國際生態學會議，尤其是到了20世紀70年代后期，自然科學問題與政治運動結合了起來，1979年英國成立了生態黨，1980年德國成立了綠色黨。美學著名經濟學家肯尼思·艾瓦特·博爾丁1966年發表的《一門新興科學——生態經濟學》中，首次提出了“生態經濟學”概念。1968年，他在《經濟學與科學》一書中，談到了提出生態經濟學的原因，一方面是為了應對世界工業經濟不斷發展現出的“污染與資源枯竭問題”，他提出了“太空船式的經濟”，將人類社會看成一個大的生態系統；另一方面是為了解決“自由放任主義與社會計劃的問題”［1］。他認為天賦自由是一個生態學的概念，亞當·斯密提出的價值規律或“無形之手”實際上指的是“生態平衡法則”。然而，政府或私人組織為了人類的眼前利益，會對生態系統進行干預，結果反而破壞了生態平衡。博爾丁所講的第二個問題，是社會主義社會的計劃經濟和資本主義社會的市場經濟在意識形態上的沖突問題，他試圖用生態經濟學來超越兩者意識形態的爭論，尋找一個更有效的社會治理方式。

中國生態經濟學的基本理論與西方生態經濟思想有密切的關系。20世紀80年代以來，我國學者在生態經濟理論研究方面積極借鑒國外的研究成果，改變了以往要么“罵倒”西方思想以抵御各種錯誤思想的侵襲，要么“拜倒”在西方思想的高深莫測之下而不求甚解的局面。1984年馬傳棟出版了《生態經濟學》一書，這是我國最早闡述的生態經濟學理論著作，該書在談及生態經濟學的學科定位這一根本問題時指出：“國外一些學者稱生態經濟學為‘廣義的經濟學’，是有一定道理的。”［2］這表明我國學者對于生態經濟學的理論建構，從開始就借鑒了西方生態經濟學的理論。此后，以“生態經濟學”命名的著作在論述生態經濟的基礎理論時，大部分都借鑒和運用了西方的相關理論。

一是生態經濟學的基本規律大多借鑒于西方。例如，2008年沈滿洪主編的《生態經濟學》一書，該書用現代經濟學理論論述生態經濟理論，是我國生態經濟學理論經歷了20多年的發展取得的重大成果，該書在總結生態經濟學的基本規律時指出：“生態經濟學既遵循自然規律，如熱力學第一定律、熱力學第二定律、環境容量有限性法則等，又遵循經濟規律，如供求規律、邊際效用遞減規律、邊際報酬遞減規律、資源稀缺性法則等。在此基礎上它也形成了自身的一些規律，如生態經濟協調發展規律、生態產業鏈規律、生態需求遞增規律和生態價值增值規律等。”［3］29這里所提到的自然規律與經濟規律基本來自于西方自然科學和西方經濟學。

二是生態經濟學的理論基礎大多借鑒于西方。例如，2013年趙玲主編的《生態經濟學》，該書是在“借鑒諸多優秀教材內容體系的基礎上，結合多年課程教學和青藏高原生態經濟研究和實踐”［4］2基礎上編寫的一部教材，能夠比較全面系統地呈現我國生態經濟學理論體系的研究成果。該書第二章比較系統地論述生態經濟的基礎理論：第一，論述了生態經濟中的五個概念，其中，熵的概念借鑒了德國物理學家魯道夫·克勞修斯的觀點，市場失靈借鑒了西方經濟學的定義；第二，論述了生態學的基本理論，將生態學概念的源頭追溯到德國生物學家海克爾；第三，論述了可持續發展理論，將最早提出可持續發展問題追溯到1972年斯德哥爾摩世界環境大會，還引用了世界環境與發展委員會出版的《我們共同的未來》報告中關于可持續發展的定義；第四，論述了系統論，將系統論的發展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包括系統論、信息論和控制論，第二階段包括耗散結構論、協同論和突變論，這些理論都主要借鑒西方學者的觀點，如美籍奧地利人L.V.貝塔朗菲（L.Von.Berta?lanffy）提出的系統論、比利時人伊利亞·普利高津（LlyaPrigogine）提出的耗散結構理論、美國人諾伯特·維納（Norbert Wiener）提出的控制論等；第五，論述了臨界論、平衡論和協調論。通常認為，理論基礎作為學科的指導和支撐，能夠對于學科的研究和發展起導向作用，該書所闡述的理論基礎多數來自于西方生態學和經濟學。

