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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坪植物志

2017-07-06 18:23:00譚功才
民族文學 2017年6期

譚功才

杉 樹

事實上每個地域至少有一種屬于區域特色的樹種,相當程度地烙上了這個區域的標簽甚至文化符號。就拿咱鮑坪來說吧,我覺得非樅樹和杉樹莫屬。如果有且只能有一種的話,杉樹必坐此把交椅。打個最恰當的比喻,樅樹是父親,杉樹便是母親了。

我這個比喻明顯運用了擬人化手法,甚至將女性的母親推上了頭把交椅。雖然我們土家族歷史上一直沿襲著父系氏族的大漢民族傳統,但本民族同樣有著兼容并蓄的傳統和姿態,譬如具有“東方情人節”之美譽的土家“女兒會”,便是自主選擇配偶的重要佐證之一,且成為本民族的習俗流傳至今。說到樅樹,他得靠樅果回歸泥土后才能完成自身繁衍,按照概率來計算的話幾率并不高。而杉樹不僅有著樅樹之功能,還可以通過自身的嬗變來繁衍子嗣,且見風便長,即便極為貧瘠的土地,個個都能出落成端莊秀頎的大姑娘,一排排亭亭玉立,無論你走到天之涯海之角,她一定走不出你的視線。即便哪一天她出了嫁,始終會縹緲在你的夢里。

俗話說,成材的樹木不用柯,那意思直接明了——枝干完全無法影響主干成材的道路。這絕對不是針對杉樹說的。大把的杉樹苗就在山上,你唯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等待——她一定有一個屬于自己的最好歸宿。杉樹是越柯枝椏越快成材。我們不是有個粗枝大葉的成語嗎?老師也一再囑咐我們不可粗枝大葉,杉樹既沒粗枝更沒大葉。她要柯去的枝葉實則甚少,我想這或許正是她容易成材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鄉人都有自留地,更有塊屬于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山林。自留地是有一份汗水就有一份收獲。山林卻是放出去的牛羊,一頭是一放,一群也是一放,靠天吃飯。老天爺給了你什么樣的樹種,什么樣的土質,什么樣的天氣,都不在你掌控范圍或者能力范圍之內。你唯一可做的除了選擇還是選擇。你選擇那些不太成材的雜木作為柴禾,供一家人煮飯燒水泡茶喂牲口。你選擇那些最底層的茅草和荊棘來燒火糞作為種地的肥料。你從不選擇杉樹,你要等著她成材。她就是你的心肝寶貝啊。嫁姑娘要她做站柜做箱子做萬字格的新人床;娶媳婦兒要她妝板壁做門窗甚至殺豬用的幺盆也必用杉樹;家里老人了更得用杉樹,除了杉樹禁得住埋在地下時間的檢驗,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杉樹的繁殖能力。國人既講究傳統文化的傳承,更講究人類自身的繁衍,土家民族當然概莫能外。土家老人死亡叫老了,其另一層意思便是生命的延伸和繼續,杉木就承載起這種使命而成為一個民族繁衍生息的符號。

這個符號自有其誕生的源頭。無論是娶媳婦兒還是嫁姑娘,杉樹當是不二選擇,其表面看來似乎是杉木不易裂變的本質特性,實際上還是其本真的寓意。就拿人生幾件頭等大事的起屋來說,土家人相當看重上梁樹這個環節。梁樹置于堂屋正中屋脊用的就是杉樹,她承擔著建筑物中分水嶺的制高點,所有的風水皆衍生于此。那么,人生之初始呢?你一定有過享受搖籃的經歷。我們當地稱之為搖床的搖籃,同樣來自于杉樹。由此看來,從搖籃到墓地,一路走來,我們都與杉樹有著貼身的情緣。這實在是一種偉大的母愛,一直伴隨著我們,呵護著我們。

