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勇
柯潔是中國圍棋界奇特的存在,他5歲學棋,18歲三奪世界冠軍,成為中國圍棋新一代領軍人物。棋盤之外,身為“90后”,他個性張揚,似乎缺乏傳統棋手謙遜低調的特質,卻又顯現出新一代棋手的真實性格。他說,他希望做像聶衛平一樣被人記住的棋手,也希望做這個有質感、有性情的古老競技項目的引路人。或許正源于此,2017年5月,當他敗給人工智能“阿爾法狗”后,輿論一邊倒地說:“作為代表人類出戰的天才少年,他雖敗猶榮。”

生命就是用來折騰的
2013年以前,柯潔還是個普通的少年棋手;2014年,國家圍棋隊成立,柯潔的入選身份是“代訓”;但到了2015年,他一口氣三奪世界冠軍,刷新了“三冠王”的最小年齡紀錄。柯潔的火箭式爆發讓大眾齊呼“天才”,各種臆測也蜂擁而至,沸反盈天。
事實是,柯潔對圍棋有天賦,但他的學棋之路并非一帆風順。1997年,柯潔出生在浙江省麗水市,父親愛好圍棋,是業余四段。柯潔在圍棋落子的聲音中長大,5歲即開始啟蒙。
不過,天賦在柯潔的成功中占的比例并不大。柯潔的啟蒙老師鄭一兵至今對兩人的第一次見面印象深刻。那天晚上,柯潔到鄭一兵處“面試”,照例先走一盤棋。鄭一兵讓11個子,毫無意外,柯潔輸了。柯潔立刻要求“再來一盤”,又輸。他拉著桌角不肯走,最后被媽媽生拉硬拽才離開。鄭一兵笑稱:“一般小孩子輸了就是一臉不高興,他沒有,他的表情就好像堅信自己一定能贏。”
柯潔之后的表現也令鄭一兵驚嘆不已。面試僅一個多星期后,柯潔就琢磨出打贏鄭一兵的方法。此后,每隔一兩個星期,柯潔能令鄭一兵少讓一個子,一個學期后,從讓11子到只讓3子。鄭一兵對柯潔父母說:“我教不了他了,讓他上北京聶衛平道場學棋吧。”
這樣的情形在聶衛平道場也不斷上演。進入聶衛平道場后,7歲的“天才少年”柯潔變成了“棋渣”,在班上棋力最差,排名墊底。第一年參加選拔,他排名倒數第二,第二年直接落到倒數第一。巨大的壓力讓柯潔從“小胖墩”很快變成了“小豆芽”,但不服輸的勁頭依然在。他對母親說:“每次你去看我總會給我買蘋果,我經常學棋累到,啃著蘋果,啃著啃著就睡著了。”第三年,他一躍成為道場第一。11歲,他成為職業棋手。
之后幾年,是柯潔學棋以來最煎熬的時期,圍棋各項大賽都沒他的份、無棋可下,柯潔便在網上找人下棋,平均一天3.6盤。韓國新生代圍棋高手樸廷桓是柯潔的最大對手。一步步磨礪之后,柯潔艱難度過了無人對局期。
更大的考驗發生在2014年7月。在國家圍棋隊成立時的選拔賽上,柯潔三連敗,這樣的慘烈讓他第一次萌生退意。教練俞斌開導他:“既然報名了,就咬咬牙,再堅持一下。”柯潔真的咬牙堅持。11月,他以“代訓”資格進入國家隊,幾個月后取得足夠積分順利轉正。
人不輕狂枉少年
與他的成績同樣讓人咋舌成為棋界話題的,還有他的張揚。
2014年10月,16歲的柯潔對戰日本圍棋新一代領軍人物井山裕太。媒體問及賽事預計,柯潔宣稱:“我要讓井山裕太血濺五步!”
一語驚呆所有人,大家都認為柯潔年輕氣盛,口出狂言,即便他最終完勝井山裕太,沒有讓豪言變成“大話”。
隨后的一年,柯潔從四段直升九段,18歲的他攬下兩項世界冠軍。2016年1月,第二屆夢百合杯世界圍棋公開賽五番棋決賽中,柯潔對戰韓國棋手李世石。32歲的李世石是世界級的圍棋棋手,賽前柯潔卻撂下狠話:“決賽奪冠的概率如果是一百成的話,他有五成。另外我想說,傳奇是時候落幕了。”這話讓李世石也懵了,他后來回應道:“現在他太年輕了,不是嗎?”