三是生態經濟學的研究方法大多借鑒于西方。再以趙玲主編的《生態經濟學》為例，在第十二章論“生態經濟學的研究方法”時，論述了唯物辯證法、科學抽象法、系統分析法、經濟學研究方法、歸納演繹法、基本邏輯法等在生態經濟研究中的運用。該書在研究方法中首先談到了唯物辯證法，并指出：“唯物辯證法是認識生態經濟系統的方法論，是探索生態經濟規律的方向盤，是從事生態經濟研究實踐的指南針”［4］255，聯系的觀點和發展的觀點，有助于發現組成生態經濟系統的各事物之間相互聯系、相互依存、相互制約的辯證關系，矛盾分析方法有利于揭示生態經濟矛盾運動產生和發展的規律。但是在具體研究過程中，該書主要借鑒了西方系統研究的方法。此書在各種方法的綜合運用基礎上，提出了生態經濟研究的五個步驟，分別是系統調查、系統診斷、系統設計、系統模擬、系統優化。具體研究過程是通過調查研究，找出生態經濟鏈的薄弱環節，確立生態經濟類型及模式，建立新的生態經濟模型，進行系統模擬，對模擬系統進行優化，并投入推廣實施。可以說，該書的生態經濟系統研究最終走向了西方系統研究方法。

綜上可見，我國學者研究生態經濟理論時，尤其在研究生態經濟學的理論基礎時，大量借鑒了西方學者的相關理論。甚至可以說，我國當前多數生態經濟學著作都是建立在西方生態學、經濟學等理論基礎上，這是我國生態經濟學理論體系方面的突出特征。

三、馬克思主義生態經濟思想

馬克思主義關于經濟社會發展的理論，對于現代生態經濟理論構建有直接的借鑒意義。我國生態經濟學的研究從起步階段就自覺地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思想，1981年9月和11月，著名經濟學家許滌新在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就主持了兩次生態經濟座談會，他在第二次座談會后組織七個專題小組進行生態經濟研究，其中一個小組便是研究“馬克思、恩格斯對自然環境的論述”［5］，推動了我國的生態經濟學的理論建設。在1982年全國第一次生態經濟討論會上，著名經濟學家于光遠指出：“生態經濟學正在醞釀建立之中，我們要用馬列主義、辯證唯物主義這一武器來建立我國的生態經濟學。”［6］

許滌新是我國生態經濟學建立的主要倡議者之一，在他的倡議下，召開了1981年的兩次座談會和1982年的第一次全國生態經濟討論會，他在1983年發表了《馬克思與生態經濟學》長文［7］，系統論述了馬克思對于生態經濟學的貢獻：第一，馬克思在《資本論》里多次提出生態平衡問題，并認為勞動過程就是人類同自然之間進行的物質變換，“不言而喻地包含了生態體系的意義”，為后來的生態經濟學發展奠定了理論基礎。馬克思重視自然環境對勞動的影響，要求合理地使用自然資源，減少浪費。第二，馬克思主義對資本主義的批判具有生態經濟學意義。馬克思認為砍伐樹木會使土地荒蕪，恩格斯認為濫伐森林是必然要遭到自然規律的懲罰，必然要帶來不可估量的災難，并列舉了美索不達米亞、希臘、小亞細亞的居民、阿爾卑斯山的意大利人、西班牙的種植場主為例，這些例子都為“后來的生態經濟學提供了根據”。馬克思批判了工業資本家排放廢棄物污染環境，批判農業資本家對土地肥力的掠奪，破壞了生態系統的物質變換和能量轉化，破壞了生態平衡。馬克思譴責資本主義的工業生產帶來了生產力的巨大浪費，嚴重污染了城市環境。第三，馬克思主義為實現生態經濟準備了理論與制度前提。人類社會只有進入一個比資本主義制度更高的社會制度，才能合理地調節人類同自然之間的物質變換，這就證明了社會制度在發展生態經濟方面比資本主義制度具有明顯的優越性。英國的生態黨甚至反對工業化，勸說第三世界不要追求全面工業發展和經濟增長，這是因噎廢食的觀點，“不能以保護生態為由來否認貧困地區人們從自然索取生活資料的權利，因為那樣做的實質就是用發展利益去剝奪他們的生存權利”［8］。在社會主義制度下，要實現現代化建設同改善環境結合起來，要把經濟效益與生態效益結合起來。可以說，此文開啟了我國馬克思主義生態經濟學的先河，文章不僅總結了馬克思主義生態經濟思想的核心理念，而且展望了社會發展生態經濟的廣闊前景。

