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趣里的鄉間樂園

墨雨

轉秋涼的天，縈繞在鄉野的暑氣還沒有散盡，村前的小湖在梅雨季節暴漲的湖水已經在一寸寸地消退。人們開始在湖邊的柳樹下游蕩，看見成群的魚兒在水面打架，心里頭樂開了花，一年中最美麗的日子來了。小湖連著大河，夏季漲水也長魚。秋季一退水，大魚走進大河，只有小魚們不知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依然固執地在小湖里守望著家園。流水潺潺處，魚兒的肚皮貼著泥沙，生怕擱淺，就使出渾身解數搖頭擺尾，掙扎著上上下下，攪出陣陣誘人的水響。

等不急的是大人，秋收后閑來無事，家里有魚網的先取下來在湖里撒一陣，看一個夏季又長了幾層厚繭的手還好不好使，下水的網圓不圓。被豬血染黑的魚網三兩下拉上岸，里面網著幾條銀色的魚兒。

孩子們的心里也癢癢的，忍不住在屋角找出去年的魚桿，抹去蜘蛛結的網和油煙熏的污漬。釣了幾個秋天的魚桿已失去原有的光澤和彈性，得備一根新的。待大人下地了，孩子們操起柴刀摸進竹園。砍上幾根拇指粗的竹子，除去竹丫后拖回家，從母親的鞋籃里翻出縫被子的粗線，比比約摸長出竹桿一些，一頭纏在竹梢，一頭擰上大頭針鉗成的鉤，再安上白色的大蒜莖做漂子和牙膏錫袋做附子，一根新魚桿的全部工序就在孩子們甜甜的憨笑中完成了。

再小再簡單的事，一旦滲透孩子們的汗水就美麗起來。魚桿自然比不上爺爺做的魚桿好看又好用，可到湖邊一試，鉤子一樣往下沉，浮子一樣在水上漂。嘿嘿，行咧！等水退到可以舉桿的位置，個個像戰士搶占高地般各就各位。柳樹下的蔭涼處，一個個黑不溜秋滿身泥星的孩子守著一根根魚桿，也守著一份渴望。兩只腳丫陷在泥濘里，身上不時有蟲子騷擾，這些都影響不了孩子們的專注——還真有古人在唐詩中描述過孩童垂釣的那份美境：“蓬頭稚子學垂綸，側坐莓苔草映身。路人借問遙招手，恐畏魚驚不應人。”

有水草的地方魚兒多，裝上蚯蚓的魚鉤沉到水里，只一小會兒功夫就可見漂子往下扎，待漂子沉得看不見時一提桿，準有一個驚喜，鯽魚、鯰魚、黃古頭，一條又一條。孩子們成天泡在湖邊，大人便對著孩子們無關痛癢地叫：下田割禾才不會這么吃苦咧，不知哪來的勁！孩子們瞄一眼看是誰，隨手在腳前的水邊拎出串著幾條鯽魚的柳條，在大人嗔怪的視線中晃兩下。在那年月，有魚下飯是上等的伙食哩！

水一天天地淺下去，魚一天少一天。孩子們就找出破蚊帳做的小罾，撒一些米糠飯；也有端出破臉盆的，上面罩一層薄膜，中間剪個小圓洞，里面放一點鉺料。秋夜月朦朧，大人帶著小孩照著手電，嚶嚶碎語地在湖邊扳罾取盆，收獲頗豐。第二天吃不完的，奶奶就趁著秋陽曬干，留著后面的日子慢慢吃。

一夜冬風寒氣襲人，魚蝦也躲了起來，孩子們只得收起魚桿罾盆，也收起許多遺憾。

鄉下孩子尋找樂趣是在有限的視野里憑著一股營造自己樂園的傻氣而誕生的。冬天水冷，孩子們肉嫩但皮厚，選個陽光足的中午，一個個下到齊膝的水中，拱著腰背，撒開兩手，沿著湖岸摸魚。如若摸到一條，笑嘻嘻地隨手折一根瘦小的樹枝串進鰓里，枝條咬在嘴巴上，又繼續摸，美滋滋的心里總企盼著撞上下一條。也有冷不防摸著一條水蛇的，水下扭來扭去像黃鱔，提出水面一看，嚇得在水里打滾，生怕咬著了手。

興頭上常常會傳來爺爺奶奶那疼愛孫兒的呼喊。鬧騰了一下午，小湖也喧囂了好半天。孩子們躺在床上聞著手指上的魚腥味走進魚趣的夢境。

大雪降臨，封住了孩子們的樂園，小湖往日的生機也凝固了。孩子們只有在飯間咀嚼那份記憶，向往著來年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