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俊 (西安培華學院人文學院 710125)
探微余光中中晚年詩歌的情感世界
王中俊 (西安培華學院人文學院 710125)
余光中是中國也是臺灣當代文學中一個極其重要的作家,余光中一生從事詩歌、散文、評論、翻譯,自稱為自己寫作的“四度空間”。至今馳騁文壇已逾半個世紀,涉獵廣泛,被譽為“藝術上的多妻主義者”。 余光中的文學活動廣大而持久,詩藝爐火純青,前期與后期的創作有明顯的不同,前期創作主題主要是個人的感慨憂思,表達細膩纏綿的感情,后期創作涉獵范圍更加廣泛,涉及鄉情,親情,友情,愛情等豐富的情感世界。
余光中;中晚年詩歌;情感世界
余光中是當代著名詩人和評論家,他是個復雜而多變的詩人,他變化的軌跡基本上可以說是臺灣整個詩壇三十多年來的一個走向,即先西化后回歸。他早期的創作深受中國古詩、五四新詩及英美古典詩歌傳統的影響,作品都相當強烈的顯示主張西化,無視讀者和脫離現實的傾向。如他自己所述,“少年時代,筆尖所染,不是希頓克靈的余波,便是泰晤士的河水。所釀業無非一八四二年的葡萄酒。”70年代至今,余光中寫了許多動情的鄉情詩,親情詩,友情詩,愛情詩,對鄉土文學的態度也由反對變為親切,開始把詩筆“伸回那塊大陸”,擺脫了早期創作的感傷色彩和虛無情緒,注重真情實感的流露,越來越表現出新的品性和審美韻味,因而被臺灣詩壇稱為“回頭浪子”。在本文里,我主要談論一下余老70年代以來詩歌創作的情感話語。
中國文學自古以來,懷鄉的詩作枚不勝舉,而且悲情萬種。《詩經?東山》中的“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我東曰歸,我心西悲”,屈原的“慘郁郁而不通兮,蹇侘傺而含戚”,杜甫的“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馬致遠的“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等等都是傳誦千古的佳句,無不充溢著對家鄉對親人的深情和思念,對家鄉故土的留戀與熱愛。余光中在詩作《鄉愁》(1972)中,將這種懷鄉之情表現的淋漓盡致,把鄉愁比作郵票,比作船票,比作墳墓,比作海峽,描寫精雕細刻,抒情細膩纏綿,一唱三嘆,意味深長,成為現代詩的名篇。
到了后來余光中中晚年鄉愁詩創作中不但超越了古人個人狹小天地的鄉思,而且還超脫了自己前期抒發個人憂傷的哀怨情懷,轉以把自己的鄉思過渡到關注祖國前途,民族命運,從狹小的天地走出來,實現了有“小我”到“大我”的轉折,由一個浪漫青年詩人轉變成為具有強烈的愛國主義,民族精神的大詩人。他從苦悶、彷徨、“小我”的《舟子悲歌》(1952)中走出,開始真正的“大我”的《還鄉》(1988)之旅。
自20世紀中葉開始,一道海峽將中國隔離為兩岸,幾百萬人離開大陸,漂泊到孤島,與祖國母親長久失去了聯系,造成思想上的斷奶,就像余老《黃河》(1983)詩中所說的那樣“一剎那劇烈的感受,白發上頭頂海外遺孤,半輩子斷奶的痛楚。”萌發出余老思想上“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的孤苦與無奈。作者通過對黃河母親的贊頌,期盼祖國早日統一,同胞團圓,解除鄉愁和新憂,他更執著的主張:“五千年的歷史文化能超越政治”。正如他在《心血來潮》中寫的“潮水呼嘯著,搗打著兩岸,一道海峽,打南岸和北岸 這無情的藍水刀,永遠切成兩半了嗎?”他用反問道手法說明海峽是不能把臺灣和祖國分開的,五千年的歷史和文化深深的把大陸和臺灣緊緊的聯系在一起,它們的根相同,它們都是炎黃的子孫,它們有著共同的母親——黃河。詩人熱切盼望海峽兩岸的整合,祖國母親的身軀完整。
也許詩人比平常人更注重感情,更容易動情,更容易懷念曾經的美好,在余老30歲時,曾寫過一篇《招魂的短笛》(1958),表達對母親之死的深深悲痛和懷念,讀后讓人不禁低聲悲泣,引起心靈的共鳴。時隔37年之久,余老又寫了許多懷念母親的詩篇,其中《母難日》(1995)是最令人感動、神傷和觸淚的。在組篇《今生今世》詩中,作者把對母親的懷念,思痛表現到了極致。“今生今世,我最忘情的哭聲有兩次,一次,在我生命的開始,一次,在你生命的告終。”余老捕捉了一個意象“兩次哭聲”,表達對母親情意的窗口,包含了一個生命的開始,另一個生命的終結,概括了人的生與死,生命的最寶貴的歷程,母親和兒子共同生活的歲月。在我的記憶中,寫母親的詩像孟郊《游子吟》的很少,在當代詩歌中,寫出像《今生今世》很少。對母愛的表達,對母親的悼念,千言萬語我們都能體會。在組詩《天國地府》中,也充溢著作者對母親無限的感恩和愛戴。“每到母難日/走到那電話亭/很想撥一個電話/給久別的母親/只為了在聽一次/一次也好/催眠的慈性的母音/但是她住的地方不知是什么號碼/何況她已經睡了/不能接我的電話 ”。詩人在此構思打電話,卻不知道電話號碼,這里傳達的情愁不僅僅是一種思念,還有一種報償和補償,是現代生活,帶還有一種愧疚。這種愧疚是因為在母親生前應盡的孝心和照顧,因為種種原因很難做到,所以很想打個電話報償,補償,哪怕再通一次電話,但是不能,“接線生‘咔嚓’一聲斷了電話,算是電話線呢,還是若斷若連的臍帶”。這是一個精巧的比喻。前一首捕捉兩次哭聲,后一首打電話和臍帶是人類沖動的想象,是一種具有現代化的又非常深刻的情感。