其后，我國馬克思主義生態經濟學研究成就較為顯著者當屬劉思華，他是具有中國特色的馬克思主義生態經濟學的奠基者之一。2006年，劉思華出版了《生態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原理》，該書在構建中國特色馬克思主義生態經濟理論的過程中具有重要意義。首先，該書分析了馬克思主義生態經濟思想的哲學基礎、社會學基礎、經濟學基礎、生態學基礎；其次，分析了馬克思主義生態經濟學說的總體架構，具體包括生態自然因素與經濟社會因素相統一的二重性理論，自然生態關系與社會經濟關系相統一的物質變換理論，經濟社會生產與生態環境生產相統一的全面生產理論，經濟社會生產力與生態自然生產力相統一的廣義生產力理論，社會經濟循環與自然生態循環相統一的物質循環理論。最后，分析了馬克思主義生態經濟思想在當代的新發展，認為馬克思開創了生態經濟可持續發展觀的先河，實現了社會經濟發展與可持續發展的統一，實現物質、政治、精神文明和生態文明的統一。具體分析了馬克思生態經濟可持續發展觀的早期探索、馬克思的發展觀是科學發展觀的理論先驅，實現了經濟社會發展觀和生態自然發展觀的統一。該論著開啟了馬克思主義生態經濟理論的解讀思路，正如其在《緒論》中所言，“把馬克思的生態學、生態經濟理論及其可持續發展思想，中國化馬克思主義經濟建設同人類、資源、環境相互關系的生態經濟可持續發展新學說”［9］都納入馬克思主義生態經濟理論之中，從而創建具有中國特色的馬克思主義生態經濟理論形態。

總之，我國學者在研究生態經濟學的起步階段便有以馬克思主義為指導的自覺，尤其是突破僅僅以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為指導的表面性運用，賦予了馬克思主義理論中的很多觀點以生態意義，將馬克思主義對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關系的有機統一論、勞動與勞動過程理論作為生態經濟學的理論基礎，肯定了馬克思主義對于生態經濟學理論建構的奠基作用。然而，大部分學者在建設生態經濟學理論框架時，僅借鑒了馬克思主義的唯物辯證法，而未能充分重視馬克思主義對于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關系理論對于生態經濟學的奠基性作用，未從社會變革角度思考生態經濟的建設問題。

四、中國傳統生態經濟思想

在1982年全國第一次生態經濟討論會上，著名森林生態學家熊文愈指出：自有人類以來就有生態經濟問題。人要想生存，就必須尋找適宜的環境和豐富的生活資源。例如有燧人氏鉆木取火、伏羲氏結網捕魚等，都是利用自然資源滿足人類的生活需求，它們是古代生態經濟的啟蒙實例［6］。這是我國當代較早的關于傳統生態經濟理論的論述。