我曾在江浙一帶聽說過這樣一件事。但凡誰家有女兒分娩,皆在房前屋后栽種一種叫做樟樹的植物,女兒成人后這樟樹自然便成為父母送給女兒嫁妝的最好禮物。鮑坪沒有這種高層次的名貴樹種,自然無法享受樹中極品的奢華之禮,但我敢說幸福指數并不差。鮑坪人一直生活在簸箕大的天空里,沒有比較自然就沒有鑒別。哪里就管得了他人鹽罐里生蛆不生蛆。這也是鮑坪人為人處世的一貫風格。

千萬別以為杉樹的枝椏就毫無用處了。杉樹的枝椏,大點的稱為杉枝,小點的叫杉毛。杉毛曬干了是引火的上好材料。小時候山林里原本就沒多少可燒的雜木柴,多數時候都是青得掉水的濕樅樹枝,沒有杉毛引火,吃飯的問題還真成問題。即便是剛從樹上柯下來的濕椏枝,也是熏臘肉的上好材料。雖說與松樹枝相比是遜了一籌,卻也旗鼓相當。要我說杉樹唯一的缺點,就是刺太多,撿的時候刺手,往灶膛里喂的時候還是刺手,反正手上沒少流過血。還好這種刺并非十分棘手,火力來得猛也去得快。用杉樹椏枝炒出的苞谷泡兒味道簡直就是一絕。杉樹那些并不太過尖銳的刺,也讓我想起語言上略顯帶刺的母親,嘴不饒人,心里溫軟。

這些年,這個地處鄂西南一隅的鮑坪,隨著整個工業化時代的沖擊,有著太多改變。當年稀疏的自留山如今已被密攢攢的樅樹和杉樹包圍。彎曲陡峭的毛公路,就像一道無形的電流悄無聲息地通到了每家每戶大門口。昔日的吊腳樓漸次被粉飾一新的白色平房擠兌,甚至被完全拆除。鋼筋水泥三合板工業油漆國產電器猶如犀利的烙鐵,將鮑坪人的瑣碎生活烙上了厚厚一層重金屬的痕跡。

從搖籃到墓地,杉樹已是節節潰敗至最后一道防線。如今,只有老人們要走了,這才想起杉樹。杉木合制的黑漆木壽枋直徑是大了很多,看起來也更豪華更氣派,若往水泥鋼筋建成的堂屋一放,總感覺哪里不對勁,或者說有點別扭,就是說不出來。以往那些祭祀亡人的繁文縟節,看起來依舊像那么回事,同時也感到少了些什么。隨著民族文化符號的逐漸隱退,與山林一樣有著相似境遇的杉樹,也正在走上一條惶惑之路。

桐子樹

鮑坪有句俗語:“窮人莫聽富人哄,桐子開花正出種。”第一次聽到這句俗語,我正在頂坪丟苞谷種子。那天,太陽明晃晃的,田邊的桐子花格外嬌艷。

時間應該是包產到戶不久,鮑坪正時興轉工。譬如說要挖洋芋了,就得頭天晚上或者更早,去附近山頭的人家去接幫工,順便日白扯卵談,一圈轉回來想接的幫工也就七七八八了。如果實在玩得好的又能喊得答應的,在院壩坎上就扯起嗓子一陣喊:“明兒個幫忙挖洋芋喲,來不來得成啊?”

我休學已是下半個學期了。依我當時身體恢復的狀況,是比較適合丟苞谷種子的。種苞谷是輕省活,請來的幫工也多是婦女。婦女一旦在群體中占據上風,就容易講些日古子淡叉叉的東西。千萬別低估鮑坪的婦女們,你若嘴巴上占便宜,就得小心她們起雞窩癥。那些婦女們的眼睛會說話,一個眨眼,上來就扒男人褲子,嘴賤且落單的男人不敢輕易招惹她們。以我那時的經歷,倒是覺得責任到戶后的婦女們,比之從前的大集體時代,少卻了不少的潑辣勁。

