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占勇
摘 要:檢察機關量刑建議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的地位十分重要,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認罰”必須同意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否則不能適用認罪認罰從制度。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改革中,檢察機關量刑建議面臨的機遇與挑戰是并存的。核心問題是檢察機關量刑建議的性質與效力、確定量刑建議的風險、相對確定量刑建議的幅度、司法責任制與量刑建議的提出與變更、制定量刑指南、確立不采納量刑建議說明理由和容錯機制等,需要檢察機關不斷探索完善。
關鍵詞:認罪認罰從寬制度 檢察機關 量刑建議
刑事訴訟法學界和實務界對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研究已經取得了諸多豐碩的研究成果,并形成了一些共識。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的“認罰”要求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同意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否則不能適用認罪認罰從制度。足見檢察機關量刑建議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的地位十分重要。然而,就刑事案件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檢察機關量刑建議問題的研究尚不夠深入,有進行深入討論的必要。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改革中,檢察機關量刑建議面臨的機遇與挑戰是并存的,這也正是本文研究的問題。
一、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量刑建議的發展完善
根據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國家安全部、司法部《關于在部分地區開展刑事案件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試點工作的辦法》(以下簡稱《辦法》)第1條的規定,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要滿足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自愿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對指控的犯罪事實沒有異議,同意量刑建議并簽署具結書三個條件。將同意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作為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前提條件,足見檢察機關量刑建議在認罪認罰中的重要地位。雖然檢察機關量刑建議在實踐中還存在著諸多不完善之處,但“兩高三部”在《辦法》中對檢察機關量刑建議還是持肯定態度的。這為檢察機關量刑建議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的發展完善提供了重大機遇。
(一)明確了被害人參與量刑建議
《辦法》明確將被害人參與作為量刑的重要考慮因素。其第7條要求在辦理認罪認罰案件時應當聽取被害人及其代理人意見,并將是否達成和解協議、賠償被害人損失、取得被害人諒解作為量刑時考慮的重要因素。在以往的刑事案件量刑中被害人參與的程度是很低的,這與被害人是一方“當事人”,處于公訴方的輔助者地位是不符的,成為被人詬病之處。被害人與檢察官的利益不是完全一致的,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權利保護具有非同質性,被害人的參與有利于獲取全面的量刑信息。[1]認罪認罰制度為完善被害人參與機制提供了機遇。
(二)明確了量刑建議提出的時機和形式
量刑建議提出的時機和形式一直有爭議,在實踐中做法也不統一。在刑事案件速裁程序試點中多地區試行在提起公訴時,在起訴書中提出量刑建議。該做法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試點中得到延續。《辦法》第11條第1款明確規定在起訴書中提出量刑建議,而不是在另行出具量刑建議書,或當庭發表公訴意見中提出量刑建議。檢察機關提出量刑建議的時機和形式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得到明確規定,統一了司法實踐。
(三)為優化量刑建議的方式和內容提供了機遇
依據《辦法》第11條第2款,認罪認罰制度中量刑建議提出方式明確為相對確定的量刑建議和確定刑期的量刑建議,判處財產型的一般要求提出確定的數額。在辦理認罪認罰案件中,不在允許提出概括性量刑建議。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要求量刑建議的內容包括主刑、附加刑,并要求明確刑罰執行方式。這就為在量刑建議高提出率的基礎上優化檢察機關量刑建議的方式和內容提供了機遇。
(四)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量刑建議可以變更
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由于量刑建議是在提起公訴時在起訴書中提出的,如果被告人撤回《認罪認罰具結書》,當庭翻供、拒不認罪,人民法院建議調整量刑建議等情況,許可檢察機關變更量刑建議。也就是說,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賦予檢察機關變更量刑建議的權力,在需要調整量刑建議情形發生時,調整變更量刑建議。
(五)為統一量刑標準提供了可能
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辦法》第20條規定人民法院在依法判決時,除例外情形外,一般應當采納人民檢察院的量刑建議。這就要求檢法統一量刑標準,否則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將難以推行。以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為契機,最高人民檢察院和最高人民法院在研究聯合制定量刑指導文件,有可能成為統一的中國式“量刑指南”。