此后，比較全面論及中國古代生態經濟思想的應屬許滌新主編的《生態經濟學》一書。該書在論述生態經濟學的產生和發展時，談到了中國古代樸素的生態經濟思想，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一是關于人與自然關系問題，即中國哲學的天人關系問題。提到古代三種天人關系的學說，即以莊子為代表的因任自然的思想、以荀子為代表的改造自然的思想、以《易傳》為代表的天人合一思想，認為“形成了中國古代樸素的生態觀和經濟觀相統一的生態經濟觀。這與現今生態經濟學關于協調人與自然、經濟與生態的相互關系是一脈相通的”［10］。二是保護自然資源與生態環境的思想。如周朝的《伐崇令》、《野禁》、《四時之禁》，秦朝的《田律》等，表明古人懂得生產發展與生態環境之間的密切關系，主張利用資源要適當，以利于物種的生活繁衍。三是建立科學合理的農業生產結構的問題。認為“我國自古以來，就十分重視農業內部農、林、牧、副、漁各業之間的合理配置和有機結合，強調因地制宜、一業為主、多種經營、互相促進，形成一種比較合理的結構，促進生態與經濟的協調發展”［10］。四是關于生物“相生相克”和物質循環轉化的思想。如“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寓言故事就表明了我國古代已經發現生物界的食物鏈關系和相生相克的原理，此外中國古代發現了以黃猄蚊防治柑桔害蟲、養鴨治蝗、稻魚共生等樸素的生態學理論。

另外，潘鴻、李恩主編的《生態經濟學》專設一節論述“中國傳統生態倫理”，這也是對于中國古代生態思想論述較為豐富的著作，它沒有直接從生態經濟思想角度，而是從生態倫理角度進行論述，有重要價值。該書分析了天人合一思想有別于西方的人類中心主義思想，更符合環境倫理學的精神和原則，分析了與天地相參、道法自然、厚德載物、仁愛萬物、各得其養以成等思想的生態倫理價值，尤其可貴的是該書提到了古人生態環境方面的一些實踐經驗：一是提到《逸周書·大聚解》記載：“禹之禁：春三月山林不登斧，以成草木之長；夏三月川澤不入網罟，以成魚鱉之長”，并以“網開三面”的故事和“里革斷網”的故事來說明古人在這方面的實踐。二是提到了春秋時期思想家管仲提出的“以時禁發”、“謹封為禁”的保護自然的制度，管仲提出：“敬山澤林藪積草，夫財之所出，以時禁發焉”，“為人君而不能謹守山林范澤草萊，不可以立為天下王”，于是“修火憲”以保護山林草木：“茍山之見榮者，謹封以為禁。有動封山者，罪死而不赦。有犯令者，左足入，左中斷；右足入，右足斷。”三是提到了荀子提出的“圣王之制也：草木榮華滋碩之時，則斧斤不入山林，不夭其生，不絕其長也。黿鼉魚鱉鰍鳣孕別之時，罔罟毒藥不入澤，不夭其生，不絕其長也。”荀子的觀點其實是對前文《逸周書》的進一步解釋。四是提到了“云夢秦簡”中的《田律》關于環境保護的法律條文［11］346-360。此書對于我國古代生態環境保護的理論與實踐都有一定介紹，尤其從倫理思想角度肯定了古代思想的價值。

除了以上兩部著作論述中國傳統生態經濟思想或生態理論較豐富外，其他學者研究的成果中也有涉及，例如有的學者提到，中國古代生態經濟觀包含古代天人合一思想和重視天時、天地、人力的思想，認為“中國農業文化就是要把協調好天、地、人三者的關系作為生產管理的一項基本原則，構建起了生態經濟的基本模式”［12］。有的學者還提到古代樸素的生態經濟思想，如以《周易》為代表的儒家自然生態智慧和以《老子》、《莊子》為代表的道家古樸生態思想［13］。大家涉獵了一點中國古代的生態經濟思想，但鮮有超出許滌新主編的《生態經濟學》的范圍和深度。

總的來說，中國傳統生態經濟思想自20世紀80年代就受到學者關注，以許滌新為代表的我國第一代生態經濟學家對中國傳統生態經濟思想做了比較系統的總結。然而，此后學者們在建設中國生態經濟學的理論體系時，談及中國傳統生態經濟思想的內容一直難以超越許滌新《生態經濟學》的廣度和深度，尤其是未將中國傳統生態經濟思想充分融入現代生態經濟學體系建構之中，我國生態經濟學理論缺乏鮮明的民族特色。