鮑坪人對于富人基本是這樣定義的。每年荒月黃缸里的苞谷籽得有好幾百斤,墻角堆放的洋芋得有好幾筐。當然,至關重要的臘肉,也得有十塊八塊。這三個前提都存在的人家,有點小錢也就不奇怪了。

鮑坪人看到桐子樹就與富人扯上了關聯,桐子花無疑在這里充當了一定程度的幫兇。其實,這個時候的鮑坪人并無多大惡意,僅僅順手拿桐子花做了生活的稀釋劑而已。他們看到那棵桐子花想到諺語,進而聯想到富人們的生活,將那些單調而又寂寞的東西短時驅逐,回到寂靜的夜晚,寂寞又如煙熏四散的夜蚊子再一次包圍,怎么也沖不出無邊黑暗的桎梏了。

桐子樹于我的記憶,大多始于青春年少。即便我家那些被山里和田坎分割開來的農田也有不少桐子樹,唯獨對頂坪那棵的記憶,始終沒法忘卻。除了那個太陽叮當作響的中午外,更多的還是圍繞著它的那些故事。

放星期回來,也有家庭作業,更多的時候我們都在重復做一件事情,去頂坪山上砍柴。當然,就不用說寒暑兩個長假了。如果山上柴多也就罷了,偏偏多樅樹。細長細長,仰頭望去,全是青吼吼一片。在樅樹陰影下生活的那些雜木甚為可憐,好不容易才東拼西湊起一小捆算是完成爹媽交給的任務,手爪迫切得發癢,就胡亂指揮手里的柴刀,到處留記號。那棵桐子樹身的月亮,三角形,還有一些名字等亂七八糟的符號,正是我少年貪玩劣行的直接證據。

我還用柴刀當割漆刀在樹身上學割漆,然后用桐子葉做筒子,接住那些緩緩流淌下來的樹脂,甚或用手指蘸舔那木木的澀澀的味道。至于那些尚未成氣的青桐子也一樣被我們摘下來,或做陀螺,或做相互攻擊的武器。要怪就要怪桐子里面的桐籽并不值錢。還要怪這東西并無好感給予我,以及和我相似年齡段的孩子們。每年收桐子那陣,幾乎每個晚上都要和父母一起掰桐子殼,尤其是里面包著桐籽那層堅硬的殼。掰著掰著,瞌睡蟲就一波一波襲來,眼皮生澀得要找撐棍了。昏暗的油燈搖曳著少年的迷惘,不知何時才能走出那段悠長而黑暗的生活,只盼著早早倒在床上去,結束那漫長得沒完沒了的夜晚。

我們鮑坪出產的水果大抵只有核桃板栗和桃子之類,蘋果梨子柑橘之類的水果只屬于楠木社這種低山地帶專有。對于金貴的東西我們很少去碰,更別說拿來瞎出氣了。你明白我無疑是在說桐子賤貨了。其實,這里面包含了幾層意思。首先,曬干的桐籽直接賣給供銷社才毛多錢一斤,那還得看合作社同志的臉色。若去榨屋里打桐油,這種情形似乎稍有好轉。打家具一般都會在刷漆前先刷一層桐油的,尤其是水桶糞桶之類與水接觸較多的木制家具。這里有個不能忽視的前提。桐子樹不高,它的枝椏伸張起來還很有點夸張,樹葉較闊,那白生生的根滿田地里竄,將原本土質貧瘠的肥氣給扯走了不少。那是一個一切為糧食讓路的年月,桐子樹被人不當一回事就不足為奇了。

