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貨的《山海經》

文 《法人》特約撰稿 司馬白羽

吃貨的《山海經》

文 《法人》特約撰稿 司馬白羽

《山海經》是中國古代一部奇書，其內容雖荒誕不經，但卻十分好玩。魯迅先生童年最愛此書，曾叫家里的女仆阿長代尋，他的這位長媽媽不負所托，居然真的找到了這本“三哼經”。如果從趣味性上來讀這部書，大可拋開學究式的注疏，將此書當作一本游記來讀，仿佛一個人走遍了四海八荒，到過很多神奇的國家，遇到了種種不可思議的事物，一一講述給人聽。凡山脈之走向、河流之發源、礦藏之產地、草木之形狀、動物之名目均備之甚詳，然而所記錄并不能與現實的地理相對應，學者袁珂先生認為這書所講的乃是神話地理學，這就講得通了。

一個旅行者，除了沿途走過的路、看過的風景，還有一個重要體驗大約就是美食了。《山海經》的著述者（假設僅有一個著述者）無疑是吃貨一枚。整本書中提到“食者、食之”幾近百次，說得通俗一點就是“吃”。其中，《南山經》凡九次，《西山經》二十二次，《北山經》二十三次，《東山經》最少，只有六次，《中山經》最多，達三十八次。《山海經》是一部僅三萬余字的書，其中《山經》兩萬余字，占三分之二的內容，但據不完全統計，提到吃居然達九十八次之多，提到吃的東西既有植物，也有動物，甚至還有一些礦物，說它是一部吃貨的菜譜亦不為過。我們不妨來看看。

《南山經》中記錄的侖者山長有一種名叫白睪的樹木，“其狀如榖而赤理，其汗如漆，其味如飴，食者不饑，可以釋勞”。結合古代學者高誘、郝懿行二人的注疏來理解這段話，說這種名叫白睪的樹木樣子像構樹但是有紅色的紋理，它流出的汁液像漆一樣，它的味道像糖一樣，吃了能解餓，而且能夠忘憂。類似具有忘憂功能的植物也記載在《西山經》中，不周山上長有一種果樹，果實像桃子，葉子卻像棗樹，花為黃色，花萼為紅色，吃了它的果實可以忘卻痛苦和愁悶。《西山經》中還記載了另外一座生有奇木的山—崇吾山，山上長有一種樹木，圓形的葉子，白色的花萼，紅色的花朵，花瓣上有黑色的紋理，果實像枳，吃了它可以生下一大群子孫。與此相反，磻冢山有一種植物，葉子像蕙葉，莖部像桔梗，開黑色的花但不結果實，吃了可以避孕。峚山則產一種叫丹木的植物，這種植物很可能是神仙的食物，它有圓形的葉子，紅色的莖，黃色的花，吃了它紅色的果實，可以療饑。丹水發源于這座山中，水中盛產白玉。產玉的地方有玉膏涌出，據說黃帝曾經把玉膏當食物服用。用玉膏澆灌丹木，連續五年之后就能開出五彩的花朵，結出五色的果實，味道非同一般地鮮美。

《西山經》中還記錄了一座叫昆侖山的名山，山上有天帝設在人間的苑囿，由名叫陸吾的神掌管，陸吾外形怪異，人面虎身，有九條尾巴。苑囿里還生活著多種怪獸，皆能致命。如名叫土螻的怪獸，像羊但頭上長著四個角，喜歡吃人；名叫欽原的鳥，像鴛鴦那么大，但是樣子像黃蜂，尾巴上有刺，凡蟄了鳥獸，鳥獸立刻殞命；蟄了草木，草木馬上干枯。然而，如此兇險的地方還是不能攔住吃貨。在這座山上長有一種叫沙棠的樹木，形狀像棠梨，開黃色的花，結紅色的果實，果實無核，味道像李子，吃了以后就不會溺水，大約有神話傳說中避水珠一樣的功用。

《南山經》中記錄的鵲山有一種怪獸，名字叫猩猩，長得像長尾猿，但是有白色的耳朵，既能夠匍匐行走，也能夠像人一樣站立行走，吃了它的肉可以健步如飛。《北山經》中記錄的丹熏山中有名叫耳鼠的獸，它的外形像一只老鼠，但是卻長著兔子的頭，麋鹿的耳朵，叫聲像狗，它能夠用尾巴來飛行。吃了它的肉，可以百毒不侵。類似食用怪獸的記錄還有很多，似乎吃了它們的肉人類就能擁有不尋常的力量，不妨稱為“增能”。

《南山經》中記錄的柢山，山間多水，不生草木。水中有一種魚，生活在山坡上，外形像牛，卻長有一對翅膀，而且有蛇一樣的尾巴。它好冬眠，冬天蟄伏，夏天蘇醒。吃了它的肉能夠治療癰腫。《西山經》中的英山，有一種鳥，紅色的喙，黃色的身子，吃了它的肉可以治療麻風。《中山經》記錄的渠豬山，發源于這座山的河流名叫渠豬水，河中產豪魚，這種魚是紅色的，吃了可以治療白癬。牛首山是勞水的發源地，水中產飛魚，吃了這種魚可以治療痔瘡，還能止瀉。同樣，這類具有藥物功能的動物肉也很多，仿佛是一篇篇治療記錄，舉凡耳聾、瘤子、風疾、嘔吐、瘧疾都可以通過食用怪獸的肉來治好。此外，古人把嫉妒、多疑、夢魘、糊涂、愚蠢、迷惑、善忘也都視為一種病，各有醫藥可治療。《南山經》中記錄有一種名叫“類”的獸，樣子像夜貓，但是有長長的頭發，雌雄同體，吃了它能療治嫉妒。有此功效的還有《北山經》中記錄的黃鳥，它生活在軒轅山，那座山上產銅，山下產竹子。黃鳥像梟，但頭部是黃色。它鳴叫的時候發出“黃鳥，黃鳥”的叫聲，其名即來自叫聲。這種鳥兒的肉也能療妒。《西山經》中的翼望山有一種鳥，形狀像烏鴉，但是有三個頭，六條尾巴，叫聲好像人在笑，吃了它的肉可以不發夢癲。一種名叫冉遺的魚，它長著魚的身子，卻長著蛇的頭和馬的耳朵，還有六只腳，吃了它的肉可以免于夢魘。《中山經》中記錄的從山，是從水的發源地，從水中有一種鱉，三條腿，尾巴分叉，吃了它可以治療疑心病。嵬山有一條叫正回水的河，里面有一種魚像小豬，身上有紅色的斑紋，吃了不怕打雷，可謂壯膽也。同樣具有壯膽功效的還有半石山的嘉榮草。

《山海經》中有兩條談及食物中毒，一條是在《北山經》所記錄的少咸山中，此山是敦水的發源地，河中有一種魚，吃了人會中毒身亡。另外，饒山中的河流歷虢水產一種叫師魚的魚類，同樣有毒不可食用。縱觀書中所及，關于吃的東西五花八門，不但記錄其形狀、味道，還記錄其功效。就類型而言，大致包含充饑、忘憂、增能、治病、壯膽、避孕、多子之類。可以說，《山海經》里的這枚吃貨，不但吃出了經驗，吃出了膽色，還吃出了理論，是一枚骨灰級的美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