五、建設中國特色生態經濟學的設想

自20世紀80年代以來，我國學者對生態經濟學開展了全面研究，努力嘗試建構具有中國特色的生態經濟學理論體系。然而，當前我國的“生態經濟學面臨同化、異化和空化的‘三化’危機同時并在的狀況”［3］1，同化即生態經濟學與可持續發展經濟學界限模糊；異化即生態經濟學異化為生態學的一個分支；空化即循環經濟學研究了生態經濟學的內容。“三化”的實質是生態經濟學的學科定位模糊問題。這一問題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部2013年發布的《國家生態文明建設試點示范區指標（試行）》［14］中的考核生態文明試點示范區生態經濟的8項指標中也有一定體現，具體見表1所列。

表1 生態文明試點示范區生態經濟的考核指標

由表1可見，這些考核指標在循環經濟學、可持續發展經濟學和生態學等學科指標之間進行了全面整合，其中，“再生資源循環利用率”屬于循環經濟學指標，“主要農產品中有機、綠色食品種植面積的比重”屬于生態學指標，其他屬于可持續發展經濟學指標。這些指標共同構成了生態經濟的考核指標比較全面，有其合理性，但是以上指標未能鮮明體現生態經濟學的基本規律和基本理論，生態經濟學自身的獨特指標體系仍未形成。

筆者認為，之所以出現生態經濟學定位模糊的問題，是因為生態經濟學是自然科學工作者和社會科學工作者合作的一種產物，是生態學和經濟學的結合，由于這種交叉學科的性質，加之當前生態經濟學的研究者具有不同的專業背景，大多是政治經濟學、西方經濟學、生態學等專業出身，他們在整合多個學科的理論資源建設中國特色的生態經濟學理論時，便出現了取舍的偏向。

關于當代中國生態經濟學理論體系的構建問題，筆者提出如下幾點設想：

第一，立足于馬克思主義生態經濟思想。其實，將生態經濟理論建立在馬克思主義理論基礎之上是國內學者開始研究生態經濟學時的共識。但這一共識在后來的生態經濟理論體系建構過程中的運用則不盡如人意，我國的生態經濟學理論體系建構主要借鑒西方生態學、經濟學的基本規律、基本理論和基本方法，馬克思主義理論并未占據基礎性地位。針對這種狀況，著名學者韓喜平先生認為，“其中最重要的理論基礎應該是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因為對于生態問題的關注從現象上看是人與自然的關系，但從本質上看是人的關系。”［11］2僅從西方生態學、經濟學出發是無法解決生態經濟建設難題的，因為西方生態學、經濟學缺乏將人與自然的矛盾關系看成人與人之間矛盾關系的延伸，只有立足于馬克思主義理論，從社會制度批判角度來構建現代生態經濟學理論，才能徹底掃除生態經濟建設的各種障礙，從而真正實現人與自然、人與人之間的和解。

第二，充分借鑒但不盲從西方生態經濟思想。許滌新在倡議研究生態經濟學之初便指出：西方有的學者看到資本主義工業化破壞了生態平衡，產生了一系列嚴重的問題，于是悲觀地認為自然資源將要枯竭，提出了不要工業化、現代化，甚至要回到自然生活中去的結論［15］。然而，我國學者在撰寫生態經濟學著作時幾乎都努力將各種生態經濟思想的源頭追溯到西方某些理論，雖然這些理論在中國生態經濟學中占據舉足輕重的地位，但是畢竟西方生態經濟學缺乏對資本主義制度的批判，對資本的逐利本質無法改變，對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之間的分化矛盾無法解決，而這一切必須到共產主義制度上才能解決。正如有學者指出：“生態經濟、可持續發展問題在根本上不是純粹的經濟、生態問題，而是社會、政治問題”［16］，西方生態經濟理論相對系統成熟，我們應該充分借鑒，但是要想從根本上解決中國的生態經濟問題，既不能完全靠社會成員的生態意識，也不能完全靠技術創新以及公權力的政府，而這恰恰是西方生態經濟思想的基礎。