不諳世事的那些年月,鮑坪的桐子樹與鮑坪人的關系應該密切到了某種程度。父輩教育孩子一直沒離開過桐子樹:“叫你好好讀書,你卻爬桐子樹!現在曉得搞勞動的辛苦噠啊!”在我看來,那時似乎只有去田坎邊采摘桐子葉回來蒸新苞谷粑粑,多少有點新鮮感。其實,桐子葉蒸出來的粑粑,味道并不咋樣,如今看來無非就是當時根本找不出更好的東西來替代桐子葉而已。很多時候站在地上就可以拉住最矮的那枝,一匹葉子一匹葉子往上采摘。一會兒工夫即可摘下一大抱。如果那年瓜果蔬菜還算過得去,苞谷粑粑里還有包芯。我跟媽說如果還有點肉絲就最好了。我媽說:“你怎么就曉得包了肉絲好吃些啊?”然后,我們就都笑了。這笑聲里分明包含了一種對生活的無奈。

這話我自己都覺得說得太多沒什么意思了。苞谷粑粑原本就是荒月之物,有點豬肉作為光鍋的油已是富人家唯一的享受了。那些凈苞谷漿漿做成的粑粑,開始吃還有點新鮮感。到最后聞到鍋里飄出的那股氣味,都覺得有些難聞。很多年過去了,對于故土舌尖上的記憶,我絕對有自己的選擇。偶爾吃之,無非就是追尋或者祭奠那些逝去的青春而已。這些年,我居住的這座城市里就有好幾家故土風味的菜館,將原來的苞谷漿摻進糖精發酵,再蒸出來的味道果然舒服了很多。如果用桐子葉包著蒸出來,我想該當是另一種懷鄉情節的他鄉衍生。

一直覺得桐子花還是蠻好看的。白里透紅,那么小巧,又那么炫目,真像小學班上那個扎著小辮子的名叫永紅的女同學,那白里透紅的臉蛋兒真好看。她父親是公社干部,近在咫尺從來沒敢正眼多看,哪怕就那么一會兒。那時,田間地頭到處都是桐子花的身影,偏偏沒多少感覺。某一天當你發現這個重要秘密時,那些桐子花看似仍在當年的土地上一年又一年不厭其煩地綻放,你太過明白,她們永遠只屬于記憶了。猶如那個女同學,又猶如那里的雙親,盡管那塊土地上還有我的名字,還有流過的汗水,更有哭過的淚水。

泡桐樹

多年后的我,才明白當年的確就是做了一個關于泡桐樹的夢,一直活在這個夢里不愿醒來,且固執地認為既然有現實的土壤,怎么就連一點夢芽都長不出?在當時的我看來,父親好歹也做過生產隊會計,肚子里多少也算有點墨水,卻總感覺他太過縮手縮腳,有好多機會只要下手稍微重點,一家人的日子不至于過得那么皺皺巴巴。

記得我曾不止一次給父親說,門口那塊荒壩反正荒著也是荒著,不如栽點果木樹,過幾年掛果后就背到公社或者學校去賣,再不濟解決家里的油鹽錢應該不成問題。你知道父親怎么說?果樹長大了蔭田,荒苞谷。就拿栽泡桐樹這事來說,我甚至給他描繪了相當不錯的前景,父親依然雷打不動。在父親眼里,我還只是個正在受教育的孩子,哪里輪得到我這個嘴上無毛的嫩小子思考這樣的大問題?是的。吃飯正是那時整個家庭的頭等大事。父親經歷過1958年那場荒唐的運動,還有接著的三年自然災害,不僅餓過肚子,甚至那條命差點就沒撿回來。雖說已是時隔十多年后的1970年代,饑餓與死亡的陰影應該說一直就依附在父親的靈魂深處,從未遠離過他。一位及格的丈夫和勉強稱職的父親,最起碼的就是要將一家人的日子過得不再那么慌張。

我真正讀懂父親,則是十余年后當我像他一樣也成為父親的時候。不過,那時的我,逃離了饑餓的恐慌,卻面臨著新一輪生活對另一位父親的考驗了。而我依然無法忘卻那年有關泡桐樹的那個故事。

