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洋群島制度的國家實踐研究

肖君　高恒生　郭志偉　張琰　姜美辰

摘 要 在海洋權益爭端頻發的國際社會，群島制度的重要性日益突出。《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中規定的沿岸群島、群島國群島制度明顯不適用于大陸國家遠洋群島，而遠洋群島背后的海洋利益又極易成為引起相關國家的海洋爭端的導火索。大陸國家遠洋群島制度的實踐能否發展成為國際海洋法中群島制度的一部分，對解決國家間海洋爭端、完善群島制度、發展國家海洋法具有重大意義。

關鍵詞 群島制度 大陸國家 遠洋群島 國家實踐

作者簡介：肖君、高恒生、郭志偉、張琰、姜美辰，吉林大學法學院。

中圖分類號：D99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06.290

20世紀后，群島制度逐漸成為國際社會討論的重點，以1982年《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為代表的國際文件逐步確立了適用于沿岸群島和群島國群島制度，但大陸國家遠洋群島的地位一直懸而未決，其法律地位的模糊與背后利益的失衡極易造成有關國家的海洋爭端。本文通過對現有的群島制度和大陸國家遠洋群島制度國家實踐的分析，總結得出大陸國家遠洋群島制度的實踐方法。

一、群島制度與大陸國家遠洋群島制度的法律地位

（一） 群島概念及《公約》中的群島制度

《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以下簡稱《公約》）中的“群島”是指一群島嶼，包括若干島嶼的若干部分、相連的水域或其他自然地形，彼此密切相關，以致這種島嶼、水域和其他自然地形在本質上構成一個地理、經濟和政治的實體，或在歷史上已被視為這種實體。 依照現有主要學理主張，群島可以歸為三大類：沿岸群島（Costal Archipelago）、群島國群島（Archipelagic States）和遠洋群島（Mid-ocean Archipelago）。沿岸群島指大陸國家在其領土附近所擁有的群島，通常位于該國海岸附近，構成該國領海基線的一部分；群島國群島指自身整體構成一個國家的群島；遠洋群島，或稱洋中群島，指大陸國家擁有的、與其本土距離較遠但大陸國家仍然對其享有主權的島嶼。

就《公約》的內容而言，涉及群島的相關規定主要適用于沿岸群島和群島國群島。首先，從相關規定的用語上來看，《公約》的第四章的名稱為“群島國”，第四十六條中界定了“群島”的概念；另一方面，《公約》中對于群島制度的具體規定明顯不適用于大陸國家遠洋群島，如《公約》第49條規定了群島水域、群島水域的上空、海床和底土的法律地位，而遠洋群島由于其與其所屬國在地理上存在一定的距離，遠洋群島所劃定的基線和享有的權利明顯不能等同于群島國。所以，《公約》確立的群島制度不論從性質還是具體內容來看都不適用于大陸國家遠洋群島。

（二）大陸國家遠洋群島的法律地位與現存問題

雖然以《公約》為代表的國際規范性文件并未明確承認大陸國家遠洋群島的法律地位，但是實際存在的權屬爭議問題，促使各國和國際社會對大陸國家遠洋群島制度進行研究，并產生了較多國家實踐。

對大陸國家遠洋群島法律地位的承認，最早可追溯至挪威1920年2月針對斯瓦爾巴島頒布的《斯瓦爾巴條約》，該條約的簽訂確認了挪威對斯瓦爾巴群島享有的“絕對、完全的主權”。1958年，挪威法學家、前ICJ法官詹斯·伊文森（Jens Evensen）在其提交給聯合國的官方文件中，明確區分歸類出“沿岸群島”和“遠洋群島” 。國際上也逐漸有許多國家通過國內立法和國家實踐承認了大陸國家遠洋群島。