第三，發揚中國傳統生態經濟思想，敬畏自然。現代化普世說把西方國家現代化模式絕對化，在方法論上陷入一元單線歷史觀之誤區，基于中國傳統生態經濟思想構建生態經濟模式，“有助于認識和確證現代化普世說之偏頗，也是理解中國現代化模式獨特性不可逾越的知識環節。”［17］中國傳統生態經濟思想因其淹沒于各種典籍之中，在建構中國生態經濟學時容易被大多數學者所忽視。如果從生態經濟的科學知識角度看，中國傳統生態經濟思想的確太樸素，在現代社會不具有可操作性。但中國古代生態經濟思想給我們最大貢獻是天人合一思維，是天地萬物的敬畏思想，這有利于克服現代西方科學的人類中心主義心態，中國古人在順應自然規律、制訂保護自然的法律方面都積累了一定經驗，值得當代生態經濟學借鑒。當然，中國傳統生態經濟思想是農業社會的產物，在將其應用于當前生態文明建設時，并不是簡單的還原傳統文化，而要有基于中國現代化實踐的創造性轉換，要基于傳統生態經濟智慧構建生態經濟發展新模式，應將傳統中國生態經濟思想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相結合，以適應當代中國國情與時代發展。

［1］肯尼思·E·博爾丁.經濟學與科學［M］.丁寒，譯.香港：今日世界出版社，1977：42-49.

［2］馬傳棟.生態經濟學［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6：4.

［3］沈滿洪.生態經濟學［M］.北京：中國環境科學出版社，2008.

［4］趙玲.生態經濟學［M］.北京：中國經濟出版社，2013.

［5］程福祜.第二次生態經濟座談會在京召開［J］.生態學雜志，1982（2）：62-62.

［6］笪梓.“全國第一次生態經濟討論會”介紹［J］.環境科學與技術，1983（1）：13-17.

［7］許滌新.馬克思與生態經濟學——紀念馬克思逝世一百周年［J］.社會科學戰線，1983（3）：50-58.

［8］詹玉華.生態經濟建設中實踐主體的利益悖論及破解［J］.華東經濟管理，2016（4）：44-48.

［9］劉思華.生態馬克思主義經濟學原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1.

［10］許滌新.生態經濟學［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7：29-31.

［11］潘鴻，李恩.生態經濟學［M］.長春：吉林大學出版社，2010.

［12］傅國華，許能銳.生態經濟學［M］.北京：中國農業出版社，2008：16.

［13］唐建榮.生態經濟學［M］.北京：化學工業出版社，2005：19-20.

［14］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部.關于印發《國家生態文明建設試點示范區指標（試行）》的通［EB/OL］.（2013-5-23）［2017-01-11］.http：//www.zhb.gov.cn/gkml/hbb/bwj/201306/t20130603_ 253114.htm.

［15］中國社科院經濟研究所，《經濟研究》編輯部.加強生態平衡經濟問題的研究——生態經濟問題座談會記錄［J］.經濟研究，1980（11）：3-13.

［16］高兆明.人道主義視域中的生態經濟——基于中國語境的生態政治哲學研究［J］.社會科學，2011（6）：109-114.

［17］徐奉臻.基于國學智慧構建生態經濟新模式的合理性［J］.貴州社會科學，2014（10）：97-102.

The Origin and Construction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Ecological Economics

ZHAN Yu-hua,JIN Xiao-fang
(College of Marxism,Hefei University,Hefei 230601,China)

While constructing the theoretical system of Chinese ecological economics,researchers tend to focus on the related theories on western ecology and economics and use the Marxism materialist dialectics for their references,but do not attach importance to Marxism foundation role for eco-economics,or incorporate traditional Chinese ecology into its establishment.Moreover,the three theories lack ef?fective integration.The research should be based on Marxism ecological economy,draws lessons from but never blindly follows western theories,and fully absorbs the traditional Chinese wisdom on it.To build the eco-economics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scholars need to make the three as an organic unity.

ecological economy;Marxism;western theories;traditional culture

F120.2；F124.5

A

1007-5097（2017）07-0062-06

［責任編輯：余志虎］

10.3969/j.issn.1007-5097.2017.07.008

2017-02-10

安徽省高校省級重點項目（SK2014A361）；安徽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AHSKY2015D03；AHSKY2014D77）

詹玉華（1976-），男，安徽合肥人，副教授，研究方向：生態文明建設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金小方（1979-），男，安徽太湖人，教授，研究方向：中國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