那是一個不斷機械復制著從前的夜晚,就像復印機突然出現故障而導致的復印件,那上面有著一團漆黑的碳粉的堆積。別人難以根據上下文推斷中間的文字,而我,這個唯一的親歷者,即便不看上下文,也依然能準確無誤填滿中間的那個毫無光亮的黑團。即便時間再往前延伸,我依然記得那個特定場景的定格。一家人飯后圍坐在火塘邊談散白,原本是件極其自然的事,就因為擔心父親一口否定,憋在肚子里的話冒在嘴邊很久就是難以出口。泡桐樹的確是孬樹,我再清楚不過。我該怎樣讓父親來聽取一個還在念小學的兒子的建議,去做一件概率幾乎為零的事情?而當時具體的情形是,班主任課堂上那番話已徹底點燃了我要為整個家庭做點事情的火焰,且這火焰已在我內心轟轟燃燒聚集成一種巨大的能量,急著要找尋釋放的突破口。最終的結果,正如你所猜想的那樣,就像一只突然泄氣的皮球,我一下子癟到了極限。

就兩塊錢的事情。如果我說三十幾年前這兩塊錢就是一個學期的學雜費,相信你應該不再認為這是一個小事情了。父親說,一文錢逼倒英雄漢。兩塊錢如果換成最直觀的情景,就是一家人半年的鹽錢。父親反過來還給我上了一堂政治課。那晚的我是怎樣抬起我那一直耷拉著的沉沉的頭,卻永遠無法記起。

至今我也依然未能弄懂,班主任哪里來的信息,又是怎樣熱衷于一件烏托邦式的事情的。總之,我們班好多同學都買了樹苗,我與他們唯一的區別就在于,我賒回十棵樹苗到家一口氣就栽種在門口荒壩上,我要極力證明一件事情。至于那兩塊錢的樹苗賒賬什么時候還給老師的,那些樹苗賒回來后父親與我之間又發生過什么,現在根本就想不起來了。反正后來那幾棵泡桐樹并未按照我設想的線路發展下去。原因當然是多方面的。荒壩土質差,父親根本就沒當回事,或者根本不值得當一回事,當然我的學業也并不理想,以及后來毫無秩序的無奈的生活,都是一環緊扣一環,完全銷蝕我那些年的青春和激情,直至最后剩下生活斑駁的影子,殘留在記憶深處。如果父親尚在,和我談起這樁經年往事,不知該是怎樣的唏噓和反諷,甚或一種笑談。而后來的生活又發生了太多變化,我走出了那個叫鮑坪的小地方,再也很少回去。在和父親有限的幾次對話中,根本就沒機會談到這個隱匿在生活背后多年的小故事了。

幾年前,我也曾和最小的弟弟談到過那些泡桐樹。他說,后來是有幾棵大點的被伐后做了用處,也僅此而已。故土的樹木,就像敞放在山上的牛羊,能長多大就是多大。僅僅在砍伐過程中,稍微注意一點,別在一處下手太重就是。最近一次回老家,我還特意站在園子邊留意了那塊土地在我記憶中的大致形狀,走形得有點讓我無法接受。故土刻在我腦海里的仍是二三十年前的模樣。

這些年,我都在南中國一座小城市里虛度光陰,日子也是不溫不火,沒有大喜大悲,算得上較為穩定。按說這就是當年想要的生活,可我內心怎么也高興不起來。總有許多像泡桐樹一樣的東西牽絆著我。其實,我就想看看她們。在故土上站一會兒,在老屋里睡幾個夜晚,和當年熟識的人說幾句話。我這個想法奢侈嗎?雖不至于像從前沖破山的鐵鏈那么艱難重重,卻也總感到有些力不從心。哪里就能說走就走?年輕時激情澎湃,血氣上涌,而現在隨著身體的漸漸老去,更多的只是悵然和喟嘆。