在制定《公約》的過程中，也曾存在關于實現遠洋群島制度的設想。聯合國海洋法會議上，九國集團對1973年提案提出修改意見，將《公約》草案中第四章的“群島國”部分中對島嶼基線劃定和海洋權益的確認放到了對遠洋群島的權益界定部分，將其擴大適用于遠洋群島 。之后，在1975年第三期會議上，起草了《單一協商條文》，將“屬于大陸國家的遠洋群島”作為單獨的一節，其中規定了“第一小節的規定無損于構成一個大陸國家領土一部分的遠洋群島的地位”。 然而，1976年第四期會議上因為以美國、蘇聯為首的海洋大國強烈反對該提案，部分群島國又突然倒戈，經非正式協商而形成的《訂正單一協商條文》 刪除了原有條款，造成了《公約》中遠洋群島制度的缺失。

由此可見，大陸國家遠洋群島法律上地位的模糊和實踐中的矛盾已經得到國際社會關注并引發了相關國家實踐。

二、大陸國家遠洋群島制度的國家實踐

根據現有資料記載，二十個擁有遠洋群島的國家中，共有九個國家對其擁有的遠洋群島進行了國內立法，確立了領海基線并確認了主權。

丹麥將大陸遠洋群島制度成功地適用于其法羅群島（Faroe Islands）。丹麥于1903年首次對法羅群島提出主權的主張，宣告群島周圍3海里是其國家的專屬的漁區。丹麥政府于1963年發布了法令，決定將直線基線用于法羅群島。丹麥于1976年12月21日頒布了第599號法令，確定了法羅群島的直線基線的具體位置及所在的地理坐標。丹麥的實踐是世界各國中最為典型且成功的實踐方式，制度的完善性和實施的可行性都可其他國家所借鑒和模仿。

厄瓜多爾的加拉帕戈斯群島（Islas Gal€醦agos），距離其本國的本土約有1100左右公里。之所以設立大陸遠洋群島制度，是因為厄瓜多爾要實現其保護漁業資源的目的。直到1971年，厄瓜多爾才設立國家法令明確如何適用直線基線的方法，并作出了規定：加拉帕戈斯群島的基線的內水域為內水。厄瓜多爾在管理如此龐大的水域領地，設立大陸遠洋群島制度是許多方案中最為合理的一種，即使在群島基線劃分和適用上的瑕疵，但是并不影響整體制度的實施。

葡萄牙作為歷史上的海洋強國，對大陸遠洋群島制度的適用具有豐富的經驗。葡萄牙的亞速爾群島（Azores Islands）地理位置在北大西洋的中央地帶，其面積總共約為2247平方公里。1985年11月29日，葡萄牙頒布第495號法令，其中規定如下：對亞速爾群島與馬德拉群島適用直線基線制度。亞速爾群島有東部群島、中部群島以及西部群島三個部分，葡萄牙政府并未直接適用直線基線將三個群島連接為一個整體，而是將它們分為三個部分，從而分別適用直線基線。盡管葡萄牙沒有在法令中明確其直線基線內水域所具有的法律地位，但從其國家實踐來看，應是已經將之視為內水的法律地位了。

英國同樣在維護自身權益上，靈活全面地適用了大陸遠洋群島制度，從而為其廣闊的海洋領土以及其權益保護提供了制度上的保障。福克蘭群島（Falkland Islands），也就是阿根廷所主張的馬爾維納斯群島（Islas Malvinas）。1989年，英國頒布了領海法令，將其直線基線制度用于福克蘭群島。

挪法國的實踐也有其特色之處。1978年，法國頒布了法令，法令中有所規定，規定凱爾蓋朗群島，適用直線基線。1991年，法國頒布了第324號法令，規定瓜德羅普群島采用直線基線。羅亞爾特群島（Loyalty Islands）是太平洋西南部的法屬海外領地新喀里多尼亞（New Caledonia）的石灰巖珊瑚島群。2002年5月3日，法國頒布了第827號法令，規定了新喀里多尼亞群島采用直線基線。

亞洲國家的實踐雖然歷史時間并不長，但是，其制度的成功實施也有一定的特色之處和借鑒意義，并形成了獨特的制度特色。2008年，緬甸通過了國內法案，其對曾經頒布的1977年的 《領海與海域法》進行了一定程度的修訂，對普雷帕里斯群島（Preparis Islands）以及科科群島（CoCo Islands）這兩組島嶼適用直線基線制度。1976年的印度的《領海、大陸架、專屬經濟區及其他海域法》規定了：一組島嶼應作為整體劃界。