二、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量刑建議的挑戰應對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檢察機關量刑建議所面臨的挑戰不僅包括量刑建議實行中的問題,還包括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為檢察機關量刑建議所提供的機遇。下文綜合這些挑戰分六方面提出應對策略或建議。
(一)檢察機關量刑建議性質與效力
對于量刑建議的性質與效力,學界一直有爭議。《辦法》規定法院一般應當采納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這有其特殊的背景,那就是檢察機關在起訴前已經要求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簽署具結書,就量刑問題訴辯雙方已經協商過。但量刑建議本身不具有終局性。這就容易引起關于檢察機關量刑建議剝奪法官量刑裁量權的問題,尤其是在檢察機關量刑建議是絕對確定的情況下,法官量刑裁量權被壓縮殆盡。有學者提出,“歸根結底,量刑建議是法院形成量刑裁決的依據和參考,但不是啟動法院量刑程序的依據,也不是法院進行量刑裁判的唯一信息來源”。[2]面對對檢察機關量刑建議性質與效力的質疑,筆者認為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之所以規定法院一般應采納量刑建議,原因是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認罪”并同意量刑建議,簽署具結書,法院在開庭審理過程中著重審理被告人認罪認罰的自愿性和就量刑展開調查。如果沒有新的量刑情節或不予采納特殊情形,法院采納量刑建議可以節約司法資源,提高司法效率,并不是量刑裁量權的被剝奪。量刑建議只有經過法院的采納,才具有終局性,否則沒有預先約束力,不會干擾法官裁判。
(二)確定量刑建議的風險問題
辦理認罪認罰案件,依據《辦法》的規定可以提出確定的量刑建議,但確定的量刑建議是有風險的。因為公訴人掌握的量刑情節主要來源和依靠是公安機關提供的刑事卷宗,加之被害人及其代理人、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人提供的部分量刑情節。如果量刑信息不全面,提出確定量刑建議的風險是很大的,很可能會使量刑建議陷入尷尬局面,甚至失去權威性和司法公信力。為應對好風險,筆者建議應當謹慎提出確定量刑建議。但有些試點地方的考核中,要求提出確定量刑建議的比例應達到50%以上。雖然規定提出確定量刑建議的比例要求的科學性有待考證,但筆者認為,在各種量刑情節已經充分顯現、定型的情況下,可以提出確定量刑建議。上海市在這方面的探索可供借鑒,具有下列情形之一,在各種量刑情節已經充分顯現、定型的情況下,可以提出確定量刑建議:案件事實清楚,法律關系簡單,以犯罪數額或數量作為量刑主要依據的;侵害公民人身或者民主權利案件中,被告人與被害人大成和解協議且已履行完畢的;侵害公民財產權利案件中,被告人已全額退賠被害人經濟損失的;其他案件中,被告人作出賠償、補償,使社會關系獲得社會公眾普遍認同的有效修復的。
(三)相對確定量刑建議的幅度問題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檢察機關量刑建議提出是在起訴書中,為保障量刑建議的高質量,有必要對相對確定量刑建議的幅度進行限制。前面討論過,刑法典的量刑幅度較大,如果檢察機關一味地追求量刑建議采納率和保持其公信力而有意將相對確定量刑建議幅度拉大,不僅不會提高量刑質量,反而會浪費司法資源,降低認罪認罰案件辦理的效力。筆者主張應該限縮相對量刑建議的幅度,這就對檢察機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對于建議判處拘役以下刑罰的,幅度一般不得超過1個月;對于建議判處1年以下有期徒刑的幅度,幅度一般不得超過兩個月;對于建議判處1年以上3年以下有期徒刑的,幅度應限縮在6個月以內;對于建議判處3年以上有期徒刑的,量刑幅度在1年至2年為宜。財產刑筆者建議還是提出幅度為宜,依據具體案件情況掌握,但不宜過大。“檢察機關綜合分析犯罪情節和悔罪表現,如果認定被告人確實不致再危害社會后,可以向法院建議緩期執行,其實質屬于刑罰執行方式的建議。”[3]
(四)司法責任制與量刑建議的提出與變更問題
目前司法責任制改革已經在全國范圍內展開,檢察官權力清單在各地探索。認罪認罰制度中檢察機關量刑建議在起訴書中提出,而起訴書是公訴權的體現,是以檢察院的名義制作的。那么量刑建議的提出與變更的權力是否賦予檢察官值得探討。以往各地做法不一,有的地方是主訴檢察官負責,有的地方是走內部審批,由承辦人提出,經部門負責人審批,甚至對有些案件的量刑建議要檢察長審批。筆者認為,司法責任制的本質是“誰辦案,誰負責”,那么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理應將提出和變更量刑建議的權力賦予員額檢察官,由其對其量刑建議負責。因為一方面體現出司法的親歷性,另一方面檢察官變更量刑建議權力也有利于提高司法效力。為避免檢察官濫用量刑建議權,可以在制定檢察官權力清單時予以規制。加之,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已經否定檢察官可以就罪名和犯罪嫌疑人及其辯護人進行交易,那么我們只需控制辯訴就量刑的協商即可。
(五)統一量刑標準,制定量刑指南問題
前面我們已經探討了量刑標準不統一的問題,那么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怎樣統一量刑標準成為亟需解決的問題。美國聯邦《量刑指南》經歷了前量刑指南階段“同罪異罰”,強制性量刑指南解讀“量刑的機械化”,參考性量刑指南階段對自由裁量量刑模式和強制性量刑模式的揚棄。[4]因此,我們可以借鑒美國聯邦《量刑指南》的發展演變,制定中國式參考性量刑指南。前面提到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常見犯罪的量刑指導意見》,目前在全國各地已經有了初步的實踐并取得了豐富的成效。因此筆者建議,最高人民檢察院和最高人民法院聯合制定中國式量刑指南,統一量刑標準。可以參考《關于常見犯罪的量刑指導意見》,聯合公安部和司法部一起制定。中國式量刑指南不僅有利于統一司法標準,還有利于普通大眾了解知曉,增加司法透明度和司法公信力。
(六)確立不采納量刑建議說明理由和容錯機制
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法官不予以采納,要說明理由。建立容錯機制,加強訴訟監督。量刑建議精確到與法院判決沒有差異是不現實的,應該允許二者有一定的差異幅度,超過幅度較大,嚴重偏輕偏重,或量刑畸輕畸重,檢察機關則可以抗訴,加強檢察機關的訴訟監督職能。
注釋:
[1]參見汪貽飛:《量刑程序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206頁以下。
[2]陳瑞華:《論量刑建議》,載《政法論壇》2011年第2期。
[3]樊崇義、杜邈:《檢察量刑建議程序之構建》,載《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09年第5期。
[4]同[1],第14頁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