我小學幾乎每年都要賒欠學校的學雜費,準確點說就是欠班主任或者某個科任老師的。沒有具體老師點頭,這書能不能繼續讀下去還是個問題。不過,那時候交不起學費的也算不少,像我這種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一直要拖很久的,并不多見。因為交不起學費常被點名,甚至嚴重警告的,似乎每年都有我的份。于是,你也就理解了當年兩塊錢的樹苗錢為什么在父親那里會得到斬釘截鐵式的否定。

那一年,我讀李佩甫的中篇小說《無邊無際的早晨》,眼前就幻化出一片青幽幽的泡桐樹林來。那時,我多么想寫一篇類似的散文,表達我當年的那種情感,追憶似水流年和歷經滄桑后的切身感受。無奈,現實中根本就沒有成片的樹林供我澆心中塊壘。再后來,我又讀了劉恒的小說《狗日的糧食》,那種咬牙切齒的情感糾結啊,深深擊中了我的要害。父親曾為了一家人能活命出去借糧食,最后空手而歸,母親卻要去后山跳崖尋短見。想起來心里就難受得要哭。可以想見,當年幼小的我,是多么想用自己弱小而稚嫩的肩膀,恨不能馬上就能接過父母肩上那沉沉的擔子。

如果說回家不多的幾次看到田間地頭的漆樹,特別是它們身上那些累累傷口,讓我想到相同命運的父母,那么,這些年每次看到那些泡桐樹,我就仿若看到了自己的少年時代。那些年當許多比我家境好得多的學子做著五顏六色的夢,只有我的夢是如此簡單,簡單得就像我年少時一年四季幾乎一成不變的著裝。隨著青春歲月的漸漸老去,隨著自己這一路的輾轉顛簸,也算是在后來的夢想中最終破繭成蝶。可是,我最初那個單純得近乎愚蠢的夢,一直潛藏在內心深處某個位置,在我距離故土遙遠的南海之濱,在我父母漸次成為一座永恒的墓碑時,總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刻,像一種不經意的疼痛,在我全身彌散開來。

花櫟樹

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鮑坪,以她為核心方圓好幾里地,如果時間前移四十年,也就是我剛懂事那時,應該說花櫟樹是種較為常見的雜柴,長得稍微像點樣的并不多見。

老輩子講1958年,幾乎所有稍大點的樹木,特別是質地堅硬的樹材都未能逃脫洗劫。他們說那時最粗的花櫟樹一人合抱都有點勉強,就像在講一個他們親歷,卻又與他們并無多大關聯的故事。緊接著就講到了二十世紀70年代中期,由公社干部甚或大隊干部一手導演的那場類似于大煉鋼鐵的種植松茯苓運動。鮑坪再一次被人層層扒皮,只差褲衩沒給人扒掉。

種植松茯苓得將一截一截加工過的樅樹埋進土里。樅樹不值錢,可鮑坪人主要就靠這個生火做飯喂豬。大集體時代人心不齊整,砍人家附近山頭的樅樹卻格外齊心。鮑坪整個山頭八成是樅樹,這一陣下來,各家前后都被疏通得格外亮爽。就像兩顆門牙給磕掉了,山這邊望著山那邊,一眼就能看到彼此的香火臺。

好幾年時間,鮑坪人的日子皺皺巴巴,就連燒火糞的引火渣子都棘手,東瞅瞅西望望不知從何處下手。一到冬天,與寒冷僵持便成為那個時代抵抗饑餓之外的另一件大事了。

于是,冬天的你常常可以看到這樣的情景。寒風獵獵中,抑或雪花飛舞里,很多鮑坪人都去山里挖樹兜,放進火塘來驅逐寒冷。稍作留意,你會發現這些樹兜基本都是樅樹兜,而極少花櫟樹兜。這樣的情形,可以肯定是不懂事的孩子們所為,父母也不會過于責備。便囑咐下次莫再挖。別看花櫟樹看似生長極慢,其繁衍能力卻很強。如果滿山就剩下樅樹杉樹,這生活撐下去的難度可想而知。