從國家實踐中可以看出，依據地理特征遠洋群島大致可以分為兩種類型： 一類是由一個或若干個面積較大的島嶼以及其周邊的一系列島嶼組成，如斯瓦爾巴群島、福克蘭群島。另一類是由若干個相對“較為分散”的島嶼組成。結合國家實踐可以得出遠洋群島制度的一般模型。

三、大陸國家遠洋群島制度的基本模型

大陸國家遠洋群島制度的一般規律：

經過對多個國家實踐進行分析總結后，大陸國家遠洋群島制度的一般適用模型的要件如下。

（一）形式要件——群島性質為遠洋群島

遠洋群島的概念可對比《公約》中群島國和近岸群島的相關規定，得出一個相對確定的表述。對比群島國，遠洋群島具有與群島國一樣的整體性，但并不具有獨立的主權，仍是大陸國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對比近岸群島，遠洋群島具有相對的獨立性，將該類群島和附近的海域視為一個單獨整體并據此為其劃界是現有國際實踐的趨勢。綜上，遠洋群島是遠離大陸且在國際法上不屬于大陸國領土的群島。

（二）實質要件

1.群島利益一體性。從政治角度看，遠洋群島制度與大陸國國家政治的一體性和國家主權的完整性不可分割；從經濟角度看，群島水域中的資源是附近居民賴以生存的基礎，且已形成較為穩定的生存發展模式；從國家安全角度看，島嶼分散管理會使該地區安全和穩定存在較大隱患。因此，群島和附近的海域具有整體性利益，而此種利益又與其所屬國密切相關。

2.積極有效的國內立法和管理實踐。國家對于該地區不能只存在理論上的管轄關系，而應對該地區具有現實的積極作為。國家治理體現了一國對地區確定的主權以及國家對于地區的實際控制能力，有力強化了遠洋群島權利的排他性外觀。

四、大陸國家遠洋群島制度實踐與國家政策的關系

確定遠洋群島的法律地位和推進周邊國家認可方面，國家政策對遠洋群島的意義是不言而喻的。

首先，國家需要通過對內立法，明確相關島嶼的國內法地位，通過設置行政轄區、劃定基線等一系列舉措對其進行長期有效的治理，并基于該地區經濟文化狀況進行政策性調整，以達到長期維護該地區穩定的目的。其次，國家需要對外明確對該地區的附屬權利，如設立專屬經濟區、防空識別區等，對外明確該地區的國內法地位。最后，國家需要通過與其他群島周邊國家的磋商、簽訂條約獲得國際認可，例如挪威通過1920年《斯匹茨卑爾根協定》首先確定了斯瓦爾巴群島的主權，再通過給予締約國部分權利的方式，結合國內政策和國際合作相，使得其遠洋群島制度得到國際認可，從而避免了可能引起的海洋爭端。

五、總結

在海洋爭端日益激烈的今天，遠洋群島制度的國際法確認勢在必行。《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作為國際海洋法的代表性文件，對遠洋群島制度的發展具有重大意義。從《公約》的發展和完善角度出發，大陸國家遠洋群島制度應當納入《公約》體系范圍，形成統一的規范的大陸國家遠洋群島制度，并通過補充立法或擴張解釋的方法，充實和完善大陸國家遠洋群島制度，使其成為符合《公約》整體邏輯的部分。

注釋：

United Nations Convention on the Law of the Sea （UNCLOS）， 1982， Art. 46（b）.

Evensen J. “Certain Legal Aspects Concerning the Delimitation of the Territorial Waters of Archipelagos”， UN Document A/CONF.13/18， 289.

Canada， Chile， Iceland， India， Indonesia， Mauritius， Mexico， New Zealand and Norway： working paper.

United Nations Convention on the Law of the Sea-A Commentary， Vol. II. Dordrecht： Nijhoff， 1993.102-103.

A/CONF. 62 WP.8/Rev.1/Part II（RSTN， 1976）， Article 118， UNCLOS-III， Off. Rec. V. 151-170.