1月5日,柯潔執黑以3/4子險勝李世石,以總分3∶2問鼎冠軍,成為最年少的“三冠王”。柯潔賽后卻跟著“補刀”,放言:“這次決賽我下得太臭了!無論成敗,都是恥辱。”在中央電視臺做直播的聶衛平第一時間逮住他“秋后算賬”:“你不知道我心臟不好嗎?電視臺都做好醫療預案了,一旦直播中我讓你氣得心臟不好,大夫馬上就來!”
不過,聶老的“控訴”并沒有讓柯潔收斂。3月5日,柯潔在農心杯三國圍棋擂臺賽中代表中國迎戰李世石,為中國隊捧回冠軍。賽后,他在微博上調侃:“到頭來還是得靠我。”
幾天后,李世石和人工智能“阿爾法狗”對決,首局告負。柯潔將一條微博置頂:“就算‘阿爾法狗戰勝了李世石,但它贏不了我。”第三局告負后,柯潔將置頂微博改成:“來吧,不管你是‘阿爾法狗還是‘阿爾法貓,我柯潔在圍棋上什么大風大浪沒見過?”
火箭般的躥升速度讓柯潔成為中國圍棋界的明星,而成為“網紅”,卻始于這場人機大戰。
我愿做那只燃燒著的火鳥
柯潔很愛美,棋場上,他會西裝革履以示尊重;棋場外,他則是陽光大男孩。他喜歡左手戴個銀鐲子,右手戴條金手鏈,脖子上還掛著一塊玉。這么奪人眼球的打扮,他卻不以為意:“銀鐲子是從小就戴的,至于其他配飾,別人還戴佛珠呢!”
他與妹妹感情深厚,最好的解壓方式是和妹妹一起搞怪,微博上常出現“逼瘋妹妹系列”;他喜歡自嘲,因為不滿在比賽中的表現,會直接叫自己“柯大棋渣”;在網上講棋時,他會不時透露點棋手的八卦,惹得棋手們急赤白臉地稱呼他“柯鎮惡”;衛冕冠軍后,因為走在街上居然不能“刷臉”,他會郁悶地抱怨:“前幾天我打出租車,跟司機師傅說去棋院。師傅說,‘你是棋手啊?你職業幾段啊?你跟聶衛平誰厲害啊?為什么聶老都不太下棋了,大家還是一提到圍棋就會想到他?寶寶心里苦!”
這個進擊的少年滿屏地“得瑟”,但這似乎又不是柯潔的全貌。他承認,對井山裕太和李世石的兩次“口出狂言”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一是全方位衡量過彼此的水準,二是想吸引贊助商的注意。他坦陳:“現在中國年輕棋手面孔都很模糊。所以,我想在實力之外努力展示自己的個性,為圍棋注入些新鮮血液,吸引更多關注圍棋的目光。”
曾有游戲公司找到柯潔,希望他幫忙轉發一則微博,報酬是6位數。他拒絕了,因為“覺得這東西對小孩有負面影響,不能為它代言”。2016年12月13日,柯潔在微博上替棋手們討薪,后來多方壓力接踵而至,有要他撤微博的,有提出私下解決的,但他直接說“不”。
2017年5月,柯潔代表人類圍棋最高棋力與“阿爾法狗”對決失敗,雖然“阿爾法狗”測評柯潔已經“表現完美”,但輸棋后痛哭的柯潔態度認真地承認:“阿老師為圍棋世界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我相信未來是屬于人工智能的。我為以前的表現道歉。”
5月31日,柯潔重拾自信,在第22屆世界圍棋棋王戰中,戰勝韓國棋手姜東潤九段闖入八強。賽后,他調皮地感慨道:“果然和人類下棋是快樂的啊!”
或許正緣于此,“大嘴”之外的柯潔,淘氣惡搞之外的柯潔,依然備受大家的寵愛與呵護,連恩師兼前輩聶衛平都如是說:“這孩子陽光、風趣,還有點‘痞,他不是長輩眼中那種完美孩子,卻很真實,能看著他成長,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