人的日子一緊,莊稼和樹木就專與人作對,你想變綠她偏偏變黃。而花櫟樹更像吃了鐵疙瘩,與時間較勁和生活僵持的同時,卻也通情達理。秋天早早來臨,便意味著自己要擔起更多的責任。秋風起,它就呼啦啦在最短時間將外衣脫凈,等我們用釘耙來收取落葉作為引燃冬天溫暖的火種。我們當然舍不得砍花櫟樹做柴禾,火塘總是在大雪封山后讓我們一次次打它的主意。那些干柴一般的樹枝,便被我們用柴刀柯下來。在溫暖厚度略有增加的同時,我們也看到了花櫟樹在凜冽寒風中微微的蕭瑟與顫抖。

那個年代的父輩們能夠在與生活的對抗和拉鋸中,不至于太落下風,應該是實用主義哲學幫了他們。父親曾多次對我們說,好鋼是要用在刀刃上的。這句話,幫助父親在我們成長的道路上,省卻了不少心血。靠近菜園子邊那幾棵花櫟樹,好幾個冬天差點就成了火塘里的柴火。父親對于刀刃最貼切的比喻,最能直擊我們內心。如果哪天我的斧頭把松了,我的刨子要換了,我的挖鋤楔子松了,卻找不到一塊硬點的木頭,這日子恐怕就更難過了。

當所有木頭呈現不出強硬的質地時,在鮑坪,就只有花櫟樹能夠做到了。我們日盼夜盼眼睛都要滴血的那年冬天,父親摸了又摸,看了又看,終于砍了棵碗口粗的花櫟樹。他要添置幾宗像樣點的各式型號的刨子,把木工手藝做得更好點。只有那樣,才有可能為我掙得那可憐的幾十塊學費。

父親對抗生活的法則,也與花櫟樹的慢有異曲同工之妙。往深處講,其實就是仔細。鮑坪人說慢工出細活。大集體時代不容易混工分,責任到人后母親又干著急。父親說得最多的就是別人干的活他看不上,太馬虎。母親的快最終沒能敵得過父親的慢,我們全從父親那里學會了對抗生活的真諦。這,或許正是我靈魂深處喜愛花櫟樹的原因。

花櫟樹活到經年,開始結大顆粒的橡子。誰家擁有那么幾棵結橡子仁的花櫟樹,不用多想,那便是我們那一帶的殷實大戶。橡子外形頗像板栗,其果仁亦如是。年少時曾剝開肉身往嘴里喂,澀澀的,就將外殼弄掉,在屁股上插根寸長的桿兒,用大拇指和食指夾住猛力一捻,往桌上一放,轉蠻久才會慢慢停下來。小時候我們常比誰轉的時間長。聰明的孩子還將廢書紙剪成銅錢般大小套在橡子桿兒上,轉起來非常好看,聽得見旋轉產生的呼呼風聲。我們常在課堂上趁老師板書時,在下面偷玩。多年后才曉得,那便是精致版的陀螺。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花櫟樹皮越老越有價值。據說供銷社收去后運到很遠的地方做了橡膠。至于是否真做了橡膠,我并不怎么關心。倒是一直想著另外一件至今都不太明白的事。那些被剝了皮的花櫟樹,依然能夠存活,且多年后又能慢慢恢復原樣。我想,一般的樹應該是做不到的。

一直都記得那個細節。某年在某個地方遇到一棵非常老的花櫟樹,那樹皮看上去很滄桑,用手指甲在上面拤,很有些反彈力,便對做橡膠的說法有了某種認同。其實,花櫟樹在我眼里并非貴族樹種,這東西比較常見。常見的東西哪里就高貴得起來?我一直認同的是它的硬,代表了鮑坪人較為稀缺的一種品質。這種硬,是骨子里的,并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呈現出外綿內硬的質地。就像我后來看到的那棵老花櫟樹一樣。

責任編輯 安殿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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