余老在中晚年的詩歌中對父親,對女兒,對孫兒的愛和思念也是他流露出來的真摯情感。《周年祭》(1993)中,作者跪撲在父親靈前,深深表達對父親的敬仰和祭念,想象著父親勞苦的一生在一年前得到長久的安心安眠,徹底擺脫了“光緒帝童稚,辛亥的激情,抗戰的艱苦”;不再有“勞碌的筋骨 周身的痛楚”;不再為塵世的繁瑣事操心,但愿父親與已逝30年的母親“能夠相聚在火中”,對父親熾熱的愛借用“鉢中的薄錢紛紛”傳達給在冥城的父親。在《面紗如霧》(1990)中作者面對長女珊珊的出嫁,表現出對愛女的難以割舍。“羅安格林的音韻正悠揚,且讓新郎等待一下吧,幾分鐘后就相守一生”,作者希望再看女兒幾眼,讓她再多陪伴自己的一會兒,讓年老的心再少一點孤獨,更想要給女兒更多的愛和呵護。在《抱孫》(1993)《為孫女祈禱》(1995)中表現出孫兒的天真、可愛、幼小、稚氣,很是惹作者的喜愛,讓作者不禁想起35年前“也曾經的抱著、搖著,另一個孩子,你的母親”,頓感時光如梭,歷史滄桑之感,把希望和美好都寄托在孫兒身上,希望他們能夠很好的把握未來,祝福他們“無論是坦途還是險路,每一步,你都踏的安穩”。
友情和親情、愛情一樣,是一種抽象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東西,但卻要比它們更值得作者去珍惜。余老曾經在雜文《朋友四型》中說過:“一個人命里不見得有太太或丈夫,但絕對不可能沒有朋友。即使是荒島上的魯濱孫,也不免需要一個‘禮拜五’一個人不能選擇父母,但除了魯濱孫之外,每一人都可能選擇自己的朋友。”
按照常理,人近半百,就開始思索人生,回味生活,總結自己,安心享受晚年生活,在年老之人的心情中更多的是回憶,余老也不例外。尤其是對生活中的朋友的回憶,《羅二娃子》(1972)中余老追憶童年的自己,一次,河水的大漲,沖斷了貫通村莊兩岸的木橋,作者和羅二娃子在河兩岸一呼一應,由于河水的阻隔只能靠聲音傳遞童年的趣事和消息,相互問候,相互囑托,相互揮手告別,童年的生活別有一番情趣。
《小招》(1972)中追憶曾經的詩友鄭愁予,回憶他詩作的優美清麗,回憶曾經和他一起吟詩頌詞,舉杯同醉,昔日的情誼怎么能會逝去,如今,在異國漂泊的浪子,如今何時才能與你共吟詩,同舉杯。
《漂水花》(1984)中追憶老年的玩伴羅門,回憶曾經和他以童年般心態一起踏海,看著他撮著小胡子,得意的微笑,時而不時撿起一塊兩塊石子在海面削起漣漪,還像孩子般拍手大叫,自己削的石子一連在海面上跳了六七跳,還驚起了水面上白鷺的拍翅飛去。作者此時此刻怎能不與他共同陶醉和歡喜?友情是這么的美好,怎么不引起追憶?
如果說青年夫妻情是“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到天涯”的浪漫,那么晚年夫妻情就是“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無處話凄涼”的孤苦和凄清。
余老的中晚年詩歌創作的另一主流情感是夫妻深情。“一日夫妻百日恩,一世夫妻似海深。”做一輩子夫妻是多么的不容易啊!余老在《悲來日》(1995)喟然長嘆“你的皺紋啊,我的白發,是變相的警告,不落言詮。新婚之樂才恍如昨夜,一世夫妻倏忽已晚年”,余老感慨夫妻生活的短暫,如白駒過隙而絲毫不留痕跡,從側面也說明他們夫妻生活的和諧,相互愛戴和尊敬,對妻子充滿了依戀的心情。余老害怕有一天雙枕并排只剩下一枕,更不想誰先,因為先走與后走都有憂愁:先去了,就無法再照看妻子而獨留妻子享受孤獨;后走,作者只能和斷臂的維納斯對視而更加的哀愁。正如余老在《悲來日》中提到“留后也不免當孤苦,不敢想,在訣別的荒渡,是遠行或送行更加悲傷 ”;不管日子是多么的幸福,身體是多么的健康,兒孫是多么的孝順,徒留夫妻一方終究是孤苦,是凄傷,任何人都解不開年老之人的心理的這種癥結,夫妻情深深似海啊!在余老的詩中充分的可以得到體現。
70年代至今,余光中寫了許多動情的鄉情詩,親情詩,友情詩,愛情詩,對鄉土文學的態度也由反對變為親切,開始把詩筆“伸回那塊大陸”,擺脫了早期創作的感傷色彩和虛無情緒,注重真情實感的流露,越來越表現出新的品性和審美韻味,因而被臺灣詩壇稱為“回頭浪子”。
[1]江少川.《臺港澳文學論稿》[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
[2]余光中.《余光中經典作品》[M].北京:當代世界出版社,2004.
[3]余光中.《白玉苦瓜》[M].長春:時代文藝出版社,1997.
[4]丁啟陣.《詩歌與人生》[M].北京:東方出版社,2005.
王中俊(1987.12- ),男,漢族,西安培華學